林音回过头,宋清许已经抱着枕头,昏昏欲睡。
    “表姐莫等我了,我画完便睡了。”
    “好吧……”
    宋清许擦掉哈欠带出的泪,往里面挪了挪,盖着薄被很快睡着了。
    ?
    林音熬了夜,勉强爬起用完早膳,又回了房,睡到日上三竿。
    还是宋清许将她推起,“小表妹,莫睡了,要用午膳了。”
    林音晃晃脑袋,揉着迷离的眼睛,“又要用膳了?”
    宋清许戳戳她,“真是个小迷糊。”
    林音还记得回嘴,“表姐才是小迷糊呢。”
    好在昨日林音便说了图样一事,今日出门,叶槿并未拦着,让他们多带了些护院,林音想着昨日的事,便同意了。
    林音生怕再有灾民闹事,家中也总不能无人,便将方影和梵影留去了前院。
    州府内确然只有方主簿在,倒是宋清许探头探脑地,“祁王殿下是不是也在?”
    林音摇摇头,宋清许隐隐有些失落,“祁王殿下那般好看,我还想多看几眼呢。”
    林音打趣她,“我看表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就只是想来看祁王殿下的。”
    “是啊……”宋清许承认地很快。
    方主簿将他们迎去正堂,林音将图样拿出。
    方主簿拿镇纸压好,细细观摩着,道,“县主可否为老夫详细说道一下?”
    “自然……”林音在方主簿身旁落座,手指点上去,“此为竖井,供进入和通风之用,此为暗渠,带有斜坡,用以引取地下潜流,一定距离后便渐进地面,通过此处与地面的明渠相接,从而将水引入涝坝,并不算复杂。”1
    “妙哉,瞧着工艺简单,最复杂的便是打竖井和开凿这暗渠了。”
    “正是。只不过我也只是记了大概,最好还是请些能工巧匠,好生琢磨一下。他们看了图样,定然能明白一二。”
    方主簿不舍地将目光从图样上移开,“县主这图样,于宿州百姓或许大有用处啊。”
    “是么?”林音扬起嘴角,“若真能用得上,便再好不过了。”
    方主簿说着便又要起身拜她,林音慌忙扶住,“主簿心系百姓,才是仁之大者,万万不要再向阿音行礼了。”
    林音说完垂下眸子,“只是……阿音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求主簿帮忙。”
    “县主但说无妨,若老夫能帮,定竭尽所能。”
    林音道,“三年前家母曾来探望过姨母一次,只是在宿州城外,马儿受了惊,带着马车四处乱跑,幸得有位少年制住了惊马,救了母亲一命,便攀谈了几句,母亲问得那位恩公年仅十四,未及弱冠,且是宿州城本地人,就住在城南,但未来得及询问姓名,便匆匆告辞。
    母亲心中一直惦记着此事,恰逢我来姨母家养病,便想让我顺道打探一下恩公家过得如何,只是宿州城颇大,一时也不知从何处着手。
    阿音听闻,宿州城内但凡生了子都会来州府内登记,便想着找找看有无十七年前城南一带的册子,虽则希望不大,但万一能寻到呢?”
    “原是此事,自然可以,县主随我来,我带县主去架阁库。只是州府内只登记宿州城内的名册,乡野郊外的并不在此,且年份久远,又不可能只一家生子,册子很多,想是并不好寻。”
    林音起身道谢,“不妨事,总要找找看,也算是尽了点孝心,解了母亲的心结。”
    林音跟着方主簿一路走,宋清许扯着她,小声道,“姨母三年前来过么?我咋没听母亲说起过。”
    “惊了马,将母亲吓得病了好几日,未入城便回京了。表姐回去莫同姨母讲,省得将姨母也吓到。”
    “哦。姨母和我母亲到底是亲姐妹,都胆子小。”
    “呃……”
    ?
    赶上旱灾一事,架阁库许久未有人清扫了。方主簿推开门时,满屋的灰尘扑面而来。
    林音被呛了几下,摆手扬了扬。
    方主簿带她行至最里面,虽则是白日,这屋子却不见光,想来是怕册子被晒坏。
    点燃了角落的油灯后,屋内才逐渐亮了起来。
    “这里便是十七年前的册子了……”方主簿指着一处书架子,“每年的各类册子都归在一处,县主找起来怕是会有些吃力,不若老夫唤些人进来同县主一起找?”
    “不用不用……”林音摆摆手,“他们都忙着差事,哪能喊来陪我找册子。左右我也无事,我同表姐慢慢找便是,方主簿不用管我,我看完便放回原处,不会乱动的。”
    “好……”方主簿想了想,交代道,“老夫不能久待,今日同通判大人告了会儿假,特在州府内等县主的图样。这会儿该去库房登记灾粮数目了。县主走时,定要将灯吹熄,锁上门即可。”
    林音一一应下。
    下面几层都是些文书簿子,林音和宋清许从下往上看着,看了好一阵子,揉揉酸疼的眼眶,终是只余了最上面一层。
    架子有些高,林音踮脚够了够,宋清许正扇着灰,见小表妹吃力地一蹦一蹦,忙将她扯正,“别跳了小表妹,到处都是灰,我去给你搬个凳子,你便在此等着。”
    说完不待林音说甚么,便匆匆跑了出去。
    林音隐隐听得窗外有些响声,不知为何一种难安的情愫升起,眼皮也没来由跳了几下。
    于是小心挪步至一旁的窗边,这侧窗户对着州府的后院,林音悄悄往外探了探。
    并无人,想来是自己听差了。
    林音又朝门口瞧了瞧,未瞧见清许表姐回来,好容易进了架阁库,未妨节外生枝,林音定了定神,回到刚刚的书架旁,搬起最下方的册子垫在脚下,伸手向上够着。
    册子不平整,林音站得也不稳当,没够几下便朝一侧歪去。
    林音扑扇着手臂,想站稳些,却有步伐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熟悉的气息环来,林音更站不稳了。
    室内昏暗的光芒下,岚青惯例蹙着眉,但仍是探出了手,扶在她的背后,将她撑住。
    林音这才站稳,便伸出手去想顺手将最上层的册子一一取下。
    岚青骨节分明的手却先她一步,绕过她细小的胳膊,将上层的册子拿起。
    “要这个?”
    林音微红着脸,往后一靠便是他的胸膛。
    “你……你不是说今日不在么?”
    “不是你喊我早些回来?”
    林音小声喃喃,“往日倒是没见岚校尉听过我的话……”
    岚青打断她,“你要这个做甚么?”
    “我……我寻个人。”
    林音往书架上贴了贴,“岚校尉你能不能退开些,这里又闷又热,我快不能喘气了。”
    “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在找甚么?”
    林音讲起条件,“那你帮我把最上面的册子都取下来。”
    岚青好笑地看着她,反而往书架处又行了一步。
    林音被挤在他的胸膛和书架中间。
    霎时脸更红了。
    “你昨日便闹着要来架阁库,究竟要做甚么?”
    岚青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耳畔。
    林音红着耳根,低下头,“你上次说了信我的。”
    “呃……”岚青默了一阵,“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在做甚么,没有说不信你。”
    这件事是桩天大的事,林音不敢乱说,还未及答话,门外便有人喊道,“岚将军,殿下正寻你呢。”
    林音抬起手肘,推了推他,“你快去忙罢。”
    岚青无奈地退开两步,将手中的册子先递给她,“我待会儿回。”
    岚青匆匆出去了。
    林音拍拍册子上的灰,慌忙翻开,失望之色难掩,又是文书,怎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来州府说道说道。
    林音看着脚下晃晃悠悠摞起的册子,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扶着架子又踩上去。
    上层架子上积了太多灰,林音被呛了好大一口,咳了两下,翻开册子前几页,定睛瞧了几眼,眼前不由一亮,匆忙翻到最后。
    这本册子只记载到二月初,城南那片仅有几个女婴降生。
    下本定然就是了。
    林音激动不已,不留心脚下便踩重了些,脚下的册子原本就不齐整,便又翻倒了,林音趔趄了一下,摔在地上,手肘似被磨破了皮,林音忍着痛意起身。
    窗外却突然飞来一只袖箭,射中了油灯。
    角落的煤油灯瞬间歪倒在地,燃起一片火光,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
    天气干燥,油灯滚落在书架旁,很快便将一旁的册子燃了起来,火苗瞬间通天,将林音震得后退了几步。
    林音心中一凉,有人要杀她,或是有人知晓她在找甚么。
    是孙家的人么?
    林音慌忙将她刚刚踩歪的册子重新摞好,忍着灼人的火光,拼命跳着想将那本册子够下来。
    外面有人开始尖叫,“架阁库走水了!”
    “厨房内的水不够!”
    “快去寻些沙子来!”
    “架阁库的门被锁上了!可还有人在里头?”
    林音隐约还听到了宋清许的哭喊,“快救我表妹啊!我表妹还在里面,你让我进去!”
    靠近外院那侧的窗子被人撞开,有男人焦急的呼喊声,“蔚林音!蔚林音!”
    林音被熏得说不出话来,她的脸颊被灼得很烫,此时也顾不上招手,一手掩住口鼻,忍住浓烟的熏呛,另一只手在拼命往上举。
    火苗很快蔓延过来,架子底层被烧断,倾斜着朝她砸来。
    她还未够到那本册子时,有人将她扯进怀里,兜头罩下一件湿溜溜的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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