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长得好。”
    “对。”
    话音未落,只见薛进双臂抱怀,神情忽而凝重:“他长得好,还是我长得好。”
    “……你。”
    “犹豫什么?”
    “你这……防不胜防啊,给个机会,重说一次。”
    “关键是长得好。”
    “好吗?一般般吧。”
    第161章
    夫妻俩梳洗妥当,躺在床上将要入睡时,楚熹忽然想起一件事,扭头问薛进:“今日九月十七?”
    “嗯。”
    “那后日是你生辰呀。”
    薛进生于九月十九,于男子而言是个很吉利的日子,只他出生那年西北灾荒,饿死者无数,往后一连数载皆是大丧大祭,按风俗不准操办喜事,何况小孩子的生辰。是以薛进的生辰从来都是“略过”。
    楚熹还是同他成婚之后,才知道他九月十九的生日,有心想给他庆祝,无奈他总兴致缺缺,便早起给他煮几个鸡蛋,做一碗长寿面聊表心意。
    薛进嘴上说“我不重这个”“你也不嫌麻烦”“鸡蛋和面条有什么好吃的”,可每次都认认真真将鸡蛋在桌子上滚一圈,再敲碎了剥开,长寿面也是,不管楚熹擀的多长,他从来不咬断。
    这些琐碎的小事,或许不配与一见钟情的浓烈相提并论,可日积月累中,已然厚重如磐石。
    所以,楚熹同他北上帝都,同他趟这趟浑水。
    “后日,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薛进懒懒地问,仿佛浑然不在意。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提示一点,我猜猜,看我能不能猜中。”
    “猜中就没趣了,惊喜你不懂吗?”
    薛进翻过身,压着她的肩膀,双目半睁,眼睫微微上挑,显得格外的细长勾人:“不要惊喜,我现在就想知道。”
    妈的!楚熹真受不了他这样撒娇!尤其是离这么近!
    “薛添丁。”
    “嗯?”
    楚熹仰头,咬住他的耳垂。
    薛进轻轻吸气,白皙修长的手指伸进她漆黑的发丝中,然后,听到她在耳边说:“我想要你。”
    薛进抬眸,眼底升起氤氲的薄雾,轻咬下唇,更浓郁的血色由内而外泛开,像是沾满露珠的樱花瓣落在皑皑白雪上。
    ……
    翌日,楚熹又与吉春到帝都城游逛,身边跟随近百名亲兵,诸多车马随从,一路挥金如土,可谓声势浩大。
    百姓们有心瞧一眼这声名显赫的安阳楚霸王,可实在畏惧那些身着红甲,腰挂长刀,双目如鹰,通身肃杀之气的西北亲兵,只敢躲在沿街铺子里,透过门窗缝隙向外张望。
    “真是好大的威风啊,我朝长公主恐怕也不曾有这般排场。”
    “还长公主呢,便是当今圣上在这楚霸王跟前都得自降三分。”
    “昨晚满香楼的事你们可听说了?”茶馆掌柜的正欲细细道来,忽见巷子里跑出一伙衣衫褴褛的小孩,忙唤道:“欸!那几个小乞儿!莫要冲撞了贵人!”
    然话出口时,已有些晚了。
    乞儿们眨眼间就跑到了楚熹跟前,为首的那个被随从拦住,脚下一个不稳,狼狈的跌倒在地,而紧随其后的也纷纷摔得四仰八叉。
    楚熹见状,笑了一声,吩咐随从:“还不快把他们扶起来。”
    小乞儿们是摸爬滚打长大的,摔一下根本不妨事,用不着随从伸手,在地上一骨碌就站起来了,一双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楚熹。
    楚熹见那最小的也就和楚楚一般年纪,心软的不得了,便很阔绰的开口道:“去把前头那家酒楼给我包下来,今日我做东,请这些小友搓一顿。”
    为首的乞儿约莫七八岁,已然很懂事了,他看着楚熹,缓缓跪下,双手平直交叠,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叩拜大礼:“多谢贵人赏赐。”
    楚熹弯了弯眼睛,摘下冬儿腰间的荷包,走到小乞儿跟前,将他扶起来,把荷包塞到他手里:“只要你能护住这荷包,里面的钱足够在帝都买一处安身之所,余下也够你们吃喝一阵。”
    “……”
    “怎么?”
    楚熹见小乞儿神情怪异,面色苍白,还以为他是生病了,正想让人带他找个医馆瞧一瞧,忽听冬儿惊声喊道:“小姐!当心!”
    楚熹被冬儿推开,只觉身侧闪过一道寒光,余光一撇,竟是一把无比锋利的短剑!
    “有刺客!”
    “保护少城主!”
    小乞儿毕竟年幼,一击不中便被亲兵夺下了武器,压着脑袋死死按在地上。
    “小姐!你没事吧!”
    “啊……”
    楚熹稀里糊涂的回过神,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小乞儿:“你……你想杀我?你才多大?”
    不,不单是这一个,跟随着他的那些小孩,目的同样是刺杀楚熹,眼见计划败露,性命难保,他们稚嫩的脸颊上没有丝毫慌张无措,只略显沮丧和懊恼,他们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楚熹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说,她抓起那把短剑,好一会才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小乞儿闭口不言,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亲兵皱眉,掰开他的手指。
    小乞儿痛的满脸大汗,却还是咬紧牙关。
    楚熹摇摇头道:“先放开他。”
    亲兵这才松开手,把小乞儿从地上提了起来:“少城主,卑职带他们回去审问,一定查出幕后指使。”
    “不急,我说了要请他们吃饭,把他们都带到酒楼去。”
    话音未落,小乞儿终于开口:“用不着你假好心!若不是你!我怎会沦落至此!”到底是孩子,愤恨一经宣泄,豆大的泪珠便一串串的涌出来,满脸脏污的泥汤。
    楚熹在他跟前蹲下,笑了:“我竟不知自己在帝都还有位小仇家,好呀,你说说,我做什么了,把你害成这样。”
    “你为虎作伥!助着西北人侵占辉瑜十二州!残害百姓!杀我父兄!我要取你性命!为父兄报仇!”
    “你父兄……死在何处?”
    小乞儿瞪着她,泪水在眼眶里摇摇晃晃:“安阳!”
    楚熹明白了。
    沂江之战,帝军来势汹汹,其中虽大多奔着侵吞江南脂膏,但不乏有忠义之士,一心想要收复国土,家中子女,耳濡目染,自然会生出这慷慨赴死的血性。
    楚熹捏着那柄短剑,仔细端详了片刻:“所以,没人指使你?”
    小乞儿扭过头,又闭口不言。
    “我有个女儿,也同你这般大,同你这般聪明,三岁就会背诗写字,五岁就能出口成章。”楚熹将短剑递给亲兵,叹了口气:“你父兄若不死,我女儿便要身覆黄土了,这世道如此,没办法。”
    “你带这些小家伙过来刺杀我,又提及父兄,想必是笃定我心软,或顾忌声名,不便与你计较,行刺失败了也能保全性命。可我偏不如你意。”楚熹撑着膝盖站起身,吩咐亲兵:“带他们去酒楼,吃顿好的,然后送去林苑,交给仇阳处置。”
    “是!”
    听到仇阳二字,小乞儿脸色骤变:“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他们无关!”
    楚熹用手帕蹭掉他脸上的脏污,声音温柔,却字字诛心:“他们把你当做哥哥看待,那么相信你,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可你却为了一己私欲害他们送了性命,所以,我要让你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你面前,这对你来说,是不是比死还难受。”
    “你……你不能这样!”
    小乞儿似乎知道民心于楚熹而言至关重要,纵使楚熹撂下狠话,他也存有一丝侥幸。
    楚熹不再多言:“带下去。”
    一旁的吉春眼看亲兵将乞儿们押走,不禁说道:“这乞儿看着像是受人胁迫,少城主不如先放了他,派人暗暗跟着,兴许能找出幕后主使。”
    “你这意思,是要让我知道,并非朝廷动的手?”
    “少城主明鉴,陛下一心与江南修好,怎会刺杀少城主。”
    楚熹丢开手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瞧给你紧张的,放心,我又不傻,究竟谁想杀我,我清楚的很。”说完,转头看向冬儿:“……刚刚,真是多亏你了。”
    冬儿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
    楚熹当街遭刺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帝都,而宫中是最先得知的。
    周文帝正与皇贵妃一同用午膳,听闻此事,险些打翻酒盏。
    “刺杀?人没事吗?”
    “回陛下的话,安然无恙。”
    周文帝仍是眉头紧蹙:“可查到是谁动的手?”
    “那几个乞儿被少城主身边的卫兵带回了林苑,卑职无从查起,不过听吉春的意思,少城主知晓幕后主使,会不会……怀疑瑜王?”
    惠娘轻轻搁下筷子,笑道:“瑜王没道理此时杀她,想来,又是十方会在作乱,唯有鹬蚌相争,渔翁才好得利。”
    自前年雪灾,江北便接二连三的生出流民之患,这些流民涌至一处,结成党派,自诩十方之人,今成手足,立十方会,从此同甘共苦,原本不过小小民间组织,根本不足为虑,可一场旱灾过后,江北流民愈发多了,窝藏野心者暗自招揽集结,渐渐竟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且十方会中人鱼龙混杂,遍布江北各地,极难甄别,更难赶尽杀绝,是朝廷的另一桩心头大患,若非十方会趁着两军交战一再作乱,朝廷不会那么轻易主张议和。
    周文帝闭了闭眼,摆手命人退下。
    惠娘看着他,柔声宽慰道:“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翻不出什么风浪,陛下无需担忧。”
    “朕只是觉得可恨,十方会,嘴上说得好听,要为天下百姓谋一条生路,可如今朝廷与薛军议和,于民生大有益处,他们却在这节骨眼上跳出来搅局,想做渔翁得利,若今日,楚熹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周文帝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眼底满是郁色。
    惠娘玩笑似的道:“十方会此等做派也并非一日两日了,陛下这回怎么真动了怒?难不成,是担忧那位楚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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