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长明鸟似乎很想骂人,可能是考虑到谢长明思鸟心切,最终没有骂,只是隐晦道:“我不是它。你不要把我当成别的鸟。”
    即使是不记得年幼时的事,他也不会是那只又胖又圆的小废物,也不会被谢长明养过,否则他不会不记得。
    盛流玉安静了片刻,陷入一个奇怪的假设。
    如果被谢长明养,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不要想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谢长明很轻地答应了自己:“好。”
    盛流玉:“不要骗我。”
    他不要当任何鸟的替身,一点相似之处都不要有。
    谢长明:“不会。”
    盛流玉才安心下来。
    他没有看到谢长明凝视他的眼神,是看很好骗、很脆弱的小动物,对猎物志在必得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鸟:你清醒一点!
    第059章 恶蝇
    两人继续赶路。
    谢长明现在着实高大,视野广阔,不需偏头,也能看到一旁的盛流玉。
    小长明鸟才歇了一会儿,依旧很累,却不愿意用小胖墩的模样,宁愿皱着眉走路。
    果然是个娇气的小东西。
    盛流玉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可能是年幼时流落在外,找回去时出了岔子。况且那时候小秃毛虽然化不出人形,法术也用不好,是个十足的小废物,却是活蹦乱跳,耳聪目明,没有魔气纠缠。
    谢长明心中有八九成把握,只是证据太少,能做真凭实据的只有一个,别的都是他的感觉,所以不能完全肯定,要等到出了怨鬼林,再探查盛流玉从前的经历。
    但准确来说,谢长明只在第一世养过小秃毛,那时候确实是鸟的饲主,现在不能算是了。
    这一世小长明鸟并没有被谢长明养过,送出去的果子是威胁利诱,补习功课是交易。而且盛流玉是神鸟,很富,不需要被谁养。即使是下了山,有了临时饲主的身份,他也没有好好当。才带着鸟出门玩了一天,就进了怨鬼林,小鸟累得抬不起脚还要赶路。
    于情于理,谢长明都不是小长明鸟的饲主。
    谢长明并不管这些,对于他来说,养了十多年的鸟,吃了他十多年的果子,无论重来多少世,他的鸟就是他的鸟。
    但此时毕竟无名无分,情理上也说不通,饲主这个身份得不到承认,谢长明想要亡鸟补笼。
    又过了片刻,谢长明问:“要背吗?”
    但今日谢长明逗鸟太多次,做了太多错事,已经失去了小长明鸟的信任。
    盛流玉似乎认定谢长明不怀好意,警惕地看着他。
    谢长明轻声细语道:“我看你太累。”
    盛流玉理所当然地拒绝道:“我不骑马的。”
    除非是用肩膀扛着盛流玉的那种背法,否则就会从背上慢慢滑落,变成骑马。
    谢长明:“……”
    他已然忘了,此时自己不是个人,而是半人半马的怨鬼。
    也行。
    至少曾被马吓过,不愿接近马也算一个佐证。
    谢长明心平气和地想。
    此时处于诱鸟进笼的阶段,不可操之过急。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远处的浓雾中忽然出现一点光亮,不是幽暗的、怨鬼发出的绿光,而是明亮温暖的火光。
    火光逐渐向他们移动。
    谢长明停下脚步,握住盛流玉的手腕,轻轻按了一下:“有人,变回去。”
    盛流玉不为所动。
    谢长明叹了口气,想到小长明鸟是只吃软不吃硬的幼崽,便温和道:“听话。”
    小长明鸟抿了抿唇,谢长明的身侧没了人,肩膀一重。
    同时,幻术也消失了,谢长明补了个漏洞百出的障眼法。
    不到片刻,火光也移到了谢长明的眼前。
    那人大约有三四十岁,手里提着盏旧灯笼,个头不高,模样清俊,肤色惨白,穿着身绸衣,半新不旧,上面有几个破洞。
    看起来,似乎是个活人。
    那人道:“兄台似乎也是修道中人,不如以真面目相见。”
    谢长明的障眼法并不高明,立刻被人识破。
    谢长明闻言,从善如流地撤去障眼法,也道:“兄台在此,莫不是也来此处探查怨鬼林异状?”
    那人点头,介绍道:“我姓李,名芜,道友来自何处?”
    谢长明说自己姓谢,来自麓林书院,此次下山历练,正巧来怨鬼林。
    两人各自介绍一番,都是活人,又同是修道,在满是怨鬼的林子中如同他乡遇故知,立刻结伴同行。
    李芜道:“我方才远远地看过去,谢兄这里似乎有两个人,一高一矮,怎么走近了,却只有一个?”
    谢长明“哦”了一声。
    他虽远远地看到了火光,却并没有看到李芜这个人。俗世的雾水遮不住修道之人的眼睛,可怨鬼林的却不同,里面的雾是死雾,活人很难看穿。
    他又道:“怨鬼林里阴森恐怖,里面怨鬼遍地,我修为不高,才进来的时候撞到了鬼,颇费了一番力气才逃脱。想着接下来一路恐怕更为艰辛,便施了障眼法,将怨鬼蒙混过去。之后的一路上便再也没遇到怨鬼了。”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令那人找不出漏洞。
    那人的表情微妙,卡了半天,方才道:“其实这怨鬼并不以眼睛视物,谢道友大约是运气不错。”
    谢长明表现得像是个初出茅庐的蠢蛋,惊讶道:“竟是如此吗?我不知道。道友看到两个人,是因为我还养了只鸟。既然用了障眼法,索性装成两只鬼结伴而行,壮壮胆子。路上遇到别的厉害鬼,也能吓退他们。”
    李芜:“……”
    谢长明本想就此打住,但想到盛流玉很喜欢被人夸赞,又道:“是只很可爱的小鸟,就是有些许害羞,但给道友看一眼倒也无妨。”
    说完,偏过头,看到肩膀上站着的并不是小胖墩,而是只鹰隼,尖喙短颈粗腿,一副凶神恶煞,要吃了主人的模样。
    这,离可爱有十万八千里远。
    此时两只小眼睛里满是惊讶,像是在说:你好会骗人。同时,可能又对谢长明往日的承诺产生了怀疑。
    这么会骗人的讨厌鬼,不会骗他么?
    李芜似乎已经明白,这位谢道友与寻常人不同,但很宽和道:“道友的爱宠,在道友眼中自然是很可爱的。”
    谢长明被啄了一口,与以往不同,这次是尖喙,有些痛,不过没破皮,只是笑笑:“只是略有些顽皮。”
    问完了障眼法,又问了鸟,轮到谢长明问对方了。
    他问道:“我今晚才进了怨鬼林,李道友又是何时进来的?”
    李芜道:“有几日了。”
    谢长明继续追问:“那道友是否有所发现?这怨鬼林中,没有其他活人了吗?”
    李芜怔怔地想了片刻,才回过神:“都是些怨鬼游魂,并没有活人。”
    而乌头镇的人说,前几日才投了活人进来。不过怨鬼林这么大,没有遇到也是很有可能的。
    李芜瞧了谢长明一眼,又道:“我来了几日,有了些许线索。这怨鬼林危机重重,谢道友年纪轻,我痴长几岁,修为也略高一些。若是道友不嫌弃,可与我一同探寻这怨鬼林的异事。”
    他说这话时很随和,像是一个脾气很好,待人宽厚的前辈,要引领后辈走轻松一些的道路。
    谢长明也很信任他,立刻道:“如此一来,再好不过。劳烦道友了。”
    李芜挥了挥手,将灯笼往谢长明身旁凑了凑。
    有了李芜带路,接下来的一路上即使没用幻术,也不再遇到鬼,就像是谢长明的运气真的很好似的。
    穿过枯树丛生的林子,再往里走,浓雾越发深沉,几乎重得要滴出水,将衣衫全都浸透。
    李芜突然停下脚步,谢长明也跟着止步。
    他望着怨鬼林深处,目光似乎能穿过重重浓雾,踌躇片刻后道:“现在是卯时末,谢道友走了一夜,怕是累了。再往里怨鬼更多,怕是躲不开,不如先歇息一会儿,商量个对策后再走。”
    于是,两人劈砍了一些枯木,原地生火,坐在了火堆两侧。
    谢长明坐下来便要动胳膊,肩膀便不再安稳,鸟站立不住。
    谢长明将盛流玉从肩膀上拿下来,放在左手掌心托着。
    幸而,盛流玉虽然变成了只模样可怕的鹰隼,也知道身量不能太大,单手还能托得住。
    然后,谢长明又从芥子中拿出辟谷丹,自己吃了一粒,将瓶子递给了李芜。
    李芜愣了愣,并不接,而是道:“不知道友有没有吃食,我这几日吃腻了辟谷丹,有些咽不下去了。”
    由此可见,这位李芜道友是个贪图享受的人。修真界的人大多都是长年累月以辟谷丹为食,也没有咽不下去。
    谢长明道:“倒有些果子和松子。”
    李芜喜出望外。
    掌心上的鹰隼虎视眈眈,一副护食的模样。
    谢长明先摁住了鸟,才将果子拿出来,挑了几个好的,递给李芜。
    剩下的才给盛流玉吃。
    盛流玉是神鸟,富鸟,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吃别人剩的果子,立刻勃然大怒,啄了谢长明一口,很尖的喙,稍稍啄破了点皮,没有流血。
    谢长明拎着鸟翅膀,逼着他看破皮的地方,严肃道:“不许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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