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委屈这种情绪就是这么奇怪,没人过问的时候她尚且一个人难过还不觉得有什么,有人问的时候,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沈至欢一点也不想这样。
    陆夜一直在床上跟她腻歪,等到沈至欢都觉得烦了,她才蹭的一下坐起身来,道:“你赶快走吧,一会人家真的得等急了。”
    陆夜不起,沈至欢就拉着他的胳膊,道:“快点,咱俩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不能不务正业。”
    沈至欢才刚说完,外头就响起三声敲门声,一个沈至欢没听过的声音在外头道:“主上,他们到了。”
    沈至欢愣住,问:“谁们到了?”
    陆夜就这沈至欢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抱住沈至欢懒懒的道:“真不想见那群人。”
    沈至欢这时才明白过来,她忙把他推开掀了被褥走下床,将陆夜放在屏风上的衣服堆在他面前,然后检查一下陆夜的脖子上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痕迹,甚至还催促道:“你快点穿衣服。”
    陆夜笑着看沈至欢匆忙的样子,道:“你叫我快穿衣服的样子显得……”
    沈至欢穿衣服的空挡问他:“显得什么?”
    陆夜笑道:“显得我们俩就像是在偷.情一样。”
    沈至欢:“……”
    她穿上鞋子,见陆夜还在还在慢悠悠的穿夹袍,便忍不住上前帮他穿衣服,道:“你一会还得洗漱,他们已经在门口了。”
    陆夜按住沈至欢的手,同她道:“不必着急,他们犯了错,冻一会也让他们清醒清醒。”
    沈至欢动作顿住,她隐约知道陆夜口里的犯错指的是什么,可是又不太确定。
    陆夜挑了一下沈至欢的下巴,道:“想什么呢?”
    沈至欢道:“那就让他们站着吧。”
    陆夜莞尔,道:“欢欢想让他们站多久。”
    沈至欢心道,其实兴许并不是这府里所有的人都轻视她,至少目前为止只有苏桐说过她,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她只见过苏桐的原因。
    她道:“算了,我们还是快些吧。”
    她还是不想让那些人对自己的印象更差。
    陆夜摸了摸她的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话是这么说,两人还是磨蹭了两刻钟才让那些人进来。
    进来的约莫有八九个人,大多都上了年纪,最年轻的看着也有三十多岁,冬日的清早几乎呵气成冰,沈至欢随便一扫,就能看到这些人被冻的通红的手指。
    她坐在陆夜旁边,她稍稍一抬头,还以为自己能看见又有人用那种轻视的目光看她,但这些人却尽数低着头。
    他们面色如常的跟陆夜汇报事情,也毫不避讳她。想来也是,陆夜就在她身边,这些人应当也没那么胆大。
    她坐着坐着便有些无聊,伸手拿起了瓷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过来时一下没能拿稳,茶水洒出来一些。
    这是刚来的,几乎滚烫的热茶,沈至欢被烫的抖了一下手,原本还在懒懒散散应着话的陆夜就像是时刻在注意这边一样,沈至欢杯子还没来的及放下,陆夜就从她手里接过了茶杯。
    他轻轻的用衣袖擦干了她手指上的水,然后命令不远处候着的小厮拿了凉水来,小心的将沈至欢的手指放在了冰水里。
    “现在还疼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想把手指拿出来,陆夜却给她按住了,她有些不耐烦道:“本来就没什么事,你怎么天天这样,不够麻烦人的。”
    陆夜道:“都怪我。”
    站在中间的一群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一眼,不管这是故意告诉他们这个夫人的地位也好,还是真的无意如此,都没人再敢去想是不是这位新夫人又使了什么手段或者其他的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今天早上这根本不管什么,昨天夜里被洗掉的那些人,才是他们的主上真正给的警示。
    第57章
    沈至欢瞟了一眼面前众人,还是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推陆夜走开:“怪什么怪,你快过去。”
    陆夜轻笑了两声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慢悠悠的扫向众人,并没有在沈至欢面前对众人说出什么警告的话,甚至此时对待下属的态度可以称的上温和,只是话音一转,谈及了别的方面:
    “我听说你们好像都对我夫人很好奇,念及你们都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此前的冒犯我便不同你们计较,今日见着了,各位都有什么感想呢。”
    陆夜的话让原本处在边缘地位的沈至欢一下子如坐针毡起来,她稍稍挺直了脊背,有点后悔跟着陆夜一起出来了。
    无一人敢直视她,房间里寂静极了。
    陆夜指了指最前头的一个老人,道:“从你开始吧。”
    陆夜指的人沈至欢稍微有点印象,但也只是见过,两人未曾说过话。
    老者对着沈至欢弯腰作揖,一副恭敬的模样:“夫人仙姿玉貌,秀外慧中,为人也亲和友善,能得夫人作为庄中主母,是我等之幸。”
    沈至欢抿了抿唇,只觉这人在睁眼说瞎话,心里指不定是怎么想的,如今还要这样说出来,恐怕他自己也是够为难的。
    陆夜却并不满意,道:“就这吗?”
    这人果真也愣了一下,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太多,只得继续道:“夫人娴雅端庄,芳华可比日月,平日里待我等也是宽豁温和,属下第一回见,便觉夫人是世间与主上最相配的女子,其余都难抵夫人半点。”
    那人说完,静静地垂着头等着沈至欢和陆夜其中任何一个人接一句什么。
    沈至欢不说话是因为她着实不知道说什么,而陆夜却也不吭声。
    他静静地把玩着手里的瓷杯,房里寂静一片。
    男人额上泛了细汗,只得又硬着头皮夸下去。
    后来实在是词穷了,陆夜却还没有叫停,沈至欢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想要制止陆夜,可后来见他们人人自危不敢出声的样子又莫名觉得心里有些痛快。
    她乐于去欣赏这人明明肚子里已经没东西了,却还要绞尽脑汁夸她的窘迫模样。
    静默的时间有些长,随着瓷杯放在桌上一声响声,陆夜打破了沉默道:“看来兴许是这房里太过暖和了,让你脑子不灵光,既然这样就去镜和台站一会吧。”
    这俨然是要叫他去罚站的意思,镜和台在庄子的正中央,那儿平日人来人往,这人有六十多岁了,两鬓斑白,在这里也颇有威望,三九隆冬里,先不说这站一会到底是多久,这脸是丢定了。
    脸色一下涨的通红,可他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道:“属下遵命。”
    这人走了,房里的气氛却无半点松懈,陆夜又随手指了一个:“你来说。”
    “……”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沈至欢一直都在听剩下的这几个人轮番夸她,直把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这夸可也不是随便夸夸就好,若是夸的叫人不满意了,与沈至欢相差太大了,或是有一丝一毫的停顿,都得去陪那位老头一起罚站去。
    谁能想到都活到了这般年纪,居然还得被罚站。
    沈至欢本并不在意那些溢美之词,她只是乐于欣赏他们紧张的姿态,但才停了一刻钟,她就有些不耐烦了。
    于是陆夜就让人送了早膳进来,她用膳,梳妆,跟陆夜调笑,那群人一直战战兢兢的站在厅中,好像要把毕生听来的赞美之词都用在她身上。
    她后来索性也不管他们了,该做什么做什么,直到用午膳的时候,沈至欢实在是觉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才忍不住再次跟陆夜提议:“让他们走吧,瞧着他们也编不出来了。”
    夸了一上午,赞美沈至欢已经成了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众人纷纷哑着嗓子道:“属下对夫人是真心敬仰,无丝毫违心。”
    “咳咳咳!夫人仁厚,而我等今日得见夫人,蓬头垢面恐脏夫人眼,咳咳!还请夫人责罚,下回定然焚香沐浴才前来拜见!”
    沈至欢:“……”
    陆夜看着沈至欢的脸色情不自禁笑了出来,才侧眸淡淡对众人道:“夫人的话你们听不见吗。”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下跪行礼。
    等到碗筷撤出,房里终于清净了下来,听了一上午沈至欢心里舒服多了,下回再见到这些人时,就算他们还不搭理自己,她一想到今日他们窘迫的样子恐怕还是会笑出声来。
    可是她面上并无反应,埋怨陆夜道:“吵死了。”
    陆夜道:“那我让他们去镜和台说小点儿。”
    沈至欢连忙道:“快算了吧。”
    陆夜才要说话,外头便又想起了敲门声,是连尤的声音。
    “主上,属下有事禀报。”
    连尤几乎从未这样在陆夜同沈至欢在一起的时候过来打断,现在过来,恐怕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沈至欢推了推陆夜道:“连尤找你。”
    陆夜看了一眼门口,道:“我待会就回来。”
    沈至欢愣了一下,然后顺从的嗯了一声。
    她一开始还以为陆夜会把连尤叫进来,让他直接说的。
    毕竟以往有什么,陆夜大多也不会避讳着她。
    陆夜将房门轻轻阖上,眼里温和的笑意一寸一寸的收敛,连尤跟着陆夜走到院外,开门见山禀报道:“主上,当初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也在这边。”
    陆夜脚步倏然顿住,道:“沁兰?”
    连尤道:“是她。”
    “昨日夫人出行,在街上碰见她,她喊夫人小姐,被夫人听见了。不过属下挡住夫人的视线,应当是没有看清她的脸,后来属下将夫人支走,把沁兰带走了。”
    陆夜喉结滚动,漆黑的目光中带着点阴鸷,缓声问:“…她后来有什么异样吗?”
    连尤低头道:“并无异样。”
    陆夜走下台阶,沉着脸问:“她人呢。”
    连尤道:“被属下放在至渊阁。”
    至渊阁也在这个山庄里,只是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离沈至欢住的地方很远。
    陆夜不加犹豫直接道:“把她送到城南的刑司局去,问问她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连尤抿了抿唇,没有立即答话。
    陆夜目光扫了过来,冷声道:“你不愿意?”
    连尤摇了摇头,道:“属下不敢,只是昨日属下将她抓住时,就已经问过她了,她一字都不肯说。”
    只是想方设法的想来见沈至欢。但这句话连尤没有说出来。
    陆夜半眯了下眼,目光落在连尤的侧颈,上面赫然有一道抓痕。
    印子浅浅的,不像是与人打斗留下的伤。
    察觉到陆夜的目光,连尤主动道:“属下送她去刑司局时出了点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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