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火魔宫。
    “尊上还没有任何消息吗?”
    “没有,所有信笺皆如泥牛入海,一点音讯也无。”
    “怎会如此?已经大半月了,以前尊上可从未失联过。”
    魔宫大殿之内,定时来点卯的各路魔族们叁叁两两聚集在一起,面色皆是忧心忡忡。
    领了十鞭裂魔鞭,在洞府修养了数日的左使太簇却是一脸淡然:“急什么?幽冥转轮不还好好的吗?尊上法力滔天,当今世上,无人能敌,只是消失数日而已,诸位各司其职便好。”
    他口中所说的幽冥转轮是位于魔宫内的魔界至宝,血玉妆成的莲花台,仅二尺见方。层层花叶浇筑其上,栩栩如生的莲叶,看似华美异常,里头却遍布着魑魅魍魉,鬼怪万千,还有重重幻境。
    莲叶之间的脉络形成大段的迷宫,有去路,无来路。
    每一任魔尊继任之时,经受的最后一轮考验便是将神魂投入幽冥轮转之中,冲破重重关卡,走出轮转。
    若是顺利走出,取一滴心头血滴入莲叶当中,幽冥转轮便会燃起专属于现任魔尊的心焰,礼成。
    若是走不出来,神魂便永困其中,肉身就此腐烂,灰飞烟灭。
    历任魔尊经受幽冥转轮的考验时,耗时有短有长,走不出来者比比皆是。
    斩苍当年仅用了半个时辰便安然无恙地走出了轮转,耗时最短。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已经只身挑落了元老院推选出的所有叫得上名号的继任者。
    力量强悍到如此地步,简直闻所未闻。
    如今幽冥转轮上,属于斩苍的紫色心焰正燃得旺盛,说明他压根就无任何危险。
    “哎呀,我们尊上说不定也只是想休息一些时日呢?”休沐归来的右使临则一脸笑嘻嘻。
    换来的自然是一番嘲讽  ——
    “你当尊上和你一般怠惰?”
    “尊上坐上魔尊之位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见他休息过?”
    临则瞬间沉下脸来,张着嘴反击:“你们如今一个个叫唤得欢,可尊上消失这么久,我也没见你们茶饭不想,少吃少喝啊!”
    魔族,是谁也不服谁的物种,只有绝对的武力压制才能让他们服从。眼看着这群战将们又要越吵越凶,太簇只好深吸一口气,建议大家先散,静待尊上回归便好。
    妖兽拉着步辇将一个个魔族高官们送离魔宫,太簇在回洞府的路上,却刚好撞上大祭司虚昴的步辇。
    魔族大祭司有属于自己的祭司殿,平日不需要与众同僚有过多来往,重要场合出席便可,是以这几日太簇还未与他打过照面。
    虚昴此番是去酒楼会友,似乎魔尊消失一事于他来说,并无任何影响。
    阴云漫天,两座步辇在空中驻足,左使与大祭司掀开轿帘互相招呼。
    “大祭司,”太簇不急不徐地问道,“尊上离宫前一日,最后见的是大祭司吧?”
    “唔?”虚昴轻抚着自己下巴,双眼转了一圈,似在回想。
    过了半晌,他才恍然大悟,“左使指的是,尊上罚你十鞭那日?”
    太簇脸色微微顿住,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虚昴关切地问道:“那裂魔鞭的伤应当无碍了吧?寻常魔族叁鞭便可致死,十鞭,的确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冲着太簇弯了弯嘴角。
    平时这二位来往不算多,一个是草根出身,一个是门阀子弟,即便是同桌对饮,也找不出任何共同语言。
    太簇垂眸笑了笑,不欲与他多寒暄,单刀直入,“那日,大祭司究竟与尊上说了何事?”
    “噢,我记起来了,那日的确未说什么要紧事,我只是向尊上报告了那名女修的行踪而已。”虚昴像是突然找回了自己的记忆,变得知无不言起来。
    女修?
    搭在步辇上的拳头悄然握紧,太簇将系得一丝不苟的襟口松了松,面色不善:“那女修去了哪里?”
    “黑齿谷。”虚昴答得淡然,目光却一瞬也不动地盯住太簇。
    果不其然,这位左使大人的瞳孔微微震颤,似乎的确对这个地名有所触动。
    “黑齿谷……你进去过吗?”虚昴试探着问道,“我们尊上与那片虚无之地,究竟有何关系?他一听说那女修的去向是黑齿谷,便急忙追过去了。”
    虚无之地,不仅对修士来讲吉凶难测,对于魔族来说,亦是轻易不敢踏足之地,因为不知道踏入之后会面对什么。但黑齿谷在百年之前,其实并不在魔域的地图板块中,那里究竟有什么,起初也并无任何魔族在意。
    毕竟,那时的魔域连年征战,各地首领叛乱不止,更别说还有中土修士们,为提升境界,个个都以诛魔为己任。整片魔域内血光冲天,魔族与人族百姓民不聊生,但对元老院来说,这样的局面却是有意为之。
    他们在意的,是制造更多的伤亡,靠吸食怨气为生的魔族们才能变得更强。
    直到斩苍出现之后,黑齿谷才被纳入魔域的版图,并且直接成为了一片无法踏足的虚无之地。
    那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直接关系到斩苍的来历与打败他的方法。可知晓黑齿谷存在的魔族们像是已经完全从这片土地上消失,周边的村民都对那里毫无印象。
    元老院派去悄悄查探的魔族,皆是有去无回,不是命丧赤炎兽之口,便是直接困死谷中。
    偏偏斩苍平日里根本不拿那里当回事,像是笃定了谁都无法闯进去一般,周遭一个兵都未驻守,谷口一个禁制也未下。
    如此做派,简直是嚣张至极。
    “大祭司,”太簇淡淡地提醒道,“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情。”
    看来这位左使大人果真知道一点什么。
    虚昴微微一笑,做出抱歉的表情:“是,是我逾矩了。”
    说着他拱手示意太簇先行一步。
    太簇既已知晓斩苍可能的去向,与这位大祭司也没必要再继续寒暄下去。礼貌性地拱过手后,便放下帘子,催动步辇继续前行。
    据说,战将选拔那日,斩苍与那名女修在擂台上交过手,最后选择了将她赦免。如若那个该死的女修的确是去往黑齿谷,那斩苍追过去也是情有可原。
    可被暗算、被戏弄的仇是如此如鲠在喉,一想起那日吃过的闷亏,太簇便怒火中烧,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步辇的扶手被他捏碎一块,在掌心碎成一捧灰,轻轻被风吹散。
    还停在原地未动的虚昴远远地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中,才吩咐软轿内的棋童继续方才未下完的棋局。
    那女修闯了那么大的祸,最后竟毫发无伤地出了都城,反倒是太簇,这个与斩苍一同出现在魔宫,说是亲如兄弟都不为过的尊贵的左使大人,生生受了十鞭裂魔鞭。
    真是……
    替他咽不下这口气呢。
    煽风点火之事,嗯,得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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