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放心就是。”
    宋奾点头, 往马车走去。
    尤佳佳看着她挺直的背影, 对着尤起跃嗤了一声, “表姐比阿兄你还小呢, 现在就跟咱们娘一样,还得处处照顾你。”
    “你!”
    尤佳佳早已跟上宋奾。
    回家时尚早,周大夫过来了,宋奾让小月送礼,周大夫笑着接下, “二娘,我可不是来收礼的啊。”
    “我知道,今日初五, 您每月来给我们母女俩瞧病的日子。”
    “哈哈,正是。”周大夫已摆好阵仗,宋奾只能走过去, 露出手腕给他把脉。
    不知何时起,周大夫每月来一趟成了惯例,她和尤四娘的身体早已没了什么大碍,可他坚持要过来,宋奾也没有法子。不过如今不缺那点银子,每月看看、按时调理身子并无不可。
    “周大夫,您给我们用的药为何我都没见过,”不止没见过,有些好像还名贵得很,她今日正好有时间,就问出了口。
    周大夫隔着一层纱布的手指微微僵了僵,随后道:“二娘你又不识药理,没见过多正常。”
    她虽不识药理,但姑且也能辩一辩好坏,朝小月道:“小月,往后给周大夫的银子每月多加五两。”
    周大夫连忙拒绝,“二娘万万使不得,你给的银子已经够多了,不然我哪能给你们找那些个药去?再说了,我从小看着二娘你长大,可是比我亲女儿还亲,我不得盼着你好啊。”
    周大夫连连解释,宋奾便不再坚持。
    把完了脉,宋奾整理衣袖,“如何?”
    “没什么事,不过二娘还是要注意些,不可太过劳累,不然又似上回。”
    刚进门的尤四娘听了,附和,“我看就得让她病一病才知道好歹。”
    “就是,这样哪成,银子怎么赚得完。”
    两人眼看着就要轮番上阵,宋奾急忙转话题,“周大夫,您快给娘亲看吧。”
    宋奾趁俩人看诊的间隙溜了出去,被要进门的挽翠逮到,立马嘘了两声,“娘亲问起就说我回房睡了。
    挽翠探头看一眼屋内,一下明白为何,不由笑:“二娘去吧,我来挡着。”
    不过宋奾回屋躺了一会儿当真渐渐睡着了,晚上被烟花声吵醒。
    自除夕那晚起这烟花每晚都放,从她的窗户看去能看到每一朵烟花的肆意盛开,格外壮观。
    元宝儿又被吓到,跳上床。
    宋奾半梦半醒,捞过元宝儿,喃喃自语,“哪家的银子不想要了,不若送我。”
    --
    第二日,芳华巷。
    大理寺卿正陈霄与几个大臣坐在不那么宽敞的书房里,待翻阅完卫凌给他们看的案卷,又惊又怒,“所以,奸细一事是太子一党捏造出来的?就为了从卫将军手里抢走禁军与京畿军?”
    那案卷上写的明明白白,这个问题已不用答。
    有人不解:“如今皇帝如此重用太子,他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东夏不迟早都是他的。”
    陈霄应他:“就算即位又如何,若是兵力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怎么都是威胁。”
    “呵呵,想来太子也知自己不被朝臣信服,这还没即位呢就想着夺权了。”
    “太子上位之日就是老夫告老之日。”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商讨着,唯独卫凌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
    陈霄问:“域川,此事你如何看?我们要不要禀明圣上?”
    几人纷纷望过去,等他开口。
    卫凌仍旧把玩着手上那只小青蛙,把问题抛回给众人,“诸位觉着呢。”
    “上回祭祀时太子才挨了骂,若是跟着这事,圣上指不定会龙颜大怒。”
    “可奸细一事最后也搁置下来了,说到底不算什么大事,太子有理由推脱开。”
    这时年纪较长的靖国公开口了,“大家有没有想过,若是太子真的下台,咱们东夏还有何人能接任太子之位?二皇子早已被太子打压得不成人形,接下来便是十来岁的六皇子,再有个七八岁的八皇子,也就两位皇子年龄小些才没遭了太子毒手。
    众人纷纷忧愁起来,靖国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也是圣上既忌惮可又耐太子没有办法的原因之一。
    皇帝渐渐力不从心,若太子一去,年幼的皇子又还不足以接手朝政。
    “卫大人,太子并非全无可取之处,若是我们好好辅佐,说不定能成一代名君。”
    卫凌轻声笑了一下,从手边拿了份卷宗出来,那人接过,边看边念,“太子一党自东夏二十年起卖官鬻爵百余起,范围自盛京到北境皆有涉及……太子一党把控西南铜矿,过度采伐及提炼,所炼废水私自排入庄稼地,致一村覆灭……太子一党一面将铜矿明面上卖予南洋,一面私自售卖给胡人……”
    那人越念越小声,直到最后整个书房鸦雀无声。
    片刻后陈霄直接拍桌而起,“我这就去禀了圣上!”
    这回没人敢再劝,只有卫凌淡淡说了句,“陈大人且慢。”
    卫凌小心将小青娃放在桌上,这才严肃道,“其实今日叫大家过来不过是想让大家心里有个底,太子一事固然重要,可最重要的还是东夏安稳,老百姓得以安宁。”
    有人跟着道:“是啊,东夏若是乱起来,那北边的胡人就会趁虚而入,内忧外患,受苦的还是百姓。”
    “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东夏落入此等小人之手!东夏还没到他手上就要被扒个底朝天。”
    “这样一人怎么堪为一国储君!我就不信圣上这回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几位大臣俱是怒极。
    等众人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过后,卫凌淡淡开口,“此事我会亲自禀明圣上,圣上多疑必会寻各位问话,大家如实而言即可。六皇子年龄不小了,好好培养着,也能成材。”
    “不错,我赞成卫大人之见!”
    亦有人提出质疑,“卫大人为何会选中六皇子?”
    卫凌没有过多解释,“八皇子还太小。”
    书房里正议着事,白亦轻敲了敲门,小心禀:“郎君,二娘来了。”
    几人皱眉,一时不知该怪这随侍不懂事还是那个“二娘”没眼力见。
    不过陈霄一转头,却见桌前那人方才肃穆冷淡的神色全部不见,此刻已换上了令人惊讶的温暖和煦的笑颜。
    陈霄:......这?
    他立马起身,说:“诸位大人稍等。”
    随后脚步急促地离开,一屋子人莫名其妙。
    --
    今日一早宋奾将尤起跃送去了书院,本要直接回绣坊,可刚走一半就让龙邦换了方向。
    除夕那夜卫凌说有事与她说,后来几日她几乎忘了这回事,这会儿才突然想起。
    他不会无缘无故说有事,应当是与商会有关,她得去一趟。
    她快有一年没回芳华巷,这儿好似没怎么变,她们原先住的那家院子后来是有人买走了,不过现在看不出里头是否住了人。
    至于隔壁,依旧是那扇如意门。
    宋奾交待尤佳佳一句,下了马车,敲门。
    过来开门的白亦见到她时愣了好一会,“二,二娘你怎么来了?”
    “你家郎君不是说有事?”
    “噢噢噢,对,二娘快进来。”
    白亦把人带到屋子里后去了书房叫人,宋奾没坐下,走到廊下看了会。
    院子不大,种了些花草,皆被前些日子的大雪压弯了腰。
    明明是一样的院子,但这里只让她感受到一阵冷清,微一抬眼还能看见那堵还带着木栅栏的墙壁。
    他怎么还留着。
    她轻轻叹气,不再看。
    卫凌很快从一侧过来,“阿奾。”
    俩人一起进屋,宋奾单刀直入,“卫大人那日要与我说什么?”
    白亦正好上了茶,他道:“不急,先喝口茶。”
    等宋奾喝完茶,他又问:“今日可是要去绣坊?”
    “卫大人,你究竟想说什么?”
    卫凌那晚是撑不住了,想着改日再去寻她,没想她竟然亲自过来了,他自然望着和她多说会话。
    不过瞧着她一副想离开的模样,他便正色道:“阿奾,近来盛京城不安宁,你若是能在家里待着就在家里待着,一定要去绣坊或者商会的话就多带几人。”
    他会派人暗中保护,可若是她知晓其中厉害,便能少几分风险。
    阿奾不能再出事了。
    卫凌说得严重,宋奾也提起心来,“商会出事了?”
    “倒也不是,只是商会或多或少会受牵连,你如今作为商会里的话事人,也提醒邦卓两句,这段时日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强出头。”
    如今商会除了邦卓确实属宋奾最大,各个南洋老板们有事甚至不找邦卓,只认宋奾。一是他们都能看到宋奾为商会的付出,二来也是宋奾总能帮他们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法,比邦卓好多了。
    宋奾还在思考呢,他接着说,“阿奾,朝政上的事势必会影响商业,有人兴有人衰,你多看看,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不必害怕迈出脚步。”
    卫凌这段话说得隐晦,宋奾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有些道理她以前不懂,直到小吴那事查到了宫里,她才知晓,商与政本就是一层绕一层,脱不开干系。
    他在告诉她,时势或可造英雄。
    她朝他望去,害怕别人听见似的低了声音,“你要夺权?”
    卫凌和自己说过他的身世,虽然俩人如今没了什么关系,可宋奾知道,他有这个本事,或者说,只有他有这个本事,那个位置,他有资格也有能力坐。
    宋奾与太子不熟,但她也听过许多传闻,而若是卫凌上位,更能护东夏长治久安。
    他这样严肃地提醒,想来是最近一段时日要发生大事,她不得不猜测他是要动手。
    卫凌听了这话却冁然一笑,眉眼松快下来,“你希望我夺权吗?”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随便得就像“我晚饭吃了糖醋鱼”,宋奾避开他的视线,她可不傻,才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卫凌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才移开眼,“夺不夺权不在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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