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清楚对方在某些事情上的古板和执着,时周并没有不理智地多加抬杠让自己陷入没完没了的说教之中,脆生生地答应下来:
    知道了,警长先生。
    司凛将眸光移到时周脸上,深邃的眉骨投下眼下的小块阴影,安静了几秒好像在思考什么,半天用了特意和缓下来的语气认真解释:
    我是军人,不是警官。
    似乎对时周竟然对他有这样的误解有着些许不满,他抿唇指向袖侧的银色徽章,表情冷硬:军人的袖章图案是鹰和王冠,警官的则是狮子,你要记住。
    时周其实特别想笑,但是碍于司凛的严肃脸,迅速低下头掩饰自己嘴角的笑意,嘴上乖乖地应答:好的,我记住了。
    我们和他们当然不一样,他们可从来没怎么见过血。司凛小声嘀咕,语气中充满抗议和不屑,以及淡淡的骄傲。
    呦,怎么还拉踩上了。
    不见血好啊,那等我毕业了我就去警督养老好了。时周刻意轻描淡写地抛出这么一句话。
    司凛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又搭上了魔方之上,咔咔清脆几声,微微低头,刘海遮挡他的眉眼,静了一会儿,低低的声音:
    你不是和我说好了吗?
    说完终于抬起眼紧紧盯住时周,眼神笃定又干净,好像无声地谴责他又好像在等待他的回答。
    时周心头慌乱地错了一拍,支吾了话语:那我再考虑考虑。
    时周!要找他笔录的警务人员远远地喊道他的名字。
    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时周松了一口气,埋头赶忙跑过去。
    在奔跑的途中,似乎仍能感觉到司凛深沉的注视,不过他不敢回头,以逃之夭夭的姿态到了等待的警官身边。
    司凛收回目光,光照在他的身上,融合了他身上冰雪一样冷冽的气质,更像春日里波光粼粼的湖水。
    他抬起手,魔方上一个撇嘴的哭脸。
    第47章 赴约
    我认为您可以从那些人的口中问到别的东西,我们这艘飞船可能并不是他们的目标。将和司凛说过的猜测重新向警官重复了一遍,得到他们不耐烦的驱赶,时周主动起身,不再自讨没趣。反正言尽于此,他已经把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能控制的一切做到了最好。
    警方和军方重新安排了新的飞船来接洽这些遭到胁迫的群众,虽然大家可能并没有多大的惊吓,毕竟在经历时周跟捏泥巴一样对待那些不法分子的场景的冲击之下,貌似还是时周比较可怕。
    手撕劫匪的视频第一时间被传到了网上,时周最近是风头人物,马上又不断被人议论,不过这回总归往好的方面发展。
    率先一群人蹦出来质疑了视频的真假性。
    太假了!一个纤细少年竟然就这么四两拨千斤的撂倒两个人,现在绑匪都这么没有职业操守的吗?
    都是托!假的!
    上传视频的人怒了,后面那么一帮子人被吓得瑟瑟发抖你是瞎了还是瞎了!不好意思,不仅是真的而且他还顺手救了一个老人。
    博主舌战群儒几百条之后,突然发现竟然没有人来抬杠了。然后这条推送的转发量暴涨,他疑惑地寻根溯源,终于发现了源头所在。
    军方的官方账号直接转发了他的信息,并惜字如金却重若千钧地补充了两个字:
    真的。
    这回没人敢质疑消息的真假,这个账号的背后是军方最权威的发言,是官方喉舌,更代表了整个军队的荣誉。在帝国,无人敢当面质疑军事力量的存在。
    数据爆炸式增长的时代,许多人由于获取消息的片面性而极容易被蒙蔽或者扇动。当越来越多的信息浮出水面之后,反转正式开始。
    评论一溜烟的换了一批人。
    【这个小哥也太彪了吧!爱了爱了!】
    【讲道理,我不管他过去什么样子,至少在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形象非常正面,没有必要去翻那些旧账。】
    【有些人不要吃饱了撑着闲过了头,那是人家私事,你有什么理由评头论足,不就是和家里关系不好,追过自己喜欢的人吗?我还欣赏他那份勇气呢。】
    【有这张脸就是横着走我也能原谅,更何况他是今年最惊艳的冠军,现在救了一飞船人的性命。某些人心理阴暗就不要拉小帅哥下水了哈。】
    【骂他的人先徒手干翻几个歹徒然后再来网上开麦好吗】
    【有些人失心疯到怀疑军方的真实性,袁隆平太太太太太爷爷把你们喂太饱了】
    时周根据柯克和胡恩兴高采烈的提示,在等待的闲工夫里观看着网络上的大战,觉得怪有意思的。割韭菜一样一波接一波,原本骂过他的营销号换了一副面孔把他吹上了他,令他实在感到不适应。
    另一边,退出官方账号的副官苦哈哈地和即将脱离队伍的司凛打报告:元帅,网上的风向慢慢开始转变了,您放心,不会给时周乱泼脏水的。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能看到军方独立的官方媒体和信息网络链条会因为一场网络舆论而出动,他们大公无私的元帅竟然难得借用了自己的权柄办事。
    他倒没有多大抵触,只是觉得稀奇,并且掺杂了一些围观者的姨父心理。
    元帅,冲鸭!
    他以后会是刃影的一员,我们要保护每一位成员。司凛快速浏览案发现场的相关信息,面容冷冽。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你从来就没有因为我是一朵娇花就这么怜惜我过!
    副官默默吐槽,忽然想起了新的发现,补充道:不过不止咱们在帮时周,还有别的人。我初步排查了一些,一方面是兰斯的手笔,另一方面我不大清楚,但很有可能也是个政界人士。
    司凛颔首,神色意味不明:辛苦了。
    副官笑嘻嘻:为了元帅的幸福,我连作业都会做了,这点小事算什么。
    不如您辛苦,毕竟您竞争太激烈了!
    话一说出口他就被司凛冰雪一般的眼神冻住,乖乖做了个闭嘴的姿势,心里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可不就是竞争激烈吗?又是兰斯又有时清又有某大臣的,自家元帅虽然好看,但嘴巴撬不出一句话,让人看了干干着急。
    他回头瞄了眼日光下俊逸清朗的时周,大胆地上手推了司凛一把:您去吧,这里我忙就行,您来实在过于大材小用了。
    背后忽然一轻,余光里司凛结实精瘦的小臂拎过他的书包,时周赶了两步跟上,回顾着几个军人所在的方向:
    你结束了?
    司凛轻轻嗯了一声:我送你回学校。
    专门为高层配备的车辆性能远远高于任何一台民用客载飞船,时周一坐到椅子上,全身的细胞都在高喊着资本主义的腐朽,并且美滋滋地休息待机。
    早上去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时周就知道他会问,装着毕恭毕敬道:结果我发给你了,你注意查收。
    自己也觉得这样有点好笑,咳嗽了一声恢复正常状态,可劲的得意:诶,克雷尔医生还让我叮嘱你注意身体。有一些人严以待人宽于律己,司先生觉得这样的做法可取吗?
    司先生不想理他。
    司凛的目光放在路前,似乎不经意的:你最近经常在网络上出现。
    镜子里照出时周微微拧眉的模样,他改口问道:怎么了?
    时周笑,马上放松着眉眼,开玩笑得逞的满足样子:没什么,奇怪你居然会上网。
    司凛停顿了一小会儿:我不是活化石。
    时周做了个默默封嘴的手势。
    并不使人尴尬的沉默。
    后天的晚上,你有空吗?目的地即将到达,司凛停稳车辆,关闭车载音乐,扭头询问发呆的时周。
    嗯?时周调出自己的日程表,没空。
    和兰斯约好了。
    但是他居然为了兰斯拒绝自己的监护人!
    时周愧疚了一小会儿决定秉承着公平公正先来先到的原则:其他时间可以,但是那天晚上有约了。
    司凛没有再多问什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英俊的面容似乎透露出一种类似于苦恼的情绪,以极轻极小的声音说道:那我再想想办法。
    时周没有听清,睁圆了一会儿的眼睛放弃探究的欲望,转身推开车门。
    往外跑了几步之后又跑回来敲敲车窗让司凛把车窗给摇下,逆光下他脸上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
    注意好身体,黑猫警长。
    司凛皱了皱眉毛不解其意,但目送时周远去的身影,脸上浮现出少见的明亮笑容。
    ********
    月黑风高夜,恰是赴约时。
    期末考正式结束,学生迎来翘首以盼的假期。婉拒了胡恩邀请自己到他家的土豪星球做客的打算以及住到柯克家族大宅子的邀约,时周一个人孤零零地暂时住在宿舍。习惯性地总结完一天的心得,收拾好东西走出校门。
    寒风凛冽,飘着些许小雪,路上的人行色匆匆且疲惫,可能急着回到家喝上一碗热汤和家人团聚。
    他和兰斯把地点约定在了离学校不远的小公园的江边凉亭,一到那个地点之后他就有点后悔了。
    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如此勇敢地接受北风阴阳怪气的扇巴掌。
    很沉稳安静的脚步声,兰斯来了,见面第一句就是道歉:
    对不起,我又打扰到你给你带去困扰了。
    他没有想到不小心吐露的心声会让一群人对着时周群起而攻之,他同样感到了厌烦和无奈,但却无能为力。无论从皇室颜面还是个人声誉而言,他都没办法公然斥责那群借着喜欢他的名义而攻击时周的人。
    没关系,你的账号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时周很公平,毕竟自己也回骂了。
    从回来之后就始终无所谓的态度,比对待陌生人都不如,因为时周至少会对着陌生人释放善意。哪怕做过了很多次心理建设,兰斯仍然会因此而产生一种无力的愤怒和无望的酸涩。
    找我来做什么?时周单刀直入,不止道歉这么简单吧?
    兰斯嚅嗫着嘴唇:你要进入军方吗?
    时周面无表情,等待着对面继续往下说。
    军界的厮杀不比你见到的单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留在帝都走仕途,帝都照样有着一大把武官的职位可以选择,你一样可以驾驶机甲实现自己的抱负
    同样类似的话语,司凛一样说过,但是不同人口中说出来的效果不同,意图也大有不同。
    时周嘴角掠起一抹近似嘲讽的笑容:兰斯,你又这样了。
    又怎么样了呢?
    他反问:希望什么事情都按照你的意愿来,可天下哪有事事顺你意的时候呢?
    时周喜欢战场喜欢机甲兰斯当然清楚,曾经的朝夕相处之中他清楚知道时周的上不封顶,这样一个人哪怕折损了羽翼也挡不住巨大的潜力。可他希望时周一直呆在帝都,在他可以看见的位子,他能够望上一眼就心安。
    他承认自己存了私心,但并没有太过分,急忙解释道:不是的,军方并不安全,内忧外患之下,我父皇并不喜欢他们,时刻防备,今后军队和皇室只会更加敌对,皇室恐怕
    直白地说出皇室的主张,兰斯抓紧衣侧布料一脸忐忑,观察着时周的表情,他的心很沉地往下坠。
    时周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喜欢你,不想要你往火坑里跳。
    提及这个,时周从军方可能出事的消息分析里剥离,认真地反驳兰斯:
    你爱的是曾经,虚无缥缈的幻影,完美符合你设定的假人。
    不是的!兰斯否认,浓烈又颓丧的气息流露,我只是喜欢你。
    一项一项推翻自己对喜欢的定义,一层一层拨露出最真实的真相,他只是喜欢时周而已。
    呵出一小长串白气模糊眼前的视线片刻,时周坐在长椅上伸长自己的腿,换上闲聊的口吻:
    我一直说的语焉不详了,不如摊开了来讲。
    月光和灯光交织下,兰斯精致又脆弱,仿佛聚光灯下不可触碰的水晶,他的心很惶恐,预感时周说的他并不想听。
    兰斯,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被宠坏了。
    尽管没有收到来自父亲母亲足够的关怀,但从其他人的身上,他却得到了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获得感,几乎算有求必应。所以他人生短短二十多年里没有遭遇过拒绝,也没有尝试过辜负。现在的念念不忘里又有多少是不甘心在作祟。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在感情泛滥地寻找替代品还是野心勃勃地利用那些人伪装出自己的弱点,你知道那些人的下场有哪些呢?怀抱着破碎的爱情痛哭流涕,沉醉在虚假的美梦里不愿醒来。我和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一开始就没有安好心。
    时至如今,以他听说的兰斯和珀西已经放到明面上的争端,恐怕早就清楚自己当初到他身边有珀西的手笔。
    时周向来不喜欢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和黏黏糊糊的拉扯,他来做这个坏人:我不喜欢你,以前也没有过,我向你道歉,但请你放过我吧。
    宛如轰然电击,兰斯的指尖止不住的颤抖。他永远都没办法接受心上人的第一次示弱,竟然是求着自己放过他。当头一棒,疼得他鲜血淋漓。
    时周垂着眼睛:兰斯,往前看,不要再回头。
    兰斯低低地笑,喉咙传出了破碎的声音,他眼里闪过一丝水光,执拗地盯着时周,怆然又悲哀:可是前方也有你,你让我怎么办?
    满地寂寥,风声填补着空白的间隙。
    我会为你而改变。兰斯再度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大提琴一般醇厚,既然你想进军队,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那样黑暗之中坚定明晰的一道光,伴他熬过了分崩离析的荒凉,愈合无人知晓的伤口。时周把自己说得再怎么恶劣,也掩盖不了曾经天然的温柔和付出,那是他心动的起源。
    这一次,换他来守护。
    时周张张嘴,终于只是叹了一口气。
    何必呢。
    午夜一过,江边湖畔忽然绽放的烟花火树银花,绚烂耀目,拖着长长的流光像消逝的流星。
    时周有点错愕,这么大的阵仗除非是盛大的节日,帝国很少有这么大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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