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也是人心惶惶。
    咸绪帝此举虽然震慑住了一些朝臣,但过于残虐的手段也引起一些臣子的不满和害怕,那段时间频频有大臣告老还乡。
    眼看朝堂之上都要空了一半,咸绪帝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才收敛了一些,并且暂时缓止了对大皇子及其一党的打压和屠杀。
    大皇子及其党羽这才能稍稍的松上一口气。
    只是时间久了,咸绪帝依旧没有再动手,这又不禁让人生了想法。
    太后一党就是在这个时候联系上了那些还没有暴露的大皇子旧部。
    在太后和芮家人眼里,已经屠杀了那么多人的咸绪帝慢慢住手,一定是觉得已经将朝堂清理干净了,所以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因咸绪帝大规模的屠杀,大皇子旧部对其早就怀恨在心,况且他们又被太后拿捏这把柄,一旦太后将这些呈报给咸绪帝,他们照样难逃一死。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大皇子旧部咬了咬牙,在太后一党恩威并施之下还是归顺于了太后。
    他们与玉全帮再次联合,开始暗中笼络官员,在各处安插属于自己的势力。
    并且开始大肆敛财。
    蓉娘、刘刚、刘川、梨园、黑店、赌场、青楼,便是在这个时候扎根和建立起来的。
    而因江陵地处优渥,百姓居多,地界富裕,每年光是税收都不少,更何况还掌握了漕运的运输,是大大小小船只的必经之路,实在是个不可放过的地方,若是安插自己的人进去每年从漕运上能贪污下来的钱数可着实不少,太后等人便按捺不住对江陵出手。
    更何况,玉全帮已经在这里扎根许久,发展了属于自己不小的势力,从这里下手,自然稳妥。
    将江陵掌握在自己手心之后,不管是私运货物,还是偷渡银钱,亦或者是买卖毒药都顺利了许多,芮家也靠着从这顶上赚到的银钱而开始继续贿赂官员。
    钱御史、余忠福、王严、安家、金家、宋家、宁家等等都是在这个时候归入太后势力,并且太后将目光放在了荣郡王身上。
    只是这些,太后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知咸绪帝却是一清二楚。
    尽管那时候的他不愿意相信太后会如此对他,尽管那时候他是真心想要奉养太后颐养天年,但为了皇位安稳,为了江山社稷稳固他也不得不暗中防备,早做打算。
    他故作不知,实则暗地里不停地培养着自己的人手,他不想再一点一点的瓦解这些势力,所以等待着时机,准备将其一网打尽。那些皇宫侍卫看似是为了保护皇城与他的安危,实则尽数被他派出去跟踪调查此事。
    太后每走一步棋,他派去的人就跟一步。
    只是最令咸绪帝没想到的是,秦家竟然也是大皇子的人。
    在他眼中秦安明温和亲善,慈爱有加,一直都是四皇子的有力支持者,所以他对其很是信任,在发现太后一党的狼子野心后,虽有心先暗中隐忍不发,等待着将其一网打尽,但是也不好让其发展太盛,故而在明明有内阁的情况下仍是提拔了秦安明做宰相。
    本朝早已经废用宰相制度,咸绪帝执意将秦安明放至宰相位一是为了掣肘芮家,以免未来局势不受控制,二也是为了给芮家一个收手的机会。
    但凡他们当时能够知难而退,咸绪帝也可既往不咎。
    可是芮家没有。
    芮家看似对此逆来顺受,实在背地里却行径更甚,虽做得隐秘,却也可以称得上无法无天了。
    咸绪帝无奈之余,只好暗中布局,一直培养人手暗中蛰伏,等待着在最合适的时机将其一网打尽。
    咸绪帝自然没有病倒,他既然明白太后的狼子野心,自然对饮食熏香这些东西格外严防,所以太后送来的那些东西,他一个都不敢用,不过他却是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得手了。
    之后,为了不露出破绽,躺在病床上的很多时候都是带着□□的暗卫,只有太后来的时候,他才会从暗格里出来,躺在病榻上以免被太后识破。
    当看到太后册立太子,咸绪帝就知道太后这是坐不住了,也知道这是到了收网的日子。
    禁卫军里他一直安插的都有自己的人手,芮家看似掌握了禁卫军,其实只是掌握了一部分人罢了。
    至于京郊大营?
    落在荣郡王手里就如同在他手里一样。
    所以,这一切尽在他的掌握,太后是绝无胜算的。
    如果硬要说谁打乱了他的步伐,那便只有谢殊了。
    谢殊突然搅了进来,这是咸绪帝万万没有想到的。
    其实咸绪帝不是没有想过要让谢殊负责其中一环,只是思来想去之后,还是觉得不妥。
    一来谢殊太过耀眼,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都知道他与谢殊的关系亲厚,对他很是重用,太后一党绝不可能放弃对谢殊的监视,很容易暴露,二来谢家的权势已然是不小了,若是谢殊在此事上再次立功,自然还要加封,到时候要他如何能放下心来。
    所以,在深思熟虑过后,咸绪帝还是放弃了动用谢殊的想法,却没想到他自己竟然搅了进来。
    阵阵清风涌了进来,众人脚上都沾染上了在地面上流淌着的鲜血,脚底一派黏腻,只是谁都不敢动。
    “母后是问什么?是你暗中与大皇子残余势力勾结,想要谋取朕的皇位,还是陷害朝臣,在朝堂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亦或者是给朕下毒,想要杀了朕。”
    咸绪帝此话一出,纵使不少朝臣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却还是不免吃了一惊。
    芮阁老听着咸绪帝轻描淡写的话,惊得整个心都在颤抖,手脚止不住的发软。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芮阁老脑海中便只剩下这一句话。
    “你的皇位?”太后猛然地站起身子,滚烫的泪水静悄悄的滑落下来,她怒视着咸绪帝,高声道:“这本该是我儿子的皇位!”
    “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殿内一片寂静。
    当年那些陈年往事虽随着时间而慢慢沉淀,但不是能在每个人心中淡去,太后每每想起自己的儿子,便只觉得心痛不已。
    她双眼含泪,绝望而痛恨地看着咸绪帝,声嘶力竭地怒问:“这个皇位你坐得稳吗,你晚上就不怕梦到我的明仕吗!”
    明仕便是先帝的四子,当今太后的亲儿子,已故的四皇子。
    纵使心里有预料太后可能知晓此事,但咸绪帝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可如今听着太后撕心裂肺的呐喊,咸绪帝闭了闭眼,额上青筋直冒,他紧了紧手,断了最后一丝念想,害怕面对此事,更害怕自己在众人面前被拆穿。
    他深喘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将太后押下去!”
    *
    夏日总是多雨的。
    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的天,转眼间便阴雨绵绵,戚秋站在佛殿门口,看着这噼里啪啦的大雨,发觉自己并没有带伞出来。
    山峨也很是发愁,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没有撑伞,等到了马车准要淋成个落汤鸡。这也就罢,如今戚秋本就病着,若是淋了雨,就要病势要加重。
    戚秋叹了一口气,知道雨势这么大,暂时是回不去了,刚想对山峨说等等看雨会不会停再作打算,却在转身之际看到左侧站立着的谢殊。
    谢殊今日换了一身白袍,顶上用丝线勾勒了一朵玉兰花,撑着伞站在烟雾四起的雨幕之中,一身冷戾尽退,只留下眉目间的温和。
    谢殊撑着伞走了过来。
    戚秋稍稍勾起唇,走到谢殊的伞下,轻声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谢殊将伞朝戚秋那边靠了靠,把手里的另一把伞递给山峨,示意她自己撑着,“听下人说你出门时没有带伞,我来接你。”
    说罢,两人撑着一把伞,并肩朝相国寺外走去。
    戚秋今日来是给芮姜上香的。
    太后一党谋逆,芮家自然跑不了,满门皆下了大牢,芮姜与威武将军有婚约,虽死在了出嫁那日,但到底不是芮家女,没有被此事牵连,但芮家如今已经被抄家,威武将军又不愿意让芮姜进家祠,芮姜的牌位没有人供奉。
    戚秋是在京城的事平定之后入得京城,得知此事之后便自己使银子将芮姜的牌位供奉在了相国寺里。
    她与芮姜虽没有接触过几次,但芮姜对她却很是友善,说起来,戚秋还欠芮姜一句谢谢。
    得知芮姜的死讯时戚秋很是难过,也因这段时日奔波的原因又病了一场,几日都缓不过来神,虽生着病,但心里却一直不舒坦,身子刚好一些,便跑来给芮姜上香了。
    坐上了马车,谢殊跟着上来,山峨见状识趣的撑着伞跟在马车旁边,没有上去。
    马车空荡荡的只有戚秋和谢殊两个人。
    谢殊身子还没坐稳,戚秋便埋进了谢殊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落寞。
    感受到了戚秋的闷闷不乐,谢殊轻叹了一口气,抚摸着戚秋的背,轻轻地安抚着她。
    戚秋就埋在谢殊的怀里,浑浑噩噩的低着头,只觉得自己一会头晕一会清醒,但心里的那股忐忑不安一直没有落下。
    前几日系统发出任务提醒,戚家真相任务已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了,只等待着一道圣旨下来,便可还戚家清白了。
    而任务成功意味着什么戚秋心里很清楚。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戚秋紧紧地靠着谢殊,心里却依旧平复不下来那股焦躁不安。
    斜风细雨从车帘缝隙涌了进来,凉丝丝的,让人心中一寒。
    京城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又是雨天,街上没有多少行人,瞧着竟然冷冷清清的,远不比往常那般热闹。
    戚秋抿着唇,只觉得心就像是在油锅里滚过一般煎熬,她不敢抬头看着谢殊,就怕自己忍不住一个落泪下来。
    雨下的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砸在了马车棚上,戚秋突然开口唤了一句:“表哥。”
    谢殊微微垂下眼,低声道:“怎么了?”
    深吸一口气,戚秋还是打起精神看着谢殊,紧抿着唇,戚秋说:“表哥你还记得你生辰的第二日,来到我的屋子里对我说的话吗?”
    谢殊扯唇一笑,“怎么会不记得,我当时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当时你说想到了再告诉我。”
    “怎么了,如今想到了?”谢殊温柔的看着戚秋,低垂的眉眼冷淡不在,“想到想要的东西了?”
    谢殊有意哄她,“你只管说,你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一定想法子给你摘下来。”
    戚秋认真地看着谢殊,杏眸之中流露出一丝哀愁,稍纵即逝,她轻吐一口气,在这青烟落雨中,外面的雨水仿佛浸湿她的眼眸。
    戚秋低声说:“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要你无论何时何地都一定要找到我,记得我。”
    谢殊没想到戚秋会说这个,顿时一愣。
    戚秋紧紧地看着他,眸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紧张,这让谢殊明显感觉到不对,“怎么这么说?”
    戚秋却不答,低声催促道:“你先答应我。”
    谢殊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更有些茫然,但见戚秋如此急切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无论何时何地都一定要找到你,记得你。”
    说完,谢殊心里却涌起一股不安,他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刚想开口询问,不远处却突然想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谢大人,陛下命你立刻带戚姑娘进宫。”
    自那日之后,咸绪帝一直都没有上朝,而是开始着手清除那些有异心的朝臣。
    秦家、金家、宋家这些已经入狱的暂时不说,芮家、周家、李家、已经被放出来的宁家等太后一党均被咸绪帝清算。
    最近京城里着实是没少流血。
    戚秋和谢殊进宫的时候便遇到宣旨的公公又朝着刑部去了,应当是咸绪帝又要处决谁了,不仅如此,戚秋还看见了关冬颖尸首。
    虽被谢殊及时的遮挡住了眼睛,戚秋还是看到了关冬颖瞪得老大的眼睛,是死不瞑目。
    她身上的华服已经被扒了下来,只剩下一身里衣,发髻散落着,杂乱不堪,她眼睛瞪的老大,面色扭曲痛苦,更带着绝望,是被人活活给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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