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号上。
    胡守仁说完,对赵昊挤眼笑笑道:“需要我给老王引见一下地头蛇?”
    “那就再好不过了。”赵昊拊掌笑道:“胡大哥真是心细如发,小弟的心思一点瞒不过你。”
    “哈哈哈!”胡守仁得意大笑道:“你要是光为了护送长公主,还用带几十船粮食北上?”
    “不能白跑一趟嘛。”赵公子笑眯眯道。
    “那你该贩丝绸啊。”胡守仁笑道:“再说,以赵公子如今的家业,看得上这点小生意吗?”
    “这是我干娘体恤民众,特意带去给京城百姓压惊的。”赵昊笑眯眯道:“你就权且这么信吧。”
    “好!老胡就这么信了。”胡守仁笑得前仰后合道:“公子还跟当年一样风趣,老胡喜欢得紧。将来要是也被朝廷扒了这身皮,你可一定要收留老胡啊。”
    “那还不得倒履相迎,马上让金大哥给你倒位子。”赵昊也受宠若惊的笑道。可惜胡守仁也就是套套近乎而已,他跟金科、王如龙三人不同。那三人原是戚继光在绍兴招募的老百姓,被革职之后就一无所有。
    胡守仁可是世袭骁骑右卫指挥佥事,世世代代都有高官做得,怎么可能会下马下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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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言谈甚欢,时间不知不觉飞快过去。胡守仁护送长公主,当然不能老是玩消失。
    赵昊又请胡守仁给戚大帅带了封信,两人才结束了交谈,各忙各的去了。
    胡守仁去长公主的舱室外亲自站岗,赵公子则‘无意中’在前甲板,碰见天津兵备道曹科,然后很自然的请他喝茶。
    天津兵备道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兵备道。一般兵备道都是以监察为主。天津兵备道却是什么都管的亲民官。
    因为天津地区只有三大卫所,没有州县等行政机构,故而天津兵备道除了要履行一般兵备的职责外,还要承担起州县官的民事、刑事之责。
    此外,还因为天津位于海河要冲、京畿门户,是南运河和北运河的交会处,所以兵备道还兼有驿递、河道两项重要职责,而且在其日常工作中占比还不低,故而天津兵备道又有‘金带驿丞’、‘红袍河官’的诨号。
    总之,其权力远比一般兵备道大得多。在天津地面上,完全没有分权掣肘之虞,方方面面都是这位曹兵宪一个人说了算。当然,在天子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太乱来。
    而且这位曹兵宪也十分谨慎,对赵昊客气恭维不断,掏心窝子的话却半句不说。
    好在赵昊也没打算跟人家交浅言深,大家认识一下,混个脸熟就差不多了。反正漕粮海运对天津来说是个大好事,这里将一跃成为大明北方,首都外最繁华的城市。曹科应该没道理不配合吧?
    要是不配合也不怕,换掉就是了。
    以赵公子和江南集团如今的势力,动个部堂督抚有难度,想要换个四品兵备道还是可以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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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船队行至三岔河口,由此便可汇入大运河了。曹科和胡守仁下船,拜别了长公主殿下。
    宁安长公主换乘一艘四百料的沙船,继续朝通州航行。至于平江号则搭载着王如龙的海上保安队,驶回大沽口等待船队从京城返回。
    分开之后,船队沿着大运河北上二百里,就可以到通州了。
    大概是因为漕运断绝,漕船都被挡在黄河以南的缘故。往日里繁忙拥堵的大运河,变得顺畅无比。河面上往来的船只少了一半不止,北上的漕船更是一艘都不见了。
    长公主的座驾又享有最高通行权,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抵达了通州。
    到了通州已是下半夜,众人也懒得再下船了。船队便在路上护送队伍的引导下,连夜沿着大通河西行,翌日一早就抵达了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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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阳春三月,护城河两畔花红柳绿。蓝天碧水一河清,正是北京城一年最美的时节。
    河面上,到处是出来赏春的游船画舫,公子王孙、官家小姐们陶醉于这欣欣向荣的无边春色中。女史佳人们轻弹琵琶,浅吟低唱的一首首春歌。
    这些衣食无忧之人不会知道,眼下也正是寻常百姓,最难捱的春荒时节。去年的存粮已经告罄,离新粮下来还早。他们又得卖力春耕,吃不饱饭干不了活啊!
    家里的老人孩子更是只能吃稀,每天提着篮子到处挖荠菜、撸榆钱回去充饥。就连柳树芽都采回去焯水,跟榆钱拌着吃了。
    北京城人口百万,靠野菜哪够养活啊?
    年年度春荒,今年特别难。
    因为自从黄河决堤、漕运断绝的消息传到北京,原本就蠢蠢欲动的粮价,一下就上了天。
    这才不到一个月,竟然从一两银子一石米,涨到了二两五!
    这个价钱放在苏州也要命。京城的百姓收入也就苏州市民的一半,让他们还怎么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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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通河是漕运的终点,也是整个京城粮食交易的集散地。河两岸光粮行就有上百家之多。
    原先,都是城里的粮商米行来这里批发。但近来老百姓宁肯多跑十几里,回去时还得背着沉重的粮食,也要跑到这里来买米。
    图的就是这里能比城内便宜个一分五钱的。
    可惜,这里一样天天涨价。
    此时,排着队买米的百姓,绝望的看到,粮店卸下门板后,挂出的木牌上,今日粮价已经变成了二两七一石!
    “怎么又涨了?!”老百姓们已经被不断高涨的粮价,逼得快要崩溃了。任何一点上涨,都能刺激的他们嗷嗷直叫。
    “昨天还是二两五,这一宿又涨了两分银子!”
    “干脆明抢好了!”
    听着百姓们抱怨如潮,伙计们低着头不说话,只把桌子抬到店门口,把大杆秤也在门口架好,等着东家出来开售。
    这样安排是东家的意思。现在粮价涨得老百姓都红了眼,不敢把他们放进店去。还是让他们在门外排队安全些。
    好一会儿,穿着长袍,头戴六合帽,留着八字胡的店东出来了。
    一看到他,老百姓的声音陡然又高了八度。
    “巨三爷,你也太黑了吧,怎么又涨价啊!”
    “就是,你赚起来没够,我们可都要饿死了!”
    “不怕生儿子没**?!”老百姓的言语,是一天比一天粗鄙。
    好在巨三爷已经习惯了。自打决定涨价起,他就把自己的祖宗老子娘都献出来,任凭他们骂去。反正又不会少块肉,还是趁机多赚点来的实惠。
    大不了,回头给祖宗多烧点纸,补偿一下就是。
    “本店已然库存见底了,补货也遥遥无期。要不是你们这帮饿死鬼在外头喊,我还真不想开门呢。”巨三爷便哼一声道:“你们再嚷嚷今天就不卖了,明天少说涨到三两!”
    “别别别……”老百姓们早就知道,大通桥所有粮店都串通一气。每天定价相同,谁也不会便宜一个子儿。
    “你赶紧卖你的粮!”这种时候很难齐心,总有人希望赶紧买了踏实,所以总是闹不起来。
    毕竟,这里是驯服已久的天子脚下,不是闹事儿成性的苏州城。别看老百姓嘴皮子厉害,其实怂的很。
    粮行老板们正是抓住他们这个弱点,才会肆无忌惮的涨价。
    巨老板见状,再接再厉的打击他们道:“说了多少遍,运河断了,一二年修不通了。这江南湖广的粮食运不来了,你们总是不信。”
    “哎,怎么会这么倒霉呢……”老百姓满面戚容,彻底没了脾气。
    有人依然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大声嚷嚷道:“这些年,漕运也不是断了一回两回,哪次不是几个月就修好了?”
    “就是,不运粮食十几万漕工,几万漕丁吃什么去?”人们就爱相信有利于自己的观点,古今无外乎此。“朝廷别的不管,也会把运河先修好的。”
    “说修就能修好?”巨老板满脸轻蔑的哂笑道:“告诉你们,这次不是哪里淤塞,哪里决堤了。而是整个六百里河道都没水了,整个黄淮乱成一团,一二年且修不好了!”
    “你胡说!”百姓惶恐、悲愤,可怜、无助。
    “嗨,我就敢把话撂这儿!”巨老板却得势不饶人,愈加嚣张道:“半年之内,要是有成船的江南米运到,我巨有财把姓倒过来写!”
    “那还是巨……”有识字的哂笑道:“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还没说完。”巨老板也是来了那股劲儿,冷笑道:“我再按一两银子一石米,敞开了卖三天,如何?!”
    “……”这下老百姓全都无话可说了,巨老板都敢打这种赌了,显然短时间内绝无粮船抵京了。
    于是他们垂头丧气的排好队,等着买他家的天价米。
    见局面被自己彻底压下,巨老板以获胜者的姿态,得意洋洋的一挥手,高声吆喝道:“开售!”
    话音未落,却见队尾出现了骚动。然后就听大通桥上有人高喊道:“快看呐,运粮的船队来啦!”
    “哇……”的一声,人群一片哗然,百姓们也顾不上排队了,潮水般涌向河两岸。
    果然看到一队沙船缓缓从西面驶来。船上的水手将芦棚揭开,露出满载而来江南大米!
    “天无绝人之路啊!”有老者哭着跪在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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