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是大明藩属国的通用文字,诸如朝鲜、日本、越南、琉球、吕宋、苏禄、暹罗等国,虽然有自己的语言,但都将汉字作为官方文字,采用跟大明一样的制度和历法。
    国朝正统年间,李朝有一位世宗大王李裪,出于民族自尊心,召集人创造了朝鲜自己的文字——谚文。但他的苦心却不能被士大夫们所接受。两班大臣痛心疾首的反对说:
    ‘我们辛辛苦苦几百年,好容易才拜托了东夷的身份,穿华服、用汉字,成了华夏一分子!’
    ‘啊,汉字,我爱你,是多么的光荣,多么骄傲,多么坚定的信仰啊!’
    ‘大王却仿照辽金蒙古,创制奇形怪状的文字,这是‘以夷变夏’大开历史倒车,甘心与蛮夷为伍的严重错误!’
    反对声太凶猛,李裪只能改口说,这只是给汉字注音的用辅助文字。群臣却依然不买账,很快就把他创造的文字丢到了犄角旮旯。后来他的后代燕山君,还颁旨禁止全国使用朝鲜文、烧毁朝鲜文书籍,坚定支持汉字正统五百年不动摇!
    因此在朝鲜当官,会写汉字只是基础,还得会说一口东北味的大明官话才行,不然都没法跟士大夫们交流。
    所以连一个李朝的中层武官都会说汉语,加之地处辽东,口音上自然受到东北老铁们的影响,也十分的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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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干哈?汉话说得挺溜啊。”王如龙睥睨着那又黑又矮的李朝军官,横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不是大明的地盘吗?”
    “是是,当然是,自古以来,我朝都是天朝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王如龙一开口,就带着浓浓的上位者气势。在那姜卜拉看来,起码是大明三品以上武将才有这范儿,赶紧点头哈腰表明自己忠于大明的立场。
    “那你还问?”王如龙没好气的哼一声。
    “小人,小人是……”姜卜拉本来想说,小人是觉得‘大明片板不下海’,这时赶紧改口谄笑道:“小人是想问问,有什么可以为天朝大人效劳的吗?”
    “还真挺挑时候啊。”王如龙对一旁的海尔哥哂笑道:“不打完仗不露头。”
    “空啦啦否耶。”海尔哥用义乌话回道。义乌话属于吴语,在北方人听来就是鸟语,更别说以外东北人自居的李朝人了。
    这句话大概意思就是感觉对方不太对劲。
    今天实在是蹊跷。船队的出航时间没有规律可循,倭寇却能精确把握他们的行程,提前在耽罗附近的小岛等候伏击。
    更蹊跷的是,十里之外的加波岛上居然有狼烟!
    要知道,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上,十里根本就不叫事儿。岛上既然有烽堠,七十条日本船从东面浩浩荡荡而来,肯定一早就能发现的。怎么还得等到打起来了才点烽火?
    王如龙阴着脸打量着那朝鲜军官姜卜拉,看得对方一阵阵直发毛。
    姜卜拉也在偷眼瞧着眼前的两个奇怪的天朝大人,只见他们穿着一样的蓝黑色短打,唯一的区别是,那个红胡子左胸前绣着三颗银色的五角星,另一个年轻些的黄胡子,左胸前绣着三颗黑色的五角星。
    也不知那星星是什么意思。只能从两人的站姿和语气,分辨出红胡子官位高一些。
    他现在已经确信,两人穿的是天朝的新式水师战袍了,脸上的笑容不由愈加谄媚。
    这时王如龙也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对那姜卜拉笑道:“你是头儿?”
    “不是不是,俺们船队由朴虞侯统领。”姜卜拉赶紧摇头。
    “那朴虞侯是这耽罗岛的军头?”王如龙笑容愈发亲切道。
    “军头……哦不,俺们归全罗右道水军节度使朴将军节制。”姜卜拉忙殷勤道:“朴右使就在济州港水军营中。”
    “都姓朴啊?”王如龙对海尔哥:“这他妈的姓,真给劲。”
    “嘿嘿,大朴客和小朴客是爷俩?”海尔哥问道。
    “是兄弟,兄弟。”姜卜拉装着没听懂对方的低级玩笑。
    “那快把他兄弟俩叫来船上,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他俩说。”王如龙拍了拍姜卜拉肩膀。
    姜把总感觉骨头都酥了三分,忙道:“朴虞侯这就可以喊来,朴右使在济州……哦不,耽罗岛北面那旮子,离这儿老远了,天黑也喊不来。”
    “哦,那就先把小朴客叫来吧。”王如龙背着手道。
    “哎,小的这就去。”姜卜拉点头哈腰告退,上小船朝自家船队而去。
    王如龙拄着太刀,看着渐渐远去的小船,幽幽道:“赌一把,小朴客会不会掉头就跑?”
    “不能来钱的,不然违反条例。”海尔哥提醒一句。
    “那不废话吗?”王如龙翻翻白眼道:“我们用手上的刀当赌注。”
    海尔哥看一眼王如龙手中,已经完成对倭寇百人斩的太刀,一时冲昏头道:“好,我赌他会跑。”
    “你小子,老子本来要选这个的。”王如龙笑骂一声,挠挠头刚想说这把不算,却瞥见金科已经把日本人统统人抓起来,进入打扫战场阶段了。
    他便忽然坏笑道:“那老子就赌他跑不掉。”
    说完扯着嗓子高喊一声道:“击鼓!拿下那队朝鲜船!”
    须臾,咚咚咚的战鼓声再度敲响!
    各乌尾船的船长们,留心听着鼓点,不一会儿,纷纷下令道:“转舵,六点钟方向,满帆出击!”
    “卧槽,大队长,你耍赖啊!”海尔哥失声叫道。
    “什么叫耍赖?”王如龙却正色道:“既然猜到嫌疑犯有逃走的可能,怎么能消极放任不追击呢?”
    说着他教训海尔哥道:“小伙子,不要误了正事。”
    “呵呵……”海尔哥才不信他的鬼话,心疼的攥着自己心爱的银柄中平太刀,感觉遭到了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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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厢间,朴成寅继续在甲板上转着圈圈,焦急的等着回音。
    他已经尿了好几泡了,实在是被看到的景象吓得不轻。
    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碎木和死尸,鲜血染红了方圆数里的大片海域,引来了大群的鲨鱼和海鸥,成群结队的享受这突如其来的盛宴……耽罗岛虽然在北方,但受日本暖流影响,是亚热带气候,因此会吸引大量鲨鱼前来觅食。
    海面上,还漂浮着六十来艘大大小小的破船,其中那艘最大的已经烧得只剩个框架了……
    朴成寅这个水军虞侯,也不是全靠关系来的,他对三岛倭寇的情况十分了解。从那艘安宅船上的旗号,能看出那是松浦家家督的座船。
    松浦家是日本肥前国守护、平户藩大名,控制着平户、对马、壹岐三岛。在日本国内,松浦党就是‘倭寇’的代名词。松浦党虽然在日本国内算不上特别强的诸侯,但在海上的话,却不虚所谓的村上水军、岛津家之类的水上强权。
    如今,松浦家的家督,亲率本部根本水军,气势汹汹而来,居然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惨遭天朝船队团灭。就连松浦家的家督都不知是战死还是被俘虏?
    这是何等恐怖的天威啊?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啊,自己大哥居然招惹了这么恐怖的怪物,这下到底是死,还是死,还是死啊?
    这时,派去探风的姜卜拉终于回来了。
    他刚爬上甲板,朴成寅便焦急的用朝鲜语问道:“怎么样?是什么情况。”
    “确实是天朝的水师,而且还是主力,精锐中的精锐!”姜卜拉一脸笃定的回禀道:“不过可能是新组建的,也没看出什么来路。”
    “哪来儿的天朝水师?”朴成寅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型,心说不是劳什子沙船帮的船队吗?什么时候被招安了?
    “下官没敢多问,但那派头绝对没错,绝对是正牌子天朝将军。”姜卜拉挠挠头道:“嗨,虞侯也别猜了。天朝的大人请虞侯过去一叙,到时当面问就是了。”
    “请我过去?”朴成寅面色一白,声音略颤抖道:“干啥?”
    “说有要事相商。”姜卜拉道。
    朴成寅吓得又想尿尿,他做贼心虚,哪敢面对天朝上官的质问?
    心说我还是赶紧回去吧,天塌下来我哥顶着,我顶不住啊……
    就在他刚要下令转向的当口,忽然从南边传来密集的鼓点。朴成寅扭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只见十艘威武的大明战船,已经挂满帆,迅速朝自己扑来。
    “哎呀,人家来迎虞侯了。天朝不愧是真正的礼仪之邦,太讲究了。”还蒙在鼓里的姜卜拉不禁心驰神往,来世,愿生在大明……
    “完了,完了……”朴成寅却肝胆俱裂、天旋地转,水流无声、尿湿了裤子。
    “虞侯,你这是怎么了?”姜卜拉见状惊呆了。他只见过激动的热泪盈眶,还没听说过有人激动的热尿盈裆呢。
    “跑,快跑……”朴成寅面色蜡黄,颤声道。
    “跑?为什么要跑?”姜卜拉不解道:“虞侯为何不遵天朝上官之命啊?”
    朴成寅心说,遵命我就没命了……可这话没法说出口啊。
    不过尿裤之后,他也清醒过来,想起已经让人自报过家门了。能不能跑掉先不说话,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天朝的船队要是抓不住自己,八成会气势汹汹去济州港找大哥算账。府城可就在边上,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这事儿就彻底盖不住了!
    唉,还是老实点儿,过去看看再说吧……听说大明武官一样爱财,大哥在大明可是有三十万两存银的,应该能买个平安吧?
    如是想来,他便下令所有人都不要轻举妄动,乖乖听天朝上官命令。
    于是这十条朝鲜船上的官兵,也全都做了俘虏……
    ps.第三更。仗打完了,和尚也一周没出门了。明天有几件事要办,申请休息一天,出门办办事,带带孩子。周日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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