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撇子更是早早就和白玉兰、罗母迎了过来,双方心照不宣,眼里似在打听:“今日没出什么岔头吧,你们几个没事儿吧。”
    左撇子笑着和大家说:“终于盼回来啦,这才回来。孩子们饿了,先让他们吃口饭,完了再让他们好好敬大伙酒。”
    朱兴德趁空,将手里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随手扔给锅灶边做饭的妇人。
    接过岳父的话,笑着向大家解释,“回来的路上看到兔子,咱哪能放过?顺脚就跑山上去啦,要不然不能回来这么晚,在山上瞎扑腾半晌。”
    朱兴德在心里直对甜水说对不住。
    闺女,你二姨夫忙里偷闲给你套的白兔子,还必须是白色的,爹和你小姨夫他们也都帮忙了,为了哄你高兴给我们累的不行,但今日看来要白瞎这份心啦。
    闺女,咱还是贡献出来吃吧,正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回头再重套兔子。
    大伙这才明白为何造得那么惨,还自己脑补:
    搞不好在山上遇到大家伙了吧,还没杀死,躲躲藏藏才造成这样,又是血又身上衣裳刮蹭的乱七八糟。
    而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咋可能会在这种场合实话实说,估么怕扰了大伙兴致。
    ……
    罗峻熙正主终于回来啦,那气氛指定会再掀起一个高潮。
    盼的是啥呢,眼巴巴就盼他呐。
    然而主导高潮的还真不是罗峻熙。
    罗峻熙正坐在岳父身边,身上的破衣裳没换,一边不停啃羊肉,给能吃的二柱子递羊骨头,一边看着端酒杯的大姐夫笑。
    朱兴德几杯酒下肚,脸通红,指着那大红榜道:
    “来,咱大伙再喝一个,我们几个回来晚了,对不住,我也代我小妹夫说句对不住。
    他这非要让我先说两句,说我是当老大的,那我作为左家大女婿,又是他的大姐夫,就不客气了,先讲几句。
    感谢今日大家到场,整的有点儿仓促,我们家这一看就没什么准备。菜还是不够周到。
    这么的,咱们期盼着下一次再聚首,下一次就是我小妹夫拿下秀才的时候。
    所以咱们举杯就先祝愿这个红榜,喜榜如潮永不落,秀才榜时再聚首,到时绝对比今儿菜更硬,我这话就放在这里啦!”
    朱兴德几句话喊出来,没轮到上桌的,都边吐瓜子皮子边跟着叫好,“好,干杯!”
    下回菜硬,他们也要上桌。
    而朱兴德哪里是能说三五句场面话的人。
    又一轮酒杯举起,朱兴德叫满山:
    “来,满山,来两个当姐夫的,再加上咱大伙一起,敬小妹夫。
    说破大天,今儿最该敬的真是我小妹夫。
    恭贺游寒村左家小女婿;青柳村人的骄傲;我罗婶子含辛茹苦培养出的罗家顶梁柱;我小姨夫老天牵红线的得意夫君;咱这十里八村无人不翘大拇指夸赞的罗童生。
    敬他啥呢。
    敬他昔日的埋头苦读,才能有了今朝的成果。
    敬他曾经日复一日的刻苦,才能化作今日的……”
    朱兴德正在急速想词。
    二柱子脱口而出:“嘚瑟。”才能化作今日的嘚瑟。
    他是大哥的好三弟,帮着提醒一下词。
    被六子在桌下狠狠踩了一脚。
    心想:你多亏声小。虽然就是那么回事儿,那你也别秃噜出大实话呀,用你帮着提醒。
    “才能化作今日的风光和将来的无限锦绣!
    咱大伙无非就是跟着高兴,跟着乐。
    只有我小妹夫他自己才会明白那喜榜的重量,那是一日日、一年年,父老乡亲们,他无论刮风下雨、无论猫冬酷暑勤奋读出来的。
    咱庄户家的孩子,没有倚仗、没有人点拨,连个和他唠学问的人都没有,更没有任何人拉拔,全靠他自己悟,不容易。”
    以往各村都是里正讲话。
    今日三位里正,听朱兴德讲话还频频点头,没错,不细说不觉得,被朱兴德这么一说,确实不易。
    朱兴德继续道:
    “但我今日在我小妹夫身上却看到了一种不服输的精神头。
    庄户人家孩子咋啦?咱没有倚靠也不怕。
    只要是那样的好孩子,咱庄户人家的娃子照样也会有大出息。我小妹夫先打了个好样呀,他就是全凭自己。
    难怪人说,勤是甘泉水,学似聚宝盆。
    我们共同举杯,咱一愿我们这十里八村,往后三年五载还能再出现像我小妹夫这样的孩子,越多越好。
    二愿我小妹夫再接再厉,早日再拿下秀才那个聚宝盆,给咱们父老乡亲们再端回来!”
    朱兴德这话彻底拿下老一辈人的心,也直击各大姓氏族长的心。
    这次数上年纪的人应和声最大:“没错,大德子说的太对,道理全在酒里,老少爷们必须全干啦。”
    朱家所在的杏林村里正,此时喝得满脸通红,眯眼看向满脸红光站在那里侃侃而谈的朱兴德。
    第一次发觉,大德子在村里和在外面不一样。
    也是头回知晓,原来大德子在他岳父家这里地位也不一般。
    本以为那罗峻熙会是左家老两口的心头好。
    今日算是看出来,德子有两下子呀。
    不仅让那岳父岳母见到孩子们回来了,第一个先扑向他,而且今日本应出尽风头的罗峻熙,也捧着他们村大德子,能看出一口一句大姐夫,凡事都是让老大当先,很敬重。
    还有那猎户二妹夫,刚才妇人们那面问再添酒菜的事,他离得近听的清楚,那位二妹夫也是不问岳父,有事先问大姐夫怎么办。
    然后大德子说咋办,大伙就真的怎么做。
    更能看出来,那左老汉听他大姑爷端酒杯讲话时,是满脸笑容,没有更满意的了。还有那位罗母,最让人意外的就是这位。居然好似和他们村大德子很熟悉的样子,瞅着好像比和她榜首儿子说的话都多。
    这可真是怪事儿。
    看来以后村里的大小事,他再不能拿大德子当作“二混子”那么看待。以前是有事找朱家祖父,现在摊炕上了,看来以后也可以时不常和德子商量商量。
    这不嘛,青柳村来的几位长辈就对杏林村里正说:“你们村那个朱家小子也不是一般人。今儿这一看,往后差不了。”
    杏林村里正立马道:“那德子在我们村一直就属于挺有出息的后生。”
    在大伙推杯换盏时,那对儿领孩子想拜访罗峻熙的两口子,是强忍住,才没在第一时间拽孩子上前打扰罗峻熙。
    随着朱兴德那番话,这两口子听的心头比别人还火热。
    往后十里八村再出现一个像罗峻熙那样的出息孩子,这不就是指他家的娃?毕竟没听说有别家孩子在镇上私塾念书多年,就他家这一个。
    终于忍到罗峻熙发言,打算等罗童生说完就带孩子过去认识,然后就得回去啦,路太远,还不像是青柳村来好几车有伴,他们就一家三口,天太黑不行。
    而罗峻熙此时说发言,不如说是辟谣。
    他就穿着那身破衣裳,大大方方站在大家面前微笑道:
    “感谢大家,感谢到场的长辈们,谢谢外婆、我娘。
    谢谢我媳妇、我岳父岳母,姐姐姐夫们。
    其实没借上多少光,大家却如此捧场。
    童生榜首,微不足道。说是考下来,好似就会免这个那个。
    却不然。
    就比方说,我岳父一家,今年田地并没挂我名下,还会照旧缴税。说是免徭役兵役,先不提上面也没征啊,对不对。”
    朱兴德听到这话,啃羊排差些噎着,左老汉也端酒碗的手一顿。
    而罗峻熙那面继续道:“即便征,也不是童生能免,是秀才以上才可以。所以说,今日成果,仍旧微不足道……”
    下面那对儿夫妻急忙扯孩子叮嘱:“别傻听热闹,你学学你罗哥哥那个稳重劲儿,一口一个微不足道。你看人家穿破衣裳站那气势都不一样。”
    秀花坐在旁边不小心听见了,有些好笑的笑弯了眼睛。
    罗峻熙那面发言终于差不多了。
    总结陈词,无非就是,童生不算啥、
    或者说,即使有一日他是啥啦,他也仍是罗家的孩子,要孝敬长辈,还听娘的话。是青柳村的一份子,是他媳妇的夫君,如所有人家的夫君一样,要给媳妇递个抹布,养不起仆人也要搭把手干点活。是左家的女婿,如所有毛脚女婿一般,要多多讨好岳父的欢心。
    这番话说的大伙全笑了。
    “是父老乡亲看见我在地头干活,都能远远叫一声乳名的,稀饭儿!”
    别说罗母听的抹起眼泪,连秀花都心花怒放,舒心。
    没有之乎者也,就聊那最实在的过日子磕,得说峻熙那孩子从里到外透着本本分分。
    秀花向罗俊熙招手,快点儿,再高兴也别忘记正事儿,她礼都收了,快和这一家子说点儿勉励话,人家要走啦。
    罗俊熙果然是外婆一摆手,他就过来啦。
    罗峻熙听完来意后,拍拍那十三岁孩子的肩膀,深沉道:“读书,贵在坚持,难在坚持,成在坚持。”
    苦过,方能跳出农门。
    那对儿夫妻带着这句话,心满意足领着孩子回去了。
    最后一波酒喝完就会散场,但前提要喝完。有的人碗里有酒,有的人没酒,这就很尴尬。
    这不嘛,朱兴德特意跑回家里催促小稻,“酒呢。”
    “咱爹将全村大爷的酒都借来啦,真没有啦。要不,碗里有的你们匀匀?”
    “那成啥事儿啦,多寒碜。”朱兴德着急回酒桌,再加上喝不少差些被筐拌倒。
    低头一看,这是什么坛子。
    掀开一闻,这不就是酒嘛,看向小稻。
    小稻摇头:“那可能是小妹从罗家带回来的,她是忘说了吧,那你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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