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镇只一家医馆,宋奾到时钱娘子还在等,她便问:“还没好吗?”
    “在抓药了,等了好一会,说是来了个重伤的人,大夫刚刚施治呢。”
    “嗯。”宋奾坐在她身旁等候。
    淡淡药香传来,宋奾心里渐渐安定,这一日的胆战心惊终于随着太阳的落下而消去了。
    这些事,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
    宋奾坐着坐着就有了些困意,可模模糊糊间好像听见了白亦了声音,他嗓门极大,“大夫,我家郎君呢!”
    宋奾瞬间惊醒,睁开眼果然看见了药柜前白亦那熟悉的身影。
    晃神间白亦已往里走去,宋奾略一犹豫,跟了上去。
    医馆不大,没走几步她就站在了充满血腥味的房间门口。
    卫凌似有察觉,推开挡在他面前的白亦,对上宋奾视线。
    俩人都愣了一会,随后还是卫凌先浅浅笑了出来,是一种无比满足的笑意。
    白泽与白亦回过头瞧见宋奾,惊讶过后悄悄退了出去,白亦经过宋奾时停了一会,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未说出口。
    宋奾脸色平静,等了一会还是迈步走进去。
    血腥味实在太重了,宋奾蹙了蹙眉,先到窗户边推开了窗,等凉风灌了进来,她才走至床边。
    盆子还没端走,里面水混杂着血,融为了一体,宋奾视线从盆子移到他脸上。
    他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灰白,没有一丝血色,原本凌厉有神的双眸此刻尽显幽暗,双唇煞白。
    宋奾没法忽视他露在外面的腿,右边大腿上裹了一圈厚厚的纱布,但血迹仍浸透了出来,将纱布染红。
    卫凌扯过一边的被子,将下半身盖住,不让她再看。
    宋奾重新看向他眼睛,问:“你怎么了?”
    他应:“马儿突然受惊,摔了一跤。”
    “当真?”
    “真的,你来医馆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龙泰他们受了点伤,我来抓药。”
    “你没事吧?”
    “我没事。”
    “什么时候到的?”他又问。
    她答:“刚到不久。”
    “嗯,我没事,养个几天就好了。”
    “好。”
    宋奾站在床榻几尺外,两人干巴巴说着话,一问一答。
    卫凌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不知扯到了哪里,低低“嘶”了一声,随后一直看着她的人捕捉到她神情有了轻微的变化,心底顿时觉得好像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很聪明,没有他也能解决所有事情,这样很好。
    宋奾没动,“受了伤就当心些。”
    “嗯,我知道。什么时候走?”
    “明天。”
    “我应当要留下来几天,你若不介意,可以和南洋来使一起回盛京。”
    “可以。”
    第68章 “卫大人是我前夫婿。”……
    气氛有些尴尬, 卫凌看一眼被白亦放在桌子上的药碗,对她说:“阿奾,能不能帮我把药端过来?”
    那碗就在宋奾手边, 她顺手拿过,上前几步递给他, 靠得近了才看清他暗色衣裳上一片血迹,血腥味与药草味相融,很是冲人。
    可那人偏偏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一碗药喝得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味道宋奾其实是熟悉的, 很多次被拦在琉璎轩书房外时, 里面就会飘出来这样一股浓重的药味。
    她那会在外面担心得不行, 但仍是不能见他一面。
    现在反倒不同,她不担心了, 却轻易进了他的房门。
    “阿奾?”卫凌唤了一声。
    宋奾从回忆中惊醒, 接过空碗, 轻声道:“前几月雨下得太多, 一路上已看见许多灾民往南边去,有些人这一两月许还能再撑撑,可再这样下去,往后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是天灾,却还不是无力挽回的天灾, 若是官府朝廷能帮一帮,大多人咬咬牙就过去了。
    不然若是今天一帮山匪,明日一群强盗, 最后乱起来,受害的就不止这一片百姓了。
    她方才鬼使神差的跟进来也有这个缘由,现在老百姓们指望不上当地官府, 总得想想其他办法。
    卫凌看向她捧着碗的手腕,那儿应是被绳子勒出了一圈红痕,现在都未曾消下去,他眼神暗了暗,道:“嗯,此事我已知晓。”
    得了他这一句,宋奾放下心,“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一路顺利。”卫凌扯了扯苍白的唇。
    宋奾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卫凌看着她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慢慢消失不见,这一回分别不知多久才能再见了。
    还没走到门口,乌起隆就急急跑进来,差点与宋奾撞上。乌起隆站定,看看宋奾又看看躺在床上的人,脸上都是疑惑。
    “卫大人,这是?”
    “这位是宋姑娘,之后会与你们一同回盛京。”卫凌道。
    宋奾已认出这是那日在春兰院的外邦人,谭锦玉口中常说起的乌起大人,随而微微福了福身,“乌起大人。”
    乌起隆学着中原人作揖,“宋姑娘。”
    简单招呼后宋奾再次离开,乌起隆迫不及待走到床边,一时竟不知该先问哪个,须臾后,“卫大人,这宋姑娘是你的.......?”
    他话只说了一半,剩下一半用挤眉弄眼做代替,在春兰院时就觉得俩人不简单,现在还跟着去盛京,这里头定有猫腻,而且他知道的,卫凌家中至今无妻妾。
    “啧啧啧。”乌起隆越想越觉得可惜,这样一个美人到了盛京只能被金屋藏娇,不过能做当朝首辅的妾也总比在扬州当个花娘好。
    这卫凌看起来是个禁欲的,不想竟藏得这么深。
    卫凌不善看去,打断乌起隆的浮想联翩,“宋姑娘家住盛京,是清白人家。”
    “不,不是春兰院的?”
    “谁跟你说是春兰院的?”
    “......是我想岔了。”乌起隆讪讪,又拍着胸脯道:“卫大人尽可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宋姑娘!”
    乌起隆才反应过来,“哎不对,你不同我们一起回去了?”
    卫凌看向被子下不能动弹的右腿,就算没有安康镇这些事他也暂时走不了了。
    “源河一带出现了灾情,我得留下来处置。”卫凌道,“到了盛京我会安排人接待你们,乌起大人不必担忧。”
    “我哪是担心这个。”乌起隆终于想起正题,“卫大人你这好好的怎么受伤了,可要紧?”
    “没事。”卫凌转而叮嘱,“还有很长一段路,乌起大人一路上切莫只惦记着玩。”
    “是是是,卫大人心系民生实为可贵,那我们便在盛京等你归来。”
    卫凌把人叫到跟前,低声叮嘱了几句,乌起隆脸色没了之前的戏谑,越来越凝重,最后只能连声应好。
    乌起隆走后,白泽与白亦进门来,卫凌问:“盛京如何了?”
    白泽知晓他是在问宋瑜的事,一边将信笺拿给他一边答道:“将军已为宋瑜做保,人虽还在牢里,但性命暂时无忧,只是奸细一事牵连甚广,目前还不知下文。”
    卫凌看完信,轻轻一笑,“既然性命无忧那就由着他们去,看这帮人到底想做什么。”
    “是。”
    “孟超呢?”卫凌又问。
    “今日一共抓获山匪四十七人,方才已经全部押入府衙大牢。不过......”白泽停了一下。
    “不过什么?”
    “不过起初县府以灾情为由,拒不相见,我们亮了身份后才打开大牢。”
    “知道了,明日让知县来见我。”
    一旁白亦一惊,“郎君,我们不回盛京吗,这儿没有好的大夫也没有养伤的药材,您这伤拖下去怕是不妥。”
    先前大夫说了,那一箭伤到了筋骨,而且后来又没能及时处置,情况十分严重。
    现在虽然箭拔了出来,可后面什么情况谁也不能预料,若是伤口溃烂,那这腿是要不了了。
    他听完先是吓一跳,后来又觉得是大夫言过其实,以往郎君受了多少伤还不是一样挺过来了。
    “无碍,先解决这边的事。”卫凌纵使脸上没什么血色,可却依然透露着一股不容拒绝。
    白亦立即道:“郎君,这里的事交给他们就好了,您先回去吧。”
    白泽则说:“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眼下最好不要轻易乱动,这一路奔波的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可是这儿环境这么差,怎么能养伤!”
    俩人就要争辩起来,卫凌开口,“好了,别吵了。白泽,你派人去附近探探灾情,还有,问问盛京,为何这么大的事没有告诉我,是没有上报还是被压了下来。”
    刚离开时卫凌就安排好了所有事情,就算没有他盛京一样正常运作,因此头先一月,朝里几乎日日来信,但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走个过场。
    后来宣帝纳凉结束,盛京来信越来越少,卫凌知晓许是有了异动,直到太子受重用一事传来,一切得了印证。
    自他上位后有许多人虎视眈眈,尤以太子一党最甚,以前他尚有宣帝这座大山可以靠着,现在......
    卫凌冷冷一笑,这一趟回去怕是要变了天。
    以前轻易就把他推上这个位置,现在想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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