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比在布坊做工,挣得多太多了。
    周绣娘自丈夫迷上小阮儿后,就过惯了苦日子,此时老泪纵横,鹿琼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劝她平静下来。
    周绣娘很羡慕鹿琼:“谢秀才是个好的,比我那冤家好太多了。”
    谢秀才当然是个好的,鹿琼怔怔地想,可惜这是段权宜之计。
    鹿琼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她转念一想,现在这样也很好,谢秀才说过,他们是家人嘛。
    现在的日子她已经很满足了。
    看天色已晚,鹿琼心中记挂着家里,便找了托辞告辞了。
    她的二两银子,其实也找到了去处。
    *
    冬日午后的太阳,看着晴朗,也没什么暖意,鹿琼在逛铺子。
    她看的很认真,以至于听见熟悉的嗓子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谢子介失笑,走到她身边,又唤了一声:“琼娘。”
    鹿琼突然紧张起来,可怕什么来什么,谢子介问她:“你前几日不是定好了晓春商行么?现在在看什么?”
    鹿琼急中生智,掷地有声:“手衣生意是做不长久的,现在我们能做,是精细,而且活扣有巧思,等做的人多了,商行自己就能做,我想看看有没有别的细水长流的生意。”
    虽然今天出门不是因为这个,但这其实也是她这些日子所顾虑的。
    谢子介很赞同:“是这个道理,你忧虑得对。”
    谢子介见过太多聪明人,曾经的谢十三郎更是才气天下知,所以他从不夸人聪明。
    但他不禁再一次赞叹鹿琼的心性,聪明人多见,遇喜不轻狂,遇难不颓废,他这么多年也没见几个。
    可是,谢子介想,鹿琼也还是十六岁的小姑娘,一直这样紧绷着,也是很累的。
    所以他笑着说:“这很好,但也不用这么累,走,咱们逛逛瓦舍去。”
    他怕鹿琼不答应,又加了句:“我今日休沐,不用怕耽误我,路上见了有意思的,我给你讲讲可好,不会耽误你事情的。”
    鹿琼能怎么办?她欲言又止,最后在心里悲叹了一声今日计划泡汤了,说:“好。”
    第23章 游玩,礼物,猜猜是什么……
    和王掌柜的生意一做成,鹿琼就回去告诉了谢子介。
    对于她能做成生意,谢子介本来并不惊讶,直到听到她是去了晓春商行,才神色微动。
    “谢秀才,”鹿琼很高兴,“王掌柜夸我想得细致。”
    谢子介就笑,鹿琼的确是心细如发又聪敏,鹿琼总觉得她是因为被谢子介救下才有了机遇,可谢子介看来,只要鹿琼不死,肯定会有大成就的。
    他才会幸运,有过这样一段美梦。
    不过谢子介倒是建议鹿琼不要先只想着商队还需要什么,先把手衣生意步入正轨。
    鹿琼觉得非常有道理,所以刚刚找了这样的借口,其实也怕谢秀才说她贪心,尽管她这段时间出来,其实不是为了新的生意的。
    她想给谢子介买个礼物。
    幸好谢秀才也赞同了她的说法。
    要真说起来,鹿琼来瓦舍的次数是很不少的。
    别人看耍子,她看看耍子的人,这里人多人杂,什么人都有,最方便她观察。
    可像现在这样,看耍子真的就是看耍子,还是从来没有的事。
    谢子介比她高不少,能把她护得严严实实,他还一副堪比冰泉的好嗓子,讲的头头是道。
    宝丰县的瓦舍其实并不大,但也许是临近新年,该有的也都有,吐火的,碎石的,捏糖人的,鹿琼一时间甚至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放好。
    假如来这里不是为了活命,也不是为了挣钱报恩,那她该干什么呀?
    鹿琼正踌躇不前,手里突然被塞进了一个糖人。
    她抬头就对上谢子介的眼睛,桃花眼犹如黑玉,正看着她。
    说是糖人,其实两只相互依偎的小鹿,老师傅手艺不错,小鹿娇憨可爱,鹿琼越看越喜欢,根本舍不得吃。
    “糖会化掉,”谢子介说,“回来可以再买。”
    那就只能吃了,化掉太可惜了,鹿琼看着谢子介,用眼神示意:不能再买了!要是再吃一次更心疼的。
    看着那双瞪过来的圆眼,谢子介笑得偏过头去。
    笑是不敢笑够的,稍微缓了一点,谢子介就正了神色,谢十三郎去的地方太多,宝丰县这个,规模就显得小了。
    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处,谢子介想,可以一个一个慢慢玩。
    瓦子里什么都有,各种杂耍艺人卯足了力气展示花样。
    走绳的,踩高跷的,胸口碎大石的,吐火的,甚至还有说书的,鹿琼根本不知道去哪,只好紧紧拉着谢子介,任由谢子介一个接一个的给他介绍。
    这人也多亏了一张俊脸,以及声音不高,不然就他这看一个花样给鹿琼讲一番原理的做派,早就有人要来打了。
    但书生温润,还护着怀里的娘子,周围人都很善意的避开。
    鹿琼无暇顾及那些人,她现在觉得真的太有趣了!
    而且最有趣的是谢秀才的讲解。
    鹿琼听得连连点头,不知不觉手里就塞了一堆东西,糖人泥塑还有别的小玩意儿,她哪个也不舍得放手,每一个都觉得无比可爱。
    一个小小的面人被塞进鹿琼手里,那是仿着鹿琼样子做的,圆眼乌发,小小的仰起来头。
    鹿琼接过,和那小人对视。
    她记得鹿慧和鹿秀也有这样的面人,鹿家是殷实富农,每年朱氏都会带着鹿慧和鹿秀去城里看热闹,小时候她看见姐弟俩互相抢对方的面人,心里实在羡慕。
    这么多年过来,她早忘了那时候的事,可今日突然又被勾起,然后再无遗憾。
    她也有家了,哪怕是一场短暂的梦,也是无比甜美的。
    谢子介不是缺钱的主,见到什么都会买下来,好像要把鹿琼之前十几年缺的玩乐一天给补齐,他花的眼皮子都不眨,鹿琼心却沉沉的坠下去。
    二两银子,这是鹿琼手里最多的钱了,可对谢秀才来说也不算什么,那么她给谢秀才挑的礼物,现在想来会不会太廉价?
    谢秀才那么好的人,一定也不会表现出来不喜欢,这让鹿琼更难受了,就因为计划得好,她给礼物找了很多送出去的理由,现在一个个理由压下来,才更让人懊丧。
    它真的配得上那些送出去的意义吗?
    一只手拎走她怀里的小玩意儿,鹿琼一惊,抬头就看见谢子介不知道从哪找了个包袱皮,把那些都装了进去。
    “本来就是让你来玩的,”谢子介道,“抱着这些这么能好好玩。”
    他肩膀微展,护住鹿琼,见鹿琼似乎兴致不高,关切道:“可是累了?旁边有茶坊,咱们可要去歇歇?”
    *
    谢子介自然不会带鹿琼去江六的茶坊,而是找了间书生们说过手艺不错的老铺子。
    他早就想带鹿琼出来玩了。
    那日江六去找鹿琼时,谢子介就在深处茶坊中,江六不是江大,没什么心机,精明也是浮于表面的,好奇心也重,他只要不经意提上说两句,江六自然会去问鹿琼。
    谢子介知道,被鹿琼一次次改过的手衣,足够入江六的眼了,和行商做生意,也是对现在的鹿琼来说最好的选择,生意是肯定能做成的,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鹿琼并没有继续和江六聊下去,反而自己找了门路。
    谢子介就去打听了下晓春商行,听到王伙计提起来鹿琼来城里,每回都疲惫匆忙时,轻轻挑了下眉毛。
    “我俩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我了解她,”那个小伙计憨笑,“琼娘从小就是个稳重孩子,别人在玩的时候,她已经在做工了。”
    这么说起来,谢子介想到,在瓦舍的鹿琼的确是有些局促的。
    可哪个孩子会不爱玩呢?这个伙计根本不了解,谢子介在心中驳斥,稳重都是被逼出来的。
    那就出来玩吧。
    惜时如金的谢十三郎面对转来转去,一样一样看过去,玩耍也耍的谨慎工整的鹿琼,居然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倒像是死水一样的复仇计划里一株节外生出的梅花,开出一片幻梦。
    老铺子手艺的确不错,在谢十三郎看来不算什么,但对没出过宝丰县的鹿琼来说,就很新奇了。
    茶博士上了蜜茶和乳茶,鹿琼一个人拿着两碗,开始纠结肚量够不够。
    想了想,自己留了乳茶,把蜜茶往谢子介那边一推:“谢秀才,一碗就够啦。”
    谢子介接过,故意道:“我也要了清茶,怎么办?”
    这是个好问题,鹿琼没有浪费的习惯,但也不能硬灌谢秀才呀。
    她一脸纠结地要再次接过,准备努力灌一灌自己,手却接了个空。
    谢子介一脸无辜:“哎呀,忘了刚刚让别上清茶,这碗只能我喝掉了。”
    他此时笑得眼睛弯起,白玉一样的脸颊旁垂下几根碎发,不再仪容规整,倒有了一点风流倜傥。
    不是游学的寒门书生,而该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公子,不懂也不需要懂忧愁的滋味。
    鹿琼没见过这样的谢子介,可这总归是好事的,她喜欢看谢秀才这样笑。
    喝了茶,两个人继续闲逛,谢子介给她讲:“我族中姐妹,每逢元宵,都会一同出去玩耍,我就是那个护卫。”
    年少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能出去跑马,而要在一旁护着一群小姑娘,实在是百无聊赖,家破那年后过的第一个元宵,他不自觉出了门,却看见连绵的山色。
    没有花灯也没有嬉闹的少年少女,亲友俱无,独留他孑然一身。
    他隐下这些,只是笑道:“她们总被把戏骗到,我没办法,只好去琢磨里面的道理。”
    一只面人塞进他手里,鹿琼认真道:“谢秀才,这个是你的。”
    “你们读书人都要什么金榜题名,老师傅听说你是秀才,就做了状元样子的。”
    长着他脸的小人簪了花,骑着高头大马,气派又威武。
    “你可要努力呀,”鹿琼嘀咕,“谢秀才这么好看,骑马游街肯定更好看……不过也不要一定是状元,探花郎也好看。”
    她看来,谢秀才就是天底下最有能耐的读书人了,肯定能中三甲当大官的,谢子介只是笑,从包袱里拿出来鹿琼那个面人。
    “那这个归我,那个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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