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娜不是很能想象那种画面。
    毕竟从她出生到现在,洛萨王国内还没爆发过一起大规模的战争。
    女王却还拉着她的手,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后来,我一直在思考,思考自己一直以来的决定是否都是正确的……”
    “我一直在思考,君主的一生究竟要做些什么,先辈们的遗愿是否都是必须完成的……”
    她的眼睛不再清澈,里面却沉淀着时光。薇娜总会被她的眼睛吸引。
    “我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也不想再看到贫民窟中的场景……所以,我选择了一条先祖们从未踏足过的道路,一条他人都不能理解的道路。”
    “我按照母亲说得那样,用谎言和骗术伪装真实的自己。小心翼翼地应对周围的一切……”
    “我不信任任何人,我也不该信任任何人。”
    她突然伸出手,勾起薇娜脸侧的一缕碎发,温柔地看着手中那抹绯色。
    “只是,我终究是个人类……还是有过一次例外。”
    薇娜睁大眼。
    半响后,才艰难地哑声开口:“您,因此后悔吗?”
    萨斯宾蒂希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慈爱地将那缕碎发别到她的耳后:“我做过很多抱憾终身的事……可单论那件事,我并不后悔。”
    “世界是公平的,薇娜。不管在何时何地,有失就必有得。”
    女王的食指划过她的面颊,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就算你低下头颅,任由他人践踏你的尊严时,也是有所收获的。”女王眯起眼,声音平缓,“重要的是,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
    “记住,不要小看身边的任何人。”
    “当一个人开始认为周围都是傻瓜时,他就离毁灭不远了……”
    叩叩叩——
    “殿下,威廉姆王子殿下、芙拉沃侯爵、威利狄伯爵和忒图姆爵士都到齐了。”凯特女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否要请几位入内?”
    女王示意薇娜站到自己身边,捏了捏她的手:“记住我说的话了?”
    薇娜还有点回不过神,只抿着嘴点了点头。
    “很好。”女王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却很快收敛起。
    她收回自己的手,两手端庄地交叠放至腿上,这才淡淡开口:“让他们进来吧。”
    几人相继入内,看到女王好端端地坐在床上,皆露出欣喜的神色。
    “殿下,您终于醒了!”
    威利狄伯爵格外激动。那架势,如果不是碍于旁边还有其他人在,怕不是要当场扑倒在女王的床边哭嚎。
    女王睨了他一眼,有些嫌弃又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对凯特女士一抬手:“拿纸笔,取来吾的印章。”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威利狄伯爵急得上前一步:“您、您这是……”
    凯特女士推来一架小桌台,上面放着女王刚刚提到的东西。
    萨斯宾蒂希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提起笔,在小桌台上快速写下数行字。
    “今日,在场的诸位都是见证者。”
    女王拿起自己的印章,在末尾盖上一个小印。
    “即日起,威廉姆·博文·柯利杜斯,将正式成为洛萨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第101章 愿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日虹玫瑰1……
    次日, 女王连发三条诏令。
    第一,宣布图黎帕王国国王查尔曼二世之子,威廉姆·博文·柯利杜斯为洛萨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第二, 正式成立王国最高法院, 认命忒图姆爵士为最高审判官。逐步建立下级法院取代巡回法庭。
    第三,女王以私人形式向法院提起自诉。以叛国、投毒、谋杀未遂等罪名,起诉科罗拉子爵、密克罗子爵、因提库斯伯爵等十数人。
    这三条诏令都很有意思,尤其是最后一条。
    不但因为被告者几乎都是死人,它还开辟了一道先例。
    女王没有直接下令处罚这些人,而是将他们告上了法庭。
    大部分人认为这是在为新成立的部门造势, 可也有小部分人隐约察觉到, 这是一个信号。
    女王在逐步限制王族的特权, 起码她在向世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一个接一个的重磅消息, 砸得王都内的居民吃瓜都吃不过来。
    可更大的雷其实还在后面。
    两日后传来消息。
    就在女王诞辰日的前三天, 洛萨王国的君主,萨斯宾蒂希女王在马涅·卢曼宫中逝世,享年67岁。
    这个消息引得整王都内一片哗然,各种好的或不好的舆论都开始冒头,却被王都守备队强硬按下。
    艾伯自从舞会那日挨了女王一巴掌,回来后就一直沉默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回到了自闭的状态。
    坎蒂丝拿着今日的报纸和早饭, 端到他的床头,顺便拉了张椅子坐下。
    “女王殿下去世了。”她平静地将托盘放下, 把报纸展开, 立在艾伯面前,“威廉姆王子将在明日,也就是女王诞辰日正式继位, 并举行婚礼。”
    “那个畜生!”
    艾伯突然暴起,一把挥开眼前的报纸,揪住坎蒂丝的领子吼道:“那时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要是女王还活着,现在……”
    “现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手腕被钳住,路西恩一把将他推回床上,冷笑着俯视他:“我以为那位女士的一巴掌已经扇醒你了,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蠢。”
    坎蒂丝整了整衣领,站起身挡在两人中间。
    “你想救女王,是出于什么原因?”黑漆漆的眼睛平静地与他对视,语气里没有多少起伏,“艾伯,你不是想救女王,你是为了薇娜,是为了削减自己内心的罪恶感……你这样,与劳斯沃斯家、与你的祖父又有什么区别?”
    瘫坐在床上的青年开始颤抖,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不……不是这样的……”
    坎蒂丝垂下眼帘:“有什么不同?都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人身上。你和薇娜也一样,你们动手前,谁都没想过女王是不是真的想要接受,不是吗?”
    艾伯双手捂住脸。
    他不得不承认,坎蒂丝的话正中他的痛点。
    薇娜和他,想要自我献祭的根本原因,不过是想把自己身上的压力转嫁给别人。
    死亡太轻松了,轻松到让他认为那是最简单的解题方法。
    只要跨越那条线,他再也不用考虑那些辜负了他、亦或是被他辜负的人。
    说到底,第二次他还是选择的逃避。
    “奥路说得没错……我从前到现在,一直都是个自私又懦弱的人。”沙哑的声音破碎不堪,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坐在床上,抱紧自己的头:“果然跟他们说得一样……我就是个的废物……”
    奥路菲欧斯站在门口,隐在阴影中的拳头渐渐握紧。
    他想要冲进去,给这个不省心的家伙一个教训,却被一个愠怒的女声绊住脚步。
    “胡说八道!”
    坎蒂丝拔高的声调让门内门外的兄弟都是一震,艾伯不禁惊诧地抬起头。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他们’是谁,可我从不认为你是废物。”坎蒂丝以强硬的姿态摆正他的脸,“看着我,艾伯里恩·劳斯沃斯!”
    青年的眼眶还是红的,脑子里也是一片浆糊:“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是你抛出匕首刺穿了强盗的喉咙。”坎蒂丝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语气坚定,没有意思停顿,“你救了我,也救了很多商队中的人。”
    艾伯想说,那是因为薇娜给他递了委托。
    话还没出口,就被坎蒂丝再次打断。
    “我不会骑马,是你教会了我。”
    “你会古语,却不吝于分享。你帮助我找到了最关键的线索。”
    “你熟知各种野外生存技能,你教会我如何生火,如何结合月亮的方位和日期去推断方向,如何判断他人的善恶……”
    “在北地,是你包容我任性的决定。即使后来遇到了暴风雪我们都差点丧命,你也没有一句抱怨。”漆黑的眼珠终于动了动,坎蒂丝看向他的右腿,“你遇到魔物后,最先考虑的也是让我先走,这才会受伤……”
    她松开手,重新站起身:“艾伯里恩,我从不认为你是个无能的废物。我相信,凡是受过你帮助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碧绿的眼眸慢慢睁大,呆呆看着眼前的少女。
    “谁都会有害怕恐惧的时候,想要逃跑也是理所当然的……你又为什么要因为这点不足,全盘否定自己的优点呢?”
    “懦弱和勇敢并不冲突。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遇到危险时挡在我前面的艾伯里恩。”
    晨曦下,少女向他伸出手:“起码,坎蒂丝·奈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离不开你的帮助。”
    青年怔怔地盯着那只手,恍惚地握上去,顺着力道被拉起。
    路西恩兴致勃勃地站在一旁吃瓜。
    眼角往后一瞥,发现门口那道身影已然不见。
    ***
    奥路菲欧斯的思绪很乱,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那扇门。
    他匆忙走下楼,却在门口撞上一个熟面孔。是他在守备队的副手马克。
    “队长!”马克见到他,立刻并拢脚跟深行一礼,“恭喜,您的禁足被解除了!”
    奥路菲欧斯皱着眉头上前:“解除了?”
    马克抑制住自己兴奋的情绪,掏出一张卷轴:“这是今天送到守备队的。说您涉案的证据不足,最高审判官已经做出裁定,要求您立刻回到守备队任职。”
    奥路菲欧斯一把夺过卷轴,看完后眉头皱的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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