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拢在祝桃旁边的人赶紧往旁边退让开去,徐氏被祝衫拉着走不出去,只能用眼神凶狠地看着柔兰,在柔兰经过的时候,用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道:“你听清楚了,若我女儿今日有什么好歹,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柔兰垂着眼,并未搭理徐氏,只快步走过去在祝桃身边蹲下,查看情况过后,纤细手指搭在祝桃的脉搏上,随后,又分别在祝桃手上的几个穴位揉按几下。
    伴随着她的动作,肉眼可见的,昏迷之中的祝桃神情逐渐舒缓了些。
    柔兰松了口气,余光注意到祝桃衣裙下隐约洇出血迹,所幸看不分明,她顾忌到这里人多,立即道:“外面风大,快将三小姐先送回屋子,冲些温热的糖水让她服下,之后再让大夫开些草药熬着喝了便无碍了。”
    专门伺候祝桃的丫鬟立即照她的话去做,几个丫鬟围上来,将祝桃带回屋子去了。
    柔兰见没事了,正欲退出去,却被小厮拦住。旁边的祝衫拧着眉头对柔兰道,“大夫来之前,你就先别走了,桃儿还没醒,你也跟着去照看一下。”
    毕竟方才情况看起来凶险,这个丫头不慌不忙,让桃儿病情缓了些,确实有点本事。
    柔兰愣了愣,垂头应是,转身跟了上去。
    事情解决了,庭院里不再像方才一般紧张,大家都松了口气,陆续回到席位上去。
    另一边,邵同奚和贺陵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这边的情况。
    他们方才知道自己过去也帮不上忙,便索性没有过去,只坐在这里观察情况,现下见事情解决,不由都恢复了原本说笑的模样。
    贺陵吐了口气,摇头赞道:“果然是二爷,看人如此准,没想到那丫头当真有办法能治祝三小姐。”说完,贺陵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旁边始终神色稳重的男人,“方才那丫头当真只是二爷您府里的丫鬟么?什么时候,二爷府里连一个丫鬟都如此厉害了?”
    邵同奚关注的点却和贺陵截然不同,他口中啧了声,转头回来,看着杯盏中澄澈的酒液,似乎还在沉浸在方才的画面中,不时啧啧回味。
    “美人,当真是美人……”
    就说那容貌与身段,纵然穿着最普通的丫鬟服饰,也是一等一的惊艳勾人。
    他邵同奚在永州混迹这么久,邵家风流郎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可纵然他阅人无数,也是第一次见到出落得如此玉致娇柔的女子,着实被吸引了目光。
    邵同奚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心痒痒的,看向祝辞问道,“二爷,方才那个站出来的丫头,是祝府里的丫鬟吧?”
    祝辞闻言,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邵同奚仿佛被一眼看穿了心思似的,不自在地咳了声,有些磕绊道:“那个,咳……二爷,反正你府里丫鬟那么多,少一个也没什么影响,不如把方才那个丫鬟送我如何?”
    顿了顿,邵同奚又嘿嘿笑道,“二爷您身家这样大,这永州城里都找不出第二个能和您相比的,区区一个丫鬟,您不会舍不得吧?”
    贺陵在旁边无奈摇头,“向二爷讨女人,这事只有你能做得出来了。”
    邵同奚看向贺陵,眼睛睁大,“要个女人怎么了,我可从来没向旁人要过丫鬟,纵然祝府气派,可我邵家也不差啊,还怕那丫鬟进了我邵家受委屈不成?若二爷将那丫鬟赐我,我肯定好好待她。”
    见祝辞不语,邵同奚扬起笑容,看着他道,“左右二爷对美人不感兴趣,祝府又不缺丫鬟,方才那个便给了我吧,权当交换,之后我邵家的丫鬟任由二爷挑,怎么样?”
    少顷,祝辞勾唇笑了笑,将手中酒盏搁在桌上,语气漫不经意。
    “你要祝府哪一个丫鬟,都可以。”
    邵同奚眼睛亮起来,兴奋地正要准备道谢。
    下一刻,祝辞继续道:
    “刚刚那一个,不行。”
    最后这两个字,吐字沉而哑,隐约带了上位者的不容置喙与冷淡,听得人心头直发怵。
    邵同奚和贺陵霎时间都愣住了。
    邵同奚是遗憾,贺陵却是讶异——
    二爷从不对女子留心,可如今居然对一个丫鬟开了先例。邵同奚虽看起来虽吊儿郎当,却也是第一次开口向二爷要人,居然被拒绝了,不可谓不让人震惊。
    邵同奚虽然失望,但他却也不是执拗的人,毕竟原本就是二爷府里的丫鬟,他也没有强要人家的道理,很快就想开了。
    只感叹着和这等美人没有缘分,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看来这美人我是只能看着,吃不到口中了。”
    邵同奚感慨着,吃了些小菜,忽然想到什么又提了一嘴,“哎,先不论美貌,就说那丫鬟身上的气质,好似一般的丫鬟不一样,是不是来祝府做丫鬟之前,出身挺好的?”
    贺陵听了这话,也点点头,“有可能,兴许是从清白人家出来的。”
    方才他也看见了,那丫鬟一举一动之间,确实端秀持重,也正是这隐隐约约的清冷之感,同那娇柔的身段糅杂在一起,才更容易引起男人的征服与占|有欲。能让这等尤物臣服,谁不心驰神荡。
    邵同奚琢磨着,既然得不到美人,多打听一些也是好的,这般想着,便很感兴趣地探身过去问赴白,“赴白,那丫鬟叫什么名字?”
    赴白不动如山,悄悄看了祝辞一眼,见祝辞神色懒洋洋的,似乎并无不悦,这才咧出笑脸,老实回答道:“回邵公子,那丫鬟叫柔兰。”
    “柔兰,不错,好名字。”邵同奚满意了,笑着坐回去,“美人就该配好名字,嗯,柔兰,柔兰……”
    将这名字反复念了几遍,邵同奚却忽然咀嚼出了不对,眉头一皱,纳闷道,“只是,我怎么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这句话落下,祝辞敲着桌面的指尖,忽然顿了顿,掀起眼皮看向邵同奚。
    贺陵抿了口酒,却是不以为意,“什么耳熟,你从前听过?”
    邵家是永州三大家族之一,邵同奚是邵家长子,平日里自然要代替邵家四处走动,与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去过很多地方。他结识的人遍布永州周边八郡,对一个名字熟悉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寻常,贺陵并没有放心上。
    “说不定是重名呢?永州附近郡县数不胜数,人那么多,女子重名也是有可能的。”贺陵猜测。
    邵同奚回想片刻,着实想不起来,便作罢了,给祝辞和贺陵斟满酒,“也是,兴许是我记错了,哎不想那么多了。来来,喝酒喝酒,一会儿还要去给祝老夫人贺寿呢……”
    推杯换盏的说笑声中,祝辞侧首,看着方才那道纤细身影离开的院门处,微微眯起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7章 去二爷的院子。
    祝府后院的屋子里,丫鬟陆续端着热水进来,给昏迷的祝桃擦拭手和脸颊,总算让祝桃脸上有了些气色。方才大夫来看时,说祝桃只是气血不足,开几副药熬着吃了便好,现下小厮已经去抓药了。
    柔兰站在床榻边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祝桃终于转醒,眼神仍有些迷茫,试着撑起身体,专门伺候祝桃的丫鬟吉彤忙上前搀扶,同时也将事情都和祝桃说了。
    祝桃被吉彤扶起来,靠着拔步床架子坐好,抬头看了柔兰一眼,“是你救了我。”
    柔兰低着头,轻声道,“是三小姐吉人天相。”
    “不,我今日的情况,纵然是大夫来了,也有众多不便之处。刚刚……还好有你在。”祝桃唇色苍白,勉强说完,吉彤便端来温水。
    祝桃就着吉彤的手喝了几口,靠回架子,“若没有你,恐怕我的颜面便不保了,母亲也会责骂我。”
    寿宴之上,若不是柔兰反应快,让人带她回来,她当真不知道会在大庭广众下出什么丑。
    “对了,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祝桃问着,抬头看向柔兰,看清她的模样时,又是一愣,有些迟疑道,“你……你难道是我三哥院子里的丫鬟吗?”
    面前这个女子,她看着眼生,应该是前些日子邬嬷嬷新领进来的丫鬟。
    但一般貌美的丫头,都是送到她三哥院子里,这她是知道的。
    柔兰摇摇头,“奴婢是杂院里的。”
    “杂院?”祝桃不理解地皱眉,又抬头看了看她,不确定道,“王嬷嬷的眼神差了不成,怎么会把你分到杂院去……”
    嘀咕一句,祝桃便也不再多说,只道:“你要什么赏赐,就去和素亭说吧,你救了我,总该是想要报酬的。”素亭是祝桃院子掌事的领头丫鬟。
    话音落下,却见柔兰摇头,祝桃不禁愣怔,“你不要赏赐?那你要什么?”
    柔兰不语,慢慢抬眼看向祝桃。
    祝桃其实同她曾经的一个堂妹有些相似,她看见祝桃,便会想起从前还在家中,在父母膝下其乐融融,与哥哥说笑撒娇的情景。
    方才宴席上,她看见祝桃晕倒,第一时间想到了堂妹,着急之下没想那么多,便冲上去了。
    柔兰想起从前的事情,眼眶有些泛红,忙低下头。
    祝桃见她似乎神情不对,猜测着这丫鬟在杂院干活应该受了不少委屈,犹豫了下,道:“我院子里的丫鬟够多了,挤不下你,你若不想在杂院待着,那愿意去我三哥的院子吗?我三哥待丫鬟还是好的,你去了那边,至少不用再干粗活了。”
    这样总可以罢,不然她欠着这丫鬟一个人情,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柔兰没想到祝桃居然想将她塞到祝延院子去,脸色一瞬间白了些,正要开口时,屋外忽然有小厮叫道,“药来了,来人接一接!”
    屋中其他丫鬟手中都有事情做,一时间没人抽得出手去接药。
    柔兰自发转身走到门边去端药,她从那小厮手上接过药案,抬头时,发现竟是赴白。
    赴白见她眼睛微红,也是愣了愣,但很快朝她递了个眼色。
    柔兰明白了,心下稍安,端着药送进去,随后赴白便在外头道,“行了,送完药就跟我走吧,免得在这儿沾染凉气,害三小姐病了。”
    “哎等等……”见柔兰应声出去,祝桃微探身,却是没叫住人,只好作罢。
    柔兰出了祝桃的院子,跟着赴白往另一边走。
    赴白在前头带路,注意到身后的人极小声地吸了下鼻子,似乎还没从方才的事情走出来,便温着声音询问道,“三小姐可是提出要把你送到三公子的院子?”
    柔兰没想到赴白居然知道此事,“您怎么知道……”
    赴白摇头笑道,“我能在这儿,自是二爷嘱咐的。”
    原来二爷早已猜到了。
    祝桃较祝延更明事理,这件事一定会给她奖赏,但祝桃能想到的,除了赏银子,便也只是将她调到祝延的院子去。毕竟在祝桃看来,能在主子院子伺候,比干杂活要好多了。
    二爷,竟什么都知道……
    柔兰怔了怔,敛了眉眼,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
    她跟着赴白走了段路,才发觉这不是回杂院的方向,正要开口询问时,赴白已经停住脚步,往旁边挪了一步,温声道:“去吧,二爷就在那儿。”
    听到这个名字,柔兰心不自觉一颤,顺着方向抬眼看去。
    只见抄手游廊的尽头,站着一道侧身而立的淡青身影。
    男人很高,腰佩云纹白玉腰带,淡淡站在红木栏前,注视着底下时起波澜的池水。
    柔兰低下头,尽力压下心中不知为何翻涌而上的忐忑,走上抄手游廊。
    走近了那道身影,才低声见礼道:“二爷。”
    “祝桃没有为难你吧。”
    祝辞没看她,修长如玉的手持着饵料,扔了些进池塘。
    他眼皮松散垂着,见池中的几尾鲤鱼争相前来夺食,情况激烈,夺食的鲤鱼跃出水面,唇边浮起漫不经意的笑。
    柔兰抬眼时,恰好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二爷的手很好看,指骨宽阔分明,极为修长,虽是松松托着鱼饵,却依旧能从动作中看出极强的力量感。
    她心中一颤,一瞬间心中竟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祝府里形形色色的人,便像这池塘里的鲤鱼,从始至终都离不开这一方生存活命的池塘,在二爷的掌控之下,稍微给一些吃食,便争抢得头破血流,固执而又愚蠢。
    柔兰不知为何,单只看着那双修长的手,便觉得耳尖烧得厉害,她不自在地垂下眼,摇头道:“三小姐没有为难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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