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二媳妇孙氏听完差些没激动疯了。
    她嫁人明明嫁的是村里汉子,却不想她夫君摇身一变,要在县衙当差了。
    里正还没说完呢。
    “老爷子,你家三孙儿也厉害了。哎呀,可有面子啦,俺们这几位里正才到城门,你家三孙儿就赶紧和我们挥手。所以啊,正好大伙在也都听听,这叫啥?这就叫一个村里住着的,平日里不显,在外面可认亲了。我从你家大德子身上算是瞧明白了,平日里为人处世,那心眼子都大一些……”
    给李氏急的啊,倒是说正经的呀,她男人有没有确定留下,小叔子到底咋说的。
    “那自然要留下。你家老三忙,城头那里一点不能松懈。我问的是德子。你们猜大德子说啥?原话,那是我三哥,自然会留下。”
    杏林村里正哈哈大笑道:“就这一句完事儿,那还问啥啊。在外面不方便多说这种事儿,但大德子整的明明白白的。”
    “俺男人呢?”朱老大媳妇问道。
    “啊,对啦”,杏林村里正没回答晚辈媳妇,他是看向朱老爷子告知道:“就你家老大,我真不知晓。我压根儿就没见着他。”
    而朱老爷子他们不知道的是,朱老大朱兴昌这里真出点儿岔头。
    甭管是朱老二还是朱老三,总之,朱兴德凡是想留到县衙让继续做事的,都有过问知县大人。
    他不能越俎代庖。县衙又不是他家后花园。
    朱兴德只是会在说完自己的意见时,告知知县大人身边的墨竹,比方说,牢房交上去的当值名单就是朱老二写的,这人,不知知县大人还要不要用。
    心里明镜的,虽然全出于他的指点,朱老二才在知县大人那里有点儿印象。
    墨竹一听,就印象很好,传话时说的都是好话,朱老二就留下了。
    朱老三也是同理。
    朱老三在城门那里表现不错。本来县衙人员就要大换血,而且又不是重要职位,守城门的衙役里换下几位表现不好的、换上几位表现好的不算什么大事儿,他自然就被留下端铁饭碗了。
    可到了朱老大这。
    可以说,朱兴德想帮他大哥都帮不了,因为墨竹是问到头上的,想留下吗?
    朱老大说,不想。家里这几个弟弟往后要是这么忙,爷爷该没人照顾了,他是长孙,要回家。
    这叫被问到头上,无法逆转,你又不是什么人才,非你不可。本来能被问问就是给朱兴德面子。
    过后,给朱老二和朱老三气坏了。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啊?
    大哥,你脑袋被开瓢那阵,当初流出的不是血,失的是智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知道你的名字
    甜水搂着秀花的脖子问道:“太姥姥。”
    “嗳。”
    “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咋?想你爹啦”,秀花用帕子给小娃擦擦脸,擦完又顺手捏一个蜜饯塞到孩子嘴里,逗曾外孙女道:
    “以前总说家里没人陪你玩,现在家里有粽子哥哥,还有小弟弟,村里女娃娃也一早就来家门口喊,甜水呢。一天下来,你比我还忙。怎的还惦记你爹呢,你不是说,不想他吗,对你不好,还打过你屁股。”
    甜水扑闪着大眼睛,闻言有些扭捏,嘴里含着蜜饯,更加紧紧搂住秀花的脖子,不让太姥姥看她的脸。像是不好意思了似的。
    秀花以为娃最多顶嘴说句“那我也想俺爹”,却没想到,过一会儿抽泣声响了起来,给她吓一跳。
    这孩子感情咋这么丰富呢。
    才多大个娃。
    前段日子家里的鸡,被贼人掐死了哭。到底啊,到底听了孩子的话,将那只鸡给埋在了大树根儿底下,甜水还要给烧纸钱呢,啥事儿都懂。
    后来是秀花连哄带骗的才消停。
    再后来,秀花趁着甜水不注意,将那只埋在大树根底下的鸡挖了出来,也不敢带回家,就在村口小山坡上烤了吃。那天被左里正逮个正着。
    你瞅瞅,眼下又能想爹想到哭。
    白玉兰听到哭声进屋一瞧,也吓了一跳,以为孩子哪里疼呢:“怎的了这是。”
    甜水正盘腿坐在炕上,一边哭着说,从来没有这么久见不到爹,还打着哭嗝,一边将不小心哭掉在炕上的蜜饯,重新捡起来,塞进嘴里。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边嚼,边接着哭。
    小稻赶了过来,一看她闺女哭还不忘吃,笑着无语道:“你爹快回来了。”
    “当真?”
    “真的。”
    ……
    而此时正被闺女惦记的朱兴德,心中正充满大爱。
    他骑在马上,望着这片私挖的铁矿,一眼都望不到头,还有那些张麻木的脸。
    朱兴德怀揣那本地域册子,配合军队到达的时候,入眼的一幕就是看到又有徭役被累死了,被其他人抬着,正要扔进乱葬岗子里。
    “驾。”
    朱兴德使劲一夹马肚子,挥舞着佩刀先于军队冲了上去。
    他策马奔腾,率先开始围捕梁贼人的余孽。
    朱兴德心中不停翻腾着那个梦。
    如若没有那个梦境的提醒,或是稍稍哪里出点儿岔头,他可能又被征徭役的征走了,总觉得眼前这些人在麻木干活的场景,就是他和他老丈人、二妹夫和二柱子他们的下场。
    那个梦在心里翻腾的越是膈应,他手上的长佩刀挥舞的就越热血。
    带队的副将,看了眼冲在最前头的朱兴德。
    不注意都不行。
    这一路过来,朱兴德是秃老亮,总感觉看着发冷。而眼下是过于勇猛。
    在朱兴德毫不含糊的冲上去时,他身后又有两匹马,打着响鼻毫不犹豫跟了上来。
    二柱子一刀一个,他都差些忘记德哥说的要留些活口。
    第一刀就斩下人头,大脖颈喷出的血,溅了他一脸。
    六子更是当仁不让,口中大声提醒着徭役们蹲下,以免砍刀无辜,随后就不停地挥舞着长剑。
    ——
    最近,永甸县县城的气氛,肃穆中又带着几丝感恩。
    一排排梁贼人案件的要犯被带回。
    押犯人的队伍有朝廷的兵卒,有身穿永甸县县衙官服的官差。
    百姓们站在路边,向那些犯人扔石头和烂泥巴。
    百姓们也时常听到整齐划一的跑动声。
    不用问就知晓,一定是官差在办案。
    每每看到有一列列官差衙役跑过来时,都很自觉的给让路。
    县城里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拢共四个药堂,所有医馆住满了人。
    郎中们和药童们起早贪黑的忙碌医治。
    据说城里大夫不够,已经从各镇各村往上调集了。
    县城两处进城口,更是从天不亮一直到天黑仍在忙碌检查。延后关闭城门的时间。
    因为最近有好些乡下人进城。
    有那种穷的,连搭车都搭不上,就靠拄着拐棍走几天几夜才赶到县城。
    有哭瞎眼的大娘。
    有那白了头的汉子,才一进城问两句话就落了泪。
    这些人的到来,目的是为看看被接回徭役里,还有没有当年被征走的家人,抱着一线希望来接娃回家,想知道自家那个当年被征走的小子还活着没有。
    所以威严的县衙门口,为这些人的到来,更是搭起了油布棚子。
    朱老二就在其中,他是记录员。
    此时正询问哭瞎眼的大娘:“哪个镇哪个村的,你家小子叫啥名字。”
    大娘说完名字,还是小名,可见孩子当年被征走时才弱冠,连个正经名字还没来得及取呢,朱老二就开始查找被带回徭役的名字。
    一查,没有。
    朱老二当了这么些年的乡下汉子,很是感同深受。
    有时候不是家里人狠心或是偏心,都谈不上那个,最大的可能是真没钱。
    人要是真的很穷,想借钱都没有旁处借。
    被征徭役的时候就不得不推上去一个。
    手心手背都是肉,眼睁睁看着自家孩子被抓走却要咬牙忍着,毕竟没银钱抵人头税,又不能全家被抓,唉。
    再加上哪家要是不配合,本来就穷,里正被上面的梁贼人施压完不成任务,里正都给你脸色瞧,到时家里在村里就更会处处受欺负。
    朱老二张张嘴,不得不说实话道:“没有。”
    “大人,我老婆子给你跪下,求您再给看看,再给好好查查。”说着话就下跪。
    朱老二这几日常见这一幕,眼急手快赶紧一把拦住。
    面对这样的老母亲,他虽然早就练出了经验,但还是会心里难受。
    每次在活人名单里查不到,他就跟着对方家人一起心里沉重。
    每次在名单里查到了,他就心一松,跟着对方家人一起露出会重聚的喜悦。然后赶紧热心肠的帮忙张罗,再告诉这个人正住在哪个医馆里。
    接待的人越多,这些天下来,朱老二就越想家。
    忽然的就很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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