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嘴上却态度极好应道:“族长,你不能光看字据就以为他们是按照分家字据上办的,你可不能给扔下手啊,我记得你答应永祥来着。他们啥也没给老三分。所以我今儿难得来一次,这么大年纪了,再不可能无事来吉家庄,必须要将这事安排妥当。我不能答应的没做到。
    没做到,永祥不得给咱托梦?”
    族长虎着脸瞪了眼吉老大和老二,转回头对秀花表态:“我是真不知晓。关上门过日子,一个不给分,一个不来寻我主持公道,我一天事情多。”
    “那现在?”
    “现在知道了,那指定是不行,这不是磋磨老三呢嘛,老三啥也没有吃啥喝啥,分家文书我这里还有一份呢!”
    王笔事适时开口:“有遗嘱文书就更好办了。要是不按照文书上办,阳奉阴违,就绑走去县衙教育一番。”
    一句就定了性,要么好好分家,要么就要给绑走。
    吉老大和老二脸色扎青乍白。
    想顶撞秀花多管闲事、你是活够了是吧;想骂老三做他的春秋分家大梦吧,你个野种;想骂族长虚伪里的收礼头子,收礼不办人事;想骂王笔事,你敢抓我们试试!
    一想,人家真敢给他们绑走。
    他们只是普通的庄稼汉,胳膊能拧过大腿吗?到了县衙让人教育,那能怎么教?揍呗。就只能将前面想的话,通通在嘴边含着,硬憋住,那个憋屈劲儿,别提了。
    屋里吉老三正被王笔事询问。
    王笔事手中的文书,也正是吉永祥死前亲口分配的遗嘱。吉老三答一句,他看一样,都没给兑现。
    就在这时,外面两兄弟的媳妇听说了消息,急匆匆赶来。
    让她们吃进肚里的再吐出来,怎么可能。凭啥一家要拿出一些财产银钱分给老三。分了,自家就会少。
    两名黑胖妇人带着五个小孩子,坐在族长家院子里又哭又喊,使着劲的蹬腿想撒泼,试图阻挡这场分家。恨秀花更是恨的牙痒痒,恨不得扒皮抽筋。
    两位妇人正要教几个娃进屋撕咬秀花,就不信了,总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吧,却不想她们娘家爹和兄弟出了屋,将她们拖拽着出了族长家院落。
    “你是疯了不成?想去那县衙大牢涨涨见识?”
    吉老大的媳妇嗷嗷质问道:“爹,那人不是咱家送了四盒礼找来的吗?你还说县官不如现管,指定给办的明明白白的。现在牛牛没指望,你是怎么找的人,就那还能叫作是亲戚?”
    “你给我小点儿声,”吉老大的岳父才是最为憋屈的,为女儿女婿,他老脸搭着,之前找人办事弯腰撅腚的说好话,礼钱花着,却没想到最后还落了埋怨。
    他这都是为谁呀,和孩子操不起的心。
    但眼前,却只能先将这个亏认下。
    吉老大的岳父想着,等秀花走了,秀花的那位认识知县少爷的孙女婿也走了,只剩个无依无靠的吉老三就好对付了。被分到手财产又能咋?到时,总是能想到办法再要回来。想必那时候亲戚王笔事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总之,现在对着干,一点儿好处都占不到,还容易得罪人。
    你想啊,让王笔事没面子,王笔事过后会在知县少爷那里没落下好,不是得罪人是什么?
    而他也算是看出来了,王笔事并不是不认亲,是人家为了自个的饭碗也只能先这么办,都不敢与他说话。
    就在吉家庄村民目睹完这一出又一出,边奔走相告、边纷纷议论,快了,搞不好一会儿分着分着家,以吉老大的脾气真容易憋不住脾气打起来时。
    让所有人、包括吉家两位儿媳也瞪大眼睛,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族长家房门打开,吉老大憋半晌叹了一叹,叫秀花道:“婶子……”
    再不是怪声怪气的“继母”二字,也不是往年的恨不得扒拉秀花。
    而是一听就知,吉老大在诚心叫秀花,也很主动的直接改口叫了婶子,怕叫别的称呼,秀花会难堪。
    “婶子,过去的事儿,不知道该咋说。”
    “不知道就别说了。”秀花面色平静道:“往后就好好过日子吧,少扯没用的。也没必要再联系。”
    吉老大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闭上,应了。
    要说,吉老大是真感动了,因为太意外分家是这么个分法。
    咋回事儿呢。
    吉家先头算上奶牛黄牛,拢共有十二头。按理吉老三该得四头牛。
    但现在不是丢了六头吗?此一时彼一时,那就不能再按照遗嘱上写的分了。
    吉家两兄弟以为剩下的六头,还要分给吉老三两头,毕竟继母那么小人得志的性子是能干出来的,这日子真要过不下去了,他们好想鱼死网破时,却没想到,秀花让吉老三认下外面没寻到的两头牛。
    也就是说,不用吉家两兄弟找贼人了,不用操那份心,该着急的是吉老三。那两头丢的牛,归了吉老三名下。
    吉老大和吉老二当时张着嘴:“……”都无法置信了,不用分自家手头上的?
    至于该分给吉老三的房子和养牛牧场的划分。
    吉老三主动提出,不要那些实物了,想换算成钱。
    要多少银钱啊?
    吉老大和吉老二算了下自家的房屋和牧场,分别和自己的老丈人耳语计算一番。
    依照遗嘱分给吉老三,怎么最低最低折现也要给六十两银钱。他们打算说服吉老三,最多只能给五十两,实在不行再讨价还价,说房子太破、牧场没人买不值钱之类的,吉老三开口了,还拦住好心为他做主的王笔事说:“四十两就行。”
    为啥呀?要给六十两咋还不要。
    吉老三先看眼秀花。
    这一眼,大伙都觉得就是秀花劝的:“我很感恩父亲,事实上,他是养我的舅舅。没有舅舅,还有……”又看一眼秀花,“就没有我。多了少了,我不想和两位哥哥计较。丢牛了,我多给家里承担一些,这个家,就这么分吧。”
    至于为何是四十两。
    吉老二望着离去的车辆,听着周围村民们说,艾玛呀,秀花可真是那好样的,你说以前咋没看出来她是如此重情义呢?再没见过这样的好继母。这俩丢牛的,她看着不落忍,竟然给老大老二补贴银钱,那个老三不想在村里待了,且病着,她给带走要去看病,还说要帮忙找活。
    吉老二才恍惚反应过来:秀花婶子要补偿给他家四十两牛钱,实际上,哪里给钱了?现在带着老三走了,老三应得的四十两顶了,一文钱也不用掏。
    至于吉老大,他还在有点儿不是滋味儿呢。
    真是没想到,秀花仍是没将他和他大舅嫂的龌龊事说出来。只提点了句,往后消停过日子。没有拿着他的把柄,作为任何要挟。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显摆如锦衣夜行
    “外婆,道边那几人是不是等您的啊?”罗峻熙指着车外的几位婆子说道。
    秀花眯眼,顺着小外孙女婿指的方向看过去,认出来后:“停车,等会儿我,我下去和她们说两句话。”
    然后车上的诸位,就听到秀花挺热情地喊道:“秀芬。”
    不用问就知道,那位名叫秀芬的婆子,应是秀花在吉家庄的好姐妹。
    也是,以秀花能言善道的性格,以及特别的人性魅力,她在吉家庄生活多年,怎么可能会没有谈得来的好姐妹呢。
    “老姐姐。”秀芬头上围着围巾,冻的鼻尖儿通红,能看出来有些激动,她没敢想秀花真就停车下来。
    “妹子,上回我走的匆忙,都没顾得上和你打声招呼。这半年咋样啊?你娘身体见好了吧。”
    “托姐姐的福,大好了。”
    秀花之所以和秀芬关系极为不错。
    缘起秀花有次偷卖牛肉,斤数过于多,她背起来麻袋一个寸劲儿就不敢动了,像是腰背短了筋似的,眨眼间摔下山坡,那次属实伤的不轻。
    秀芬家住在庄子边缘,凑巧看到这一幕。
    让她的男人鬼鬼祟祟的去帮秀花送货,卖的银钱不但一文没留,而且还帮着隐瞒。要知道明面上私卖牛肉犯法,等于秀芬的男人要担着危险,至于暗地里让吉家人知道也不得了。还帮秀花包扎摔坏的伤口。
    自打那之后,俩人的关系,就比起和旁人亲厚。
    名字当中,一个秀花,一个秀芬。
    被庄子碎嘴婆子当面打趣:你俩是干姐妹啊?背地里却碎嘴子说:呸,不用她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那都不正常。没有血缘就这么干啦啦的好,不是她图她的老爷们,就是她图她的男人。要不就是没事儿换个老爷们。
    总之,她俩经常形影不离,惹得许多吃饱了撑的,说话非常难听。
    但事实上,只有她们自己清楚,俩人关系能这么好,是发现三观一样。
    在吉家庄,大多数女儿嫁了人之后,真的就像赔钱货一般。
    尤其是嫁到外村。
    娘家甭管有啥事儿都回不去,娘家人有什么需要也掏不出一文钱。要是出嫁前,父母再没扣下什么聘礼,真等于父母白养十五六年,纯是给别人家养的。
    但秀芬不是。
    秀芬的亲娘快七十岁了,生了病。家里的哥哥太穷,指望不上掏钱给亲娘治病,秀芬是做女儿的就想掏钱。为了救外村的娘亲,秀芬什么帮工都做,一天转轴的干活。被好些人说,你一个嫁出去的至于吗?你又不是养老送终的儿子,也不怕你男人不高兴之类的。
    秀花知晓后却夸奖:这就对了。男人高不高兴先扔一边不管,自己老娘,要有是能救的希望,当闺女的必须要想尽办法救治。要不然一辈子遗憾。男人过后能哄,有的是机会,老娘的命要是一犹豫,啪嗒一下,娘没了,老娘可不等你。所以别信那一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该给娘家花钱就花。
    秀花主动借给秀芬二十两私房银钱,在关键时刻解了老姐妹的燃眉之急。
    后来,银钱不过一年时间就还了,秀芬感恩戴德。
    本以为和拜把子姐妹能长长久久处下去,等她回趟娘家,伺候完亲娘能下地了再返回,就听说秀花已经离开了吉家庄。吉老汉也死了,听说秀花去寻亲女儿了。
    秀芬知道那是秀花的念想,和她提过多次,她闺女长的好看,随她。姑爷还认字,没科举是家里太穷耽误了,姑爷脑子好使。
    至此,再次道边冲锋,可想而知,那份欢喜劲儿就别提了。
    那不提欢喜劲儿,提啥呢?
    就提一提,其他几位好信儿陪同秀芬的婆子吧。
    这几位婆子,往年其实和秀花、包括和秀芬的关系,只能算一般往上。
    这回是厚着脸皮,看到秀芬匆匆用包袱皮好似装着干粮跑到山坡下面等待,猜到是要拦秀花的车,她们实在是太好奇秀花日子过的如何,装作看不出秀芬有些不乐意,憨着脸跟了过来。
    这不嘛,她们也不插话,眼神时不时地扫眼等待的车辆,陪着笑脸听秀花和秀芬说话。
    “嗯那,可不是,要是没事儿就去你住两日了,咱俩这关系,谁能和谁见外,可家里人在等着呐。
    这不是快过年了,我闺女非要带我去府城溜达溜达。
    你说咱都是这个岁数了,早就不乐意瞎逛,长了一身懒肉,我现在懒得饭都不做了,家里甭管啥活都不用伸手。也用不着我,倒是我一伸手,外孙女们见着就急赤白脸的。
    就像要去城里溜达似的,我一说不去,闺女还不乐意,说我不知道好赖。
    非说那里铺子多,要是有啥相中的就给我买。县里的不够好。
    女婿也跟着瞎起哄,说正好让我去府城号脉。
    你说,没病没灾的,我摸什么脉。这不是有俩钱烧得慌嘛。
    可是我想发火还发不出来,你是不知道,妹子,我那女婿天天顶着一张:娘,甭管你咋骂咋说,我都是笑嘻嘻的脸。女婿喝点酒就说,上面的长辈就剩娘你一个啦,宽宽他们的心吧。”
    秀芬听的极为暖心,替老姐姐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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