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照说他想问一些有关谢子介的事。
    鹿琼拒绝了。
    鹿琼没有用各种的话来哄空照,而是很坦然的说出来了真实原因:“我并不知道你们都是谁,谢秀才帮过我很多,我不能轻易把他的事泄露给别人。”
    空照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愕然了半晌才回答:“谢……子介是我的舅舅。”
    舅舅?
    这的确是一个让鹿琼意外的回答。
    空照说道:“我的母亲也姓谢,算了,唉!我也没什么能证明的。”
    虽然这孩子示了弱,但鹿琼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而换了个话题:“既然你母家也在江南,那应该也是爱吃江南菜的吧,若是愿意,下回我让家里的老太太给你做一些可好?”
    “她也是江南人,”鹿琼这样说。
    空照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个劲的点头:“要荤菜,我要吃肉!师父不禁我吃肉的。”
    回去后,鹿琼和陆妈妈说了,陆妈妈也很欢喜。
    她说谢家的外嫁女是很多的,谢子介有个外甥在也很正常,虽然还不知道是哪位小娘子的孩子,陆妈妈还是很尽心的做了江南的菜。
    只是她俩都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做谢家的独门菜方,只是做了些正店脚店都会的菜样。
    鹿琼总觉得阶草寺这一老一少身上,肯定还有别的秘密,可是她从来没有问过只是时不时的往山上送一些新出的蒙书和陆妈妈的肉菜
    或者空照有什么想买的,只要不是太奇怪的要求,鹿琼都能替他找来。
    毕竟如果小和尚真的是谢秀才的外甥的话,谢秀才帮了她那么多,鹿琼帮一帮空照也是应该的。
    老和尚和空照投桃报李,也送了鹿琼不少东西,有佛经,也有一些古籍珍本,这些没有办法拿出去卖或者刻印,但鹿琼可以自己看。
    时间久了她也能看得出来,这一老一少都好对自己是绝对没有恶意的
    在这样的夜晚,正常情况下这俩人绝对不会打扰自己,鹿琼知道。
    是不是阶草寺发生了什么事?告诉了一声陆妈妈,她毫不犹豫的先去程三丁家借了骡子,然后出了城。
    山从远处看,没有火光,也没有很多人,这让鹿琼松了口气,远远的就看见了空照小和尚,他明显在等鹿琼。
    “鹿娘子,”小和尚急道:“今晚你就在寺里住下吧,师父说有些话要给你讲。”
    鹿琼心里一突,幸好自己今日嘱咐了陆妈妈可能不回来,于是就跟着小和尚,一路往山上去了。
    幸好,寺里面看起来没什么事儿,老和尚的确在等鹿琼了,空照点点头,说自己要回山上的木屋了,老和尚则请鹿琼进了大殿,肃容拜道:“我想拜托鹿娘子一件事儿。”
    鹿琼不敢受这个礼,忙侧身避开了,她没直接应下来,而先问道:“老师父要拜托我什么?”
    老和尚道:“若真有事,烦请鹿娘子,能否照顾一下空照。”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会这样说出口:“空照家里,最近出了些事,本来他就是个不受宠的孩子,跟了我,避开俗世是件好事,但现在我自己反而有些麻烦,若因为我耽误了他,那我心里是非常过意不去的。”
    他又多解释了一句:“是空照的母亲,把他交给我的。”
    鹿琼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问道:“空照的娘亲,在谢家排行什么?”
    老和尚坦然,立即回答道:“空照的母亲族中排行是大娘子,你要是仔细看,空照和谢子介的眉眼是有些相似的。”
    鹿琼很突兀的问了句:“空照家是不是和谢秀才关系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老和尚甚至要以为鹿琼其实知道了什么,他心中一沉。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鹿琼可能只是认为,若不是如此,那么其实谢子介带走空照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老和尚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鹿娘子你要是这样认为,也没有问题。”
    “好,”鹿琼简单道。
    谢子介若是真厌恶空照这个外甥,那么当初就不会带鹿琼来阶草寺看月亮了,谢秀才应该就是没办法带走空照。
    鹿琼觉得自己照顾空照还是没有问题的。
    老和尚明显松了口气,接下来他问鹿琼:“鹿娘子以后想做什么呢?”
    鹿琼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现在拥有一家铺子,邻里也挺友善,现在的生活其实已经很好了。
    老和尚摇头道:“鹿娘子,你的铺子没那么稳当。”
    老和尚说的头头是道:“如今天子只有二子,二皇子刻薄寡恩,七皇子好大喜功,此外,这二人自幼学了儒家之道,对商户深恶痛绝,若他二人任意一人上位,都会下令不再允许商户考科举,等到那时候,鹿娘子你的生意恐怕也就要不太好了。”
    鹿琼的蒙书,主要卖的就是有点小钱的小生意人。
    从汴京城的大人物分析自己的生意,这是鹿琼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她忍不住请教:“那么这二位皇子,都多大了?”
    老和尚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官家今年四十有七,二皇子二十有七,七皇子今年不过十八岁。”
    四十有七,这是随时会驾崩的年纪。
    “宫中本来还有其他皇子,只是都没有留住,”老和尚道,他又想起来什么,哼笑了一声,“以后恐怕也留不住。”
    这就涉及天家阴私了,他不想多说,而鹿琼更是一点也不想多问。
    太大了,这个视角太大了,官家对于鹿琼这样的升斗小民来说,其实跟不存在也是差不多的,通判、县令这些才是鹿琼他们更有实感的人。
    那老和尚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鹿琼抬眼看着老和尚,而老和尚只是说:“还请鹿娘子多想想。”
    转头又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近日鹿娘子还是莫要乱跑了,今日之后阶草寺也不要再来,真有事,空照自会去叩鹿娘子家的门。”
    老和尚沉沉道:“府城的天也要乱。”
    第二天一早,鹿琼直接去了铺子,就连胡伙计都能看出来,掌柜心情不是很好,考虑到自己最近吃得饱穿得暖,甚至鹿娘子还和他商量,如果他愿意随时能把身契还给他。
    不过胡伙计没答应,他现在是奴籍,对方还不会动他,但若他恢复了自由身,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坑,倒不如先跟着鹿娘子干,等过些年再说,好歹他比对方小了二三十岁,难道还熬不死那个老不死吗?
    因此为了能自己更好的熬死老不死,胡伙计很关切地问:“掌柜的,可是有什么事儿?”
    鹿琼知道,昨晚说的是不能外传的,因此只含糊的说了句:“在想铺子里的生意,昨天没睡太好。”
    胡伙计他们看来,鹿琼对铺子已经很上心了,因此便也劝她不要想那么多,胡伙计哈哈笑:“掌柜的,咱们这铺子生意这么好,以后至少还能再干二三十年呢!”
    他们越乐观,鹿琼心里越沉。
    不过还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上位的皇子们并没有让鹿琼思考太久,当天晚上另一件事完全占据了鹿琼的心神。
    她家的门被叩响了,鹿琼一个许久没听过,但仍然记得住的声音在急切的低声叫她:“鹿嫂嫂,鹿嫂嫂!你快开门!”
    居然是江六。
    第38章 白九,失忆
    江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鹿琼愣住了, 她想到东七巷子,第一反应是江六惹了事,所以以才逃到这里。
    但无论如何, 只要的确是江六,她就得开门呀,毕竟江六也帮过她。
    鹿琼偷偷的从门缝里确认了这就是江六,虽然不知道江六身后那个黑漆漆的是什么, 但是鹿琼还是让江六进来。
    而江六也没跟她客气,直接费力把那一个大包裹给拖了进去, 鹿琼这才发现, 那居然是用黑布包裹的一个人
    不但是人, 还是充满血腥味的一个人。
    “鹿嫂嫂,”江六很着急地说,“我得马上离开这里了, 他就交给你了。”
    江六又将怀里另一个小包裹给了鹿琼:“这是江家的信物,等府城平静了,嫂嫂自可去江家的铺子里,他们看到了就会给你百两黄金的,算是嫂嫂照顾这人的报酬。”
    那是一块牌子,鹿琼看不出来是什么质地, 而除了信物,里面还有几个小瓷瓶。
    “这是金疮药,还有别的药粉,嫂嫂只管给他用就好了,血腥味儿不用怕,我自然会处理干净,祝嫂嫂一切都好!”
    江六说完, 毫不迟疑就出去了,临走前又想到了什么,非常郑重说道:“嫂嫂一定不要让别人知道他是谁,此外,也别说今晚见过我。”
    江六来去如风,转眼间就消失了,鹿琼没有办法,只好把那块黑布打开。
    当看到里面的人的时候,她整个人心都在抖。
    是谢秀才——她曾以为一辈子也不会见的人。
    还是那张漂亮俊美的脸,只是头上并没有带冠,而是头发简单束了起来,此外身上穿的也不是书生的宽袍大袖,而是一身适合挥剑的窄袖胡服。
    但他没有剑,并且这身衣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露出来伤痕,他双眼紧闭面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鹿琼看了看被血浸透的衣裳,咬咬牙把谢子介翻了过来。
    果不其然,谢子介背上有很大的一道伤口,从样子来看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勾到了,只不过被人简单处理过,钩子已经除掉,只留下了伤口。
    估计是江六做的。
    陆妈妈此时也被惊醒,她连忙出来,看到了这样的谢子介,整个人几欲晕厥,两个人合力把谢子介抬进了卧房,鹿琼毫不迟疑道:“陆妈妈你先照顾下谢秀才,我去把院子处理一下。”
    江六可以把外面处理干净,但院子里就只能鹿琼自己来了。
    这一夜陆妈妈和鹿琼都没有睡着,幸好她们院子里是有井的,有井就能打水,而且种有菜,比较方便遮掩痕迹,忙活了半夜,两个人终于把痕迹都清除干净了。
    谢子介依然没醒,鹿把他的衣服扯下来,全部用水洗透了拧干,用匣子装着埋进了土里面。
    幸好谢子介什么都没带走,鹿琼也没想好怎么处理谢子介留下来的衣物,她从箱子里拿出来,刚好给现在的谢子介穿。
    陆妈妈把谢子介扶到椅子上,给他包扎好伤口,之后她和鹿琼一起把谢子介扶到鹿琼卧房的床上——鹿琼没有太多被褥,如果不处理好伤口就把谢子介移过去,带着大量血迹的被褥可不好处理。
    她没有贸然去江家铺子取黄金,一来谢子介照顾她那么久,她照顾谢子介还不需要别人付钱,二来也是现在不管去哪里都是不安全的。
    鹿琼只当作无事发生,去了自家铺子。
    而到了这天下午,鹿琼也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商市铺子都不让开门了,两个衙役驱赶着他们回了女坊。
    幸好女坊里面人还都在,几个大娘正凑在一起说话,见了鹿琼拉着她坐下来:“鹿娘子呀,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鹿琼自然说:“我不知道,只知道铺子不让开门了。”
    一个娘子道:“我也是才知道,咱们的通判大人被刺杀了,如今只剩下一口气,他那哥哥——可还是个侯爷呢,今天就要赶来府城了。”
    鹿琼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地问道:“大娘可知道是被谁刺杀了?”
    那个大娘浑不在意回答:“还能有谁?肯定是白九呗!通判抓了这么久的白九,白九肯定也急,唉!这些匪首啊什么的我也都不,懂就是觉得这半年天天听这个名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果然她提心吊胆了那么久“白九”,谢秀才还是被牵扯了进来。
    鹿琼勉强笑了笑,附和了两句,便说急着回家。
    几个大娘便挥挥手让她回去,还不忘说:“今日怎么不见陆大娘子呢,叫她出来,我们一起去打叶子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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