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看够了,看信。
    楚熹第一句话便是感谢夫君授予官职,光口头上的不够,还知恩图报的付出了实际行,她在信上写,我这阵子每日都带着楚楚去探望咱娘,咱娘送了楚楚平安锁。
    满篇的“咱娘”,实在有些刻意,薛进觉得楚熹对李琼的态度完全取决于他,若他没有答应这授官之事,信上恐怕就是“你娘”了,也有可能的“他娘的”。
    一字一字的看到最后,薛进猛地坐起身。
    楚熹说她和楚楚暂时不来了。
    常州那边事情多,脱不开身,等一切安排妥当再来。
    也就明年三月初。
    也就。
    明年三月初!楚楚都一岁多了!都要会走了!
    薛进咬牙切齿的走到案前,铺纸研磨,笔还没拿起来就在心中打好了十页纸的腹稿,他要问问楚熹常州究竟有什么事让她脱不开身,究竟是有事还是有人!
    提起笔,突然冷静下来。
    他就是写满十页信纸,也不会让楚熹改变主意。
    正沉思着,外头传来女子的叫嚷声:“你不让我进来,我偏要进来!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司其压低声道:“姑奶奶,你快别喊了,这院你真进不得,你干嘛非得在薛帅身上较劲,薛帅可是给人倒插门的赘婿,这要是叫他夫人知晓了……”提起楚熹,司其的声音便低到微不可闻。
    蔡丹红毫无顾忌:“叫她知晓又能怎样,当我怕她,有本事叫她来太川!”
    薛进嘴角微动,缓步走出房门。
    蔡丹红一瞧见薛进,推开司其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我带了羊奶糕,你要不要尝尝看?”
    她背后,司其已经唤来兵士,预备好麻绳,只等薛进一声令下就捆了蔡丹红。
    薛进接过蔡丹红递来的羊奶糕,笑了:“多谢。”
    司其:“!!!”
    薛进难得一见的笑容令蔡丹红楞了一瞬,随即欢天喜地道:“你若爱吃,我每日都来给你送。”
    “好。”
    “驯养战马的事……”
    “不着急,你慢慢考虑。”
    司其彻底傻眼了。
    这突如其来的怜香惜玉是几个意思?改主意了?看上蔡丹红了?
    薛进三言两语将蔡丹红哄的晕头转向,一听说薛进想喝新鲜的牛乳,蔡丹红忙不迭的去找母牛了。
    送走了蔡丹红,薛进转过身对司其道:“你觉得,楚霸王要知道太川有这样一个蔡霸王,会作何感想?”
    “这……”
    “楚霸王说,明年三月带楚楚来太川。”
    “不是七月吗?”
    “常州有事,脱不开身。”薛进阴阳怪气的说:“不如叫你们的家眷也那时来,路上好有个照应。”
    司其:“……”
    明白了,他这就去写信,问问楚霸王作何感想。
    作者有话说:
    司其:活着好难
    第105章
    薛进接到楚熹的家书时,楚熹已然带着楚楚离开阜康前往东昌。
    这阜康城底子本就不厚,叫大军驻守一年,又被薛军彻底占据,算是从根上陷入穷困贫瘠了,烈日艳阳底下,那些呆滞的百姓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楚熹坐在马车上,透过小窗向外看,不由叹了口气。
    楚楚听到她叹气,微微仰起头来,鼓着嘴巴,发出“噗噗”的声音。
    楚熹回过神,忙笑着问:“宝宝,怎么啦?”
    小家伙还不到五个月,嘴巴里已经有两颗小乳牙悄悄冒头了,兴许是觉得痒痒,不论手上抓到什么都爱往嘴里塞,她扎进楚熹的怀里,磨咬楚熹胸前的玉坠。
    “不行不行,脏。”楚熹拿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口水,软声软气地说:“宝宝乖哦,不咬这个。”
    楚楚眨巴两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不哭,也不闹,只躺在楚熹腿上不断的“噗噗”,以表抗议,实在可怜又可爱。
    楚熹不知道是楚楚长开了,还是她自己想开了,看着楚楚,怎么看怎么好看,脸蛋越来越白嫩,眼珠越来越黑亮,像一块干瘪的小海绵喝饱了水,像皱巴巴的气球充满了气。
    老爹总说楚楚长得太快,比寻常这月份的小孩大了一圈,随那个西北荒蛮子的根儿,将来块儿头必然不会小。
    楚熹虽然不喜欢“西北荒蛮子的根儿”,也不喜欢“大块儿头”,但楚楚能结结实实健健康康的,她就很满意了。
    “少城主。”
    “嗯?”
    “前面有百姓拦路。”
    说话这人是楚熹新提拔起来的统领,叫夏北,名字好听,岁数不大,模样也清秀,最重要的是上过五六年书塾,识文断字不在话下,楚熹这趟离开安阳,没有一年半载不会回去,因此那些有家室的统领都没带着,就带了一个夏北,有些事她不方便出面,夏北足以代劳。
    “过去问问。”
    “是!”
    夏北跳下马,缓步走到一众百姓跟前,露出纯良而亲切的笑容,柔声问道:“大娘为何在此拦路?可有事要向郡守大人禀报?”
    那农妇瘦骨嶙峋,满脸风霜,一双眼却很有精神,她领头拦路,本是想和楚熹讨要个说法,见夏北这般柔风细雨待人接物,气势顿消大半:“这,倒也没什么,只想请教郡守大人,为何刚来了阜康城,才住了不到一夜便要离去?”
    常州百姓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亳州百姓早有耳闻,如何能不眼馋,左右薛军已然占据了亳州,这楚熹也成了郡守,那干脆就借着郡守大人的东风捞点有利于民的好政策。
    阜康城的百姓都想好了,不管楚熹到阜康之后做出何等号令,他们通通配合着,反正眼下这处境,也不怕更艰难。
    可百姓们万万没想到,楚熹在阜康待了一个晚上就匆匆忙忙的要走,这意思,难道是阜康城无药可救了?整座城池连同城中百姓都要被当成弃子了?
    正因惊疑不定,才会在此拦路。
    夏北笑道:“大娘有所不知,我们郡守大人年初得了个小千金……”
    百姓们听了夏北解释,纷纷松口气,让开路叫楚熹出城,随着队伍前行,只见围在马车四周的城卫各个二十来岁,年轻干净,姿容挺秀,打眼一看就令人心生好感。
    “从前坊间传闻,说这安阳楚霸王好色风流,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假。”
    “女子能做到这份上,也算古往今来头一遭了。”
    楚熹若知晓百姓在背后这般议论,准要仰天呐喊“我好冤”。
    早在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那会,就确定了一个事实,古装偶像剧都是骗人的,遍地帅哥根本不存在,那些十七八岁还单身的,全是一脖子泥的毛头小子,偶尔碰上个干净体面的,绝对孩子满地跑了。
    毋庸置疑,安阳城里没有原生态帅哥。
    但帅哥是可以后天培养的。
    洗干净了,换上漂亮衣裳,弯腰驼背满嘴脏话的毛病一律改掉,统一配备的雁翎刀只许挂在右侧腰间,脚上的黑色长靴务必不能蹭着半点灰尘,胖?胖也不行,要和穷苦百姓打交道,那百姓瘦骨如柴,你红光满面、一身横肉,百姓看了岂不伤心?
    总之,薛军强权镇压亳州百姓,楚熹就走亲民路线,俯顺舆情,御众以宽,她手下的文明之师,就是她安阳楚霸王的招牌。
    至于说拿这些后天培养出来的小帅哥养眼,楚熹敢摸着良心发誓,她真没有,她那一双眼睛看楚楚还不够用,哪里有心思看别的。
    一行人走走停停六七日,眼看着抵达东昌时,迎面遇上了要去安阳给楚熹送信的驿使,驿使得知这是安阳少城主的队伍,自觉省去奔波的辛苦,心里一喜,忙将信件呈给楚熹。
    楚熹倒是不意外,接过信来对驿使吩咐道:“我来亳州的事,暂且别告诉太川那边。”
    一不涉及原则,二不违反军令,人家夫妻俩的小情趣,装聋作哑促成一把又何妨。驿使爽快的拱手领命。
    楚熹坐回到马车上,给呼呼大睡的楚楚盖了盖被子,这才去看那封信。
    她原以为这是薛进写来骂她出尔反尔的,根本没注意信封,直接拆开了,看到开头“司其谨奉”四个大字,不由一愣,扫眼信封,果然是“少城主亲启”。
    司其给她写信做什么?
    莫非,薛进出事了?
    楚熹一颗心立时悬到了嗓子眼,忙去看信上内容。
    一两行而已,便笑出了声。
    司其这封信写得很隐晦,语气完全称得上苦口婆心,甚至像她安插在薛进身边的细作。
    信中大意,太川有一位蔡霸王,容貌明艳动人,性格直爽豪迈,司其原想给蔡霸王与仇阳保媒,不承想这蔡霸王竟十分的中意薛进,几乎每日都来军营找薛进,两人走得愈发近了,若再这样下去,薛进很可能禁不住诱惑,犯下错误。
    信的最后司其还劝她说,夫妻之间不宜长久的分居两地,感情变淡了,关系疏远了,会叫外人钻了空子,少城主还是尽早来太川为好。
    楚熹也不傻,她前脚才同薛进说明年三月去太川,后脚司其就给她写了这么一封信,目的显而易见。
    这可真是楚熹打死没想到的意外收获。
    薛进这辈子活得太守身如玉,而她又有那么一两段不可言说的情史,搞得她总是在薛进跟前矮一截,这下好了,薛进自己将把柄送到她手里。
    若这封信真是楚熹安插在薛进身边的细作所写,那倒也是没什么,可司其小同学,是薛进的心腹,连司其都看不过去,要背地里打小报告,足以证明薛进和蔡霸王打得正火热。
    楚熹哼笑一声,整整齐齐的折好信,重新装进信封。
    以后薛进再翻旧账,她就把这封信拿出来,看是那无凭无据的风言风语厉害,还是她这证据确凿的亲笔书信厉害。
    “夏北。”楚熹撩开窗上的纱帘,笑眯眯的问:“咱们还得几日到太川?”
    “以眼下的脚程,不足半月。”
    “那就不到东昌了,越快越好。”
    “是!”
    楚楚听到动静,打着小呵欠睁开眼,楚熹凑过去晃晃她的小手,仍是忍不住想笑。
    她带着孩子千里迢迢的来探亲,薛进在太川给她搞花头,她可太委屈太可怜了,她终于能学着薛进的样子,理直气壮的作一作,闹一闹,想想都觉得爽。
    “咱们要见到你爹啦,楚楚高不高兴呀?”
    “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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