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残墙底下说了一会儿的话,虞枝枝回屋去拿她的绣样,然后走出来递给方岐。
    看着方岐抱布转身,虞枝枝忽然叫他:“师兄。”
    方岐转身:“什么事?”
    虞枝枝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听说服用七寒散对身体不宜,师兄可有调理的方子?”
    方岐愣了一下,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望向她身后的太康殿,他沉着脸说:“我回去翻翻医书。”
    他看着虞枝枝,露出怜悯之色:“千万,保重。”
    虞枝枝看着方岐走远,低头捡起了已经拾满柴火的篓子,她继续往前走了两步,看见一处破败的宫室,有一个穿着洗旧了的棉衣的女子一晃而过。
    虞枝枝忙上前一步,却找不到那个女子的身影。
    她站在原地想了半晌,似乎是一个故人。
    虞枝枝背着篓子回到东厨,不知为何,竟然在这里碰到了齐琰。
    孟子有言,君子远庖厨,他来这里是做什么?
    虞枝枝心里很多疑惑,但她没有迟疑,对着齐琰行礼。
    齐琰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她的篓子,似笑非笑:“这就是你捡的柴火?”
    虞枝枝眼中显出一点不解,她点点头。
    齐琰说:“拿进去烧吧。”
    虞枝枝听话地走近灶台边上,往里头塞了一把枯枝,但是半天都没有烧起来,看起来里面的火苗都要灭了,还冒出了股股黑烟。
    东厨里只有虞枝枝和齐琰两人,齐琰站着看半蹲在地上的虞枝枝,表情冷淡。
    “这些枯枝沾了雨雪,点不着,你不知道吗?”
    虞枝枝看向了手中的柴火,似乎是有点湿,不管是她还是方岐都不知道,但是,为什么齐琰会知道。
    齐琰似乎也是这样想的,他说:“你一个宫女竟然娇生惯养如此,未免可笑。”
    虞枝枝长睫轻颤,齐琰是在拿她和他自己作比吗?她一个宫女不配娇生惯养,毕竟连一个皇子也在冷宫中苟活。
    东厨有些暗,虞枝枝看着齐琰的脸半隐在昏暗的天光中,看不清情绪,他说:“你什么都不会,在太康殿只吃饭不做事,让我很为难。”
    虞枝枝的心突地一跳。
    果然,齐琰说:“要不你跳井去,一了百了。”
    虞枝枝悚然一惊。
    她正要跪下,动作太快,一时间没有跪稳,她趔趄了一下,竟一下抱住了齐琰的小腿。虞枝枝睫毛抖了抖,她忍着羞惭,脸颊贴在他的腿肚子上:“殿下,我很擅长别的事。”
    齐琰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得后退一步,但是依旧没有避开虞枝枝抱腿的动作,他被虞枝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方才一瞬间的阴郁也消散无踪。
    他用略带戏谑的语调说:“差点忘了,你是侍寝宫女,自然会擅长‘一些’事情的,不过目前,我并没有‘这种’打算。”
    虞枝枝强忍着微妙的不适应和脸上的浅红,说道:“奴婢不是说这个,奴婢在针线上略微擅长,奴婢为您做些衣物吧。”
    她自小和姆妈学习针线女红,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落下,还总是趁着空闲时候绣一些东西,交给方岐出去卖些钱。
    齐琰不置可否,虞枝枝从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他也没有继续说要她去死,那她算是成功说服了齐琰吧。
    .
    当夜,尤怜回来,看起来没有昨日那般高兴。今日的齐琰没有对她新做的炙肉另眼相看,他没有多看她一眼,似乎她就是一个厨娘,仅此而已。
    尤怜找上虞枝枝长吁短叹:“你说,五殿下什么时候才会召我们侍寝啊。”
    虞枝枝摇摇头,她说:“其实我觉得现在也很好。”
    尤怜不同意:“怎么会。”
    虞枝枝想了一下,说道:“五殿下那样难伺候的人,在床上也会挑三拣四的吧。要是他一个不满意,我们会不会……被弄死?”
    尤怜呐呐无言:“不会吧。”
    虞枝枝说完就去睡觉了,留下尤怜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
    但临睡前的交谈还是潜入了虞枝枝的梦里。
    梦里,齐琰白袍凌乱,神色餍足,他轻柔给颤抖的虞枝枝拢好衣裳,垂下眉眼对她说:“你功夫这样差,又不肯去死,让我很为难。”
    虞枝枝当下惊醒。
    第8章 赏赐。
    虞枝枝被自己的梦吓醒,摸黑起身点亮了油灯,从柜中取出方岐新带给她的布匹,开始做针线活。
    她总感觉,若是继续混吃混喝下去,恐怕小命不保。
    齐琰可是比乡里的豪强还要黑心。
    天还没亮的时候,虞枝枝已经将一件锦袍做好了,还剩下零散的料子,她打算有时间给赵吉利和苍青做点小东西。
    她小小打了个哈欠,眼角因困倦而微微发红,她算着还有一个多时辰可以睡一会儿,便伏在榻上沉沉睡去。
    她惊醒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于是她顺手做了两个荷包,做完之后,她终于放下了心。
    她也不算是百无用处,勉强应当能保下一条小命。
    忖度着齐琰起床的时间,虞枝枝带上她一晚上的成果走到寝殿外。
    赵吉利和苍青看着虞枝枝,赵吉利说:“虞娘子,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虞枝枝递给赵吉利和苍青一人一个荷包,有些腼腆地说:“昨夜做了一些小东西,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还望公公笑纳。”
    赵吉利翻看手中的荷包,绣面用的是上好的锦缎,上面用错针法绣着郁金半见纹,配色复杂逼真,柔和秀丽。
    他乐呵呵地看了又看,口中说:“虞娘子客气了。”
    边上的苍青却看也没看,一脸无所谓地就挂上了,也没有说多谢。
    赵吉利解释道:“苍青就是这个性格,虞娘子别见怪,说起来,他的古怪性子倒和殿下有点相似呢。”
    虞枝枝想不太明白,苍青看起来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年,或许太过直率,所以让人感觉失礼,但无论如何,和齐琰是不同的。
    她听过只是笑笑,没有追问。
    里间懒洋洋传出一道声音:“谁来了?”
    虞枝枝捧上新做的衣袍,递给赵吉利,让赵吉利带进去给齐琰看。
    但赵吉利还没来得及进去,齐琰就走了出来。
    他只穿着绢白的里衣,看见赵吉利手中天青色的锦袍,又看一眼虞枝枝,想起了昨天的事。
    他很随意地将锦袍披上了身。
    赵吉利马上拍起了马屁:“殿下这身真好看,器宇轩昂,气度不凡。”
    齐琰低头扯了扯袖子,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虞枝枝:“你知道我的尺码?”
    虞枝枝说:“奴婢看了殿下身形,心中便有数。”
    “嗯。”齐琰不知在想什么,目光逡巡在虞枝枝脸上,然后又移开,他脱下了锦袍。
    “总算还有点用处。”
    齐琰说道:“正好赵吉利和苍青许久没有新衣裳穿,你无事便给做了吧。”
    赵吉利连连推辞,口中说不敢,苍青依旧神游似地抱着胳膊站着。
    虞枝枝欲言又止。
    齐琰觑她:“怎么?不愿意?”
    赵吉利也悄悄看了虞枝枝一眼。
    虞枝枝连忙摇头,弱弱地说了一句:“料……料子。”
    齐琰哂笑:“赵吉利,给她料子。”
    赵吉利动作麻利,很快拖来了一个大箱笼,齐琰随意将其中的布料扔给虞枝枝。
    虞枝枝费力接了半天,齐琰无聊地合上了箱笼,吩咐苍青:“都抬给她吧,既然她开口要了。”
    虞枝枝捧着一堆布,有些委屈,明明是她费力做活,怎么倒像是她在贪图齐琰的料子。
    她回到西偏殿,将齐琰随手扔给她的布料整理了一下,赫然发现里面还藏着一匹蜀锦。
    这可是好贵好贵的蜀锦啊。
    她珍重地捧着蜀锦,更觉得齐琰很可恶。
    这么有钱,如何就养不起几个废人。
    .
    虞枝枝这些天开始潜心做衣裳,做了好几件锦袍,给齐琰的,给赵吉利的,还有给苍青的。
    她将做好的衣裳拿去太康殿,赵吉利连连夸她,苍青则是穿着她做的新衣裳四处招摇。
    虞枝枝有一回看见苍青走出太康殿,在梅树下骄傲地对着一个穿着杏黄曲裾的小娘子炫耀:“小素,看我的新衣裳。”
    叫小素的小娘子很配合地说道:“苍青,这就是书中说的玉树临风吧。”
    苍青于是更骄傲了。
    虞枝枝很羡慕。
    要是齐琰有这般容易讨好就好了。
    但齐琰不是,他根本没有穿她的衣裳,一次都没有。
    除了试锦袍的那回。
    虞枝枝有些怀疑自己,难道她其实并不擅长刺绣,方岐夸她,单纯是因为客气?
    她于是望穿秋水地等待方岐,想要好好地问一问他。
    等了几天之后,方岐没有来,他托了一个宫女给虞枝枝带来了用瓷瓶装好的药丸,还有一些药材和药方。
    宫女说:“方药丞将这些给娘子,还说家里一切都好,让娘子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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