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琰点了点头:“我说了我知道。我之所以没有席位,也是因为联邦与帝国的关系嘛。如果黎里她真能做到缓和双方,那么由我来继承席位,也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吴秦看了吴琰好半晌,确定他没有开玩笑,方才慢慢说:“我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能从你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吴琰笑了笑,他说:“我也没想到。”
    他看向身为人鱼,却已决定要参军,在异样目光中博一个未来的吴真,温柔道:“我只是觉得,太过温吞也是种毛病。既然都当了您的儿子了,没道理一直躲在您背后。”
    “没人能一直替我领路,我早晚得自己走的。早点走,趁你威势还在,好歹路还顺点。”
    这话说得终于像吴琰了。
    吴秦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复杂,他问:“这些话,是皇女告诉你的?”
    吴琰道:“她才懒得和我说这些,她和你一样,恨不能用袋子把我装起来搁保险柜里。”吴琰指了指那边的吴真,“但是吧,我才是哥哥对吧,我有两个妹——”看着吴真的那头短发,吴琰默默换了个措辞,“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呢,再不支棱点,就真得没法保护他们了。”
    吴秦明白吴琰的言下之意。
    他身为武侯,却无武侯的实权。所以在黎里被韩涯送去联邦时,他无能为力。吴真也和联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他继续如此,早晚一天,今日的事情会重演。届时他若仍然无力,怕是会难以原谅自己。
    吴秦慢慢道:“……如果进入星海议会,你就得过你从前最不喜欢的日子。”
    吴琰点了点头:“我知道。”
    吴秦又问:“你真的确定吗?”
    吴琰无语道:“……爸,我看起来是敢和你开玩笑的儿子吗?”
    吴秦:“……”
    他咳嗽了一声,威吓道:“你知道就好,开弓没有回头箭!”
    吴琰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什么时候能进议会啊?”
    吴秦被他的态度气到,喝道:“你以为议会席位是什么玩意,你今天说喜欢,明天就能到手吗?!”
    吴琰被骂不敢吭声,吴秦顺了气,正欲再教育儿子几句,却忽然看见他的近卫面色凝重的走来。
    近卫走进一家人所在的花园,向吴琰颔首致意后,飞快与吴秦耳语了几句。
    吴秦听后面色微凝。
    吴琰好奇:“是什么事?”
    近卫看了吴秦一眼有些犹豫,吴秦看了儿子一眼,指尖一挥,示意对方直接说。
    近卫说:“宫里传来的最新消息,太子殿下同意了与楚侯世子的婚姻。”
    吴琰闻言猛地站了起来,连茶水都带翻了一地。
    他不敢置信低声道:“……什么?!”
    皇宫内,黎里刚刚离开不久,她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连通讯器都关了。
    吴琰找不见她,急得像是团热锅上的蚂蚁。好在这时候,韦岫回来了。
    现在正是晌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她的手上却挂着件厚风衣,可见她如果不是疯了,便是一早出门或一夜未归。
    韦岫站在厅外,她看着白日到访的吴琰,颇为莫名地问:“你怎么来了?”
    吴琰见到韦岫也好。他转身就问:“黎里呢?”
    韦岫一边将风衣交给了侍女向她颔首致谢,一边回答吴琰说:“去见楚檀了,你不是知道吗?”
    “已经去了?”韦岫本以为吴琰听到这话会放心,却不想他反而提高了嗓门。
    “——就在今天上午,也不知道韩涯使了什么办法,太子承认了他与楚逸之间的婚约了!”吴琰崩溃道,“楚逸太子妃的身份不出意外是坐稳了,太子低头,楚檀再没有和他敌对的理由。以前楚檀是里里的帮助,现在却不能再是了。”
    “她现在去求助楚檀,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不行,我们得去找她!”
    韦岫连忙拦住了吴琰,她说:“你怎么去找她?她与楚檀约在了楚宅,楚侯的私宅你要怎么进?”
    吴琰说:“带人硬闯啊!我是武侯,楚檀还敢杀我吗!?”
    “带人硬闯?”韦岫无语,“你还记得殿下交代过你什么吗,不要冲动行事。”
    吴琰烦躁地问韦岫:“那你说怎么办,赌运气吗?等着吗?等着韩涯他们直接打包把里里送走,咱们什么也做不了?”
    韦岫心知黎里前往楚宅并非全为求助。但吴琰说的也在理,如果楚檀选择太子,那么黎里的处境会很危险。她与楚檀的交易能否顺利进行也很难说。
    韦岫沉吟片刻,她说:“也不算毫无办法,我们在楚侯那儿,也不是没有卧底。”
    吴琰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君瑶?”
    吴琰怀疑道:“他是楚侯的义子,万一不帮我们怎么办?”
    韦岫温和一笑,她一边从通讯器里找着君瑶的联系方式,一边同吴琰说:“轮不到他说不。如果他不肯帮忙——”
    韦岫从腰腹拔出了粒子枪,顺手上了膛。
    “你是武侯,杀他不用赔命。”
    作者有话要说:  韦岫:不同意就把君瑶骗出来杀。
    第125章
    楚侯的私宅与吴秦的府邸一样,都是有些年头的东西。
    昏暗的水晶吊灯。
    黑白晶莹、但绝不是这些年流行样式的古旧棋子。
    还有那停留在二十年前的科技产品。
    黎里坐在深绿色天鹅绒的扶手椅上,穿着褐色皮靴的腿踩在同色的脚踏前。她的指尖捏着白棋,眼尾对那台明显是多年前买回的、当时最新款的悬浮鸣钟一扫而过——时间刚刚走过正点,模拟的沉闷钟声如同池塘波纹,在这只有只有两人的空荡客室里寂寞地响了来回。
    那种声模拟得相当真实,恍惚间让黎里想起在宁县幼时与同伴追逐,无意撞响空弹壳的声音。巨大的空弹在宁县这样的破败之地随处可见,因为其中值钱的□□早已被大人们抢购一空,所以这些卖不上钱的无用破烂才会成为孩子们的玩具。
    空荡荡、又破败的躯体,没有了内核,连当遮蔽物的资格都没有。唯有他们这些孩子,能够以幼小的身躯穿梭,不小心撞上去的话,便是嗡嗡一声,像是声音的风筝。
    黎里在钟声中有些出神。
    直到楚檀以落子的声音惊回了她的思绪。
    黎里紧了紧神,弯腰去瞧棋盘,托着下巴沉思说:“叔叔,你下棋技术不怎么样啊。”
    楚檀没有什么好脸色,他端起手边的红茶,等待黎里落子的同时漫不经心道:“等你赢了再说。”
    黎里哼了一声,将手中捏着的骑士放了下去。
    见到她落子的位置,楚檀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一瞬。他很快遮掩了过去,却和上次一样,没能很快地做出应对。
    黎里看起来倒也不着急。
    她完全不在意楚檀要思考多久,甚至仰躺在了自己的扶手椅上,开始打量起会客厅的书柜。那些书柜里的书也好像很久没有人动过了,书架上所有的内容都按照区域分类完整,唯一一处有些凌乱的,是关于生物研究部分的书。
    黎里观察着,顺口就问道:“叔叔现在对研究院不感兴趣了吗?”
    楚檀原本在思考落子,听见黎里这么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说:“研究院的副院长叛国,出了的这样的事情,不过有几个人再对这个地方感兴趣。”
    黎里却笑着说:“我以为您不是在乎这些的人,毕竟韦岫姑姑的案子是您亲自定的,您亲自料理,不就已经证明了您与这一系列的事情无关,由您继续推动研究员的发展才是众望所归吗?”
    楚檀收回了原本欲移动棋子的手,他回答说:“兴趣变了。就像你,刚来的时候宁可去第三军校,也不愿意在我面前多待一秒,现在倒是连和我一起下棋的心思都有了。”
    许久不用的会客室内安静异常。
    楚檀说话的声音甚至能有回音。
    黎里就坐在楚檀的对面,她重新坐了起来,单腿微屈,瞧着楚檀玩笑着说:“不说下棋,叔叔你也不肯见我啊?”
    “楚逸在太子那儿,以您的性格,虽说不会被威胁,但若是太子拿出了足够的诚意与利益,您也未必会不许楚逸在太子那儿。”黎里的右手搁在了膝盖上,她挑眉说,“我要是直接和您说,想和您谈谈国书的事,您别说在家中见我了,为了表态,您根本连议会厅都不会让我进。”
    她无奈自嘲:“谁让我现在还是个上头无人的,可怜的乡下姑娘呢?”
    听到黎里这样的话,楚檀的眉毛差点掉下。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似乎也厌倦了陪黎里玩这局棋,直接道:“你也知道我的选择,既然如此,为什么又敢邀我下棋?”
    黎里说:“我是早上约的,中午到的。”她把玩着手里的棋子,慢声说:“赵锡的个性你和我都了解,要他付出让您满意的诚意可不容易。所以在他承诺之前,我先向您提出间接性的邀约,您一定会为了反逼他渡让出您想要的权益而答应。”
    “所以我猜测——为了让楚逸当上太子妃,您会和我下棋的。”黎里抬了抬下巴,指了指两人之间的棋盘,“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不是吗?”
    楚檀想要自己的女儿成为太子妃,太子死活不同意。
    这一点矛盾是贯穿了原书全局的矛盾。
    楚檀和太子的对立全是因为太子在妻子上的选择错误——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如今黎里深入局中,自然明白楚檀与太子的对立不仅仅只是太子妃位置的问题,其中应该还牵涉中多年前的宁县恐袭、韦岫姑姑与王默将军的叛国案,甚至可能还有楚檀自身隐藏着的秘密——但是,对于楚檀而言,他的的确确是想要自己的女儿成为太子妃的。
    太子妃的位置,对于楚檀而言,着实是能够些微变换位置的巨大利益。
    为了得到这个利益,楚檀会配合一切对他有利的变化。
    黎里猜到韩涯既然废了那么多心思来对付自己,要说服太子一时间先让渡出太子妃位也只是时间问题。毕竟赵锡与赵真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许久未能见到赵真的赵锡,未必不觉得用这个方式能逼着赵真来见他。
    黎里和韦岫在深夜细数他们能够动用的势力,能够拉拢的势力时,便算到了这一点。
    楚檀明面上因为楚逸,是已经被韩涯封死的,但是若是考虑到楚檀的欲望——这看似被封死的路,也未必不能有生机。
    楚檀的确见她了。
    而就在他们开始下棋之前,太子妥协,将要和楚逸订婚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那一瞬间黎里是真的紧张,她生怕楚檀立刻就要将她赶出去了——好在她对楚檀的认识要比韩涯更清楚。这个男人的胃口大到根本填不满。一个太子妃位不会让他轻易的断绝对军权的渴望,与自己的往来,他会给自己多一个机会——天下的既得利者,就没有不想赚两份钱的。
    楚檀认同了黎里的看法,他同样也说:“那你应该也知道,太子支付了代价,平息了我的怒气。所以哪怕看在他将是我女婿的份上,我也不会阻止他要送你去联邦的想法。”
    似乎终于想定棋局的楚檀,将手中的车推行向前吃掉了黎里的子,在取掉黎里的那枚白棋时,他看似歉意地说:“我无能为力。”
    黎里却托着脸神色温和,她毫不在意地楚檀下手狠辣地吃掉了她的象,同样轻声细语道:“哎,我是那种喜欢给长辈添麻烦的小辈吗?”
    听到这话,楚檀扫了黎里一眼,虽然没开口,但黎里确定自己从对方镜片后的眼睛中听见了楚檀毫不犹豫、暂停截铁的“是”。
    她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反而慢悠悠地推了自己的王,随后说:“我会出使的,也不打算反抗,哪怕是为了楚逸。”
    听到这话,楚檀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细微的表情。
    他似乎终于想好了该怎么行路,顺手吃掉了黎里在路上的兵,顺口敷衍说:“哦,这么乖?看来你和赵锡的兄妹感情,还有希望修复。”
    黎里就像是真的在找楚檀下棋一般专心行子,说:“对呀,我也可以当一个好妹妹的。只要叔叔帮我个忙,再定个叛国罪。”
    楚檀碰上车的手微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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