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笔直平坦的水泥路,众人来到营门外。
    只见丈许高的水泥砖墙上,望哨箭楼女墙俱全,哨兵颈上悬着望远镜,手边摆着火枪,弓弩,警惕的注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顺着吊桥越过丈许深的壕沟时,徐邦瑞看到沟中插满了削尖的竹刺,掉下去非成了糖葫芦不可。他不由心惊胆战,暗道这也太夸张了吧?
    “莫非有很多人觊觎贵公司的水泥?”徐邦瑞小声问道。
    “这是一方面,”赵昊略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他只是要求金科‘一切从严从难,从实战出发’,却没想到会搞成这般光景。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能说金经理干得漂亮。
    “主要还是处境太恶劣。”他便信口胡咧咧道:“老哥是不知道,前阵子还有歹人率领数百之众,趁我立足未稳进攻,幸得儿郎们拼死抵抗,这才没有让敌人得逞。”
    “嘶……”徐邦瑞不禁倒吸口冷气,谁知差点吐了。
    好臭。
    “让一让,让一让。”
    便见个戴着草帽、挽着裤腿,颈上搭一条半旧棉巾的中年男子,稳稳推着辆大粪车从营中出来。
    “臭死了,滚远点。”别人还可以捂鼻子,徐邦宁却只能硬捱着,那滋味真让人欲仙欲死。
    “唉,小哥这就不懂了。这黄金汤闻着臭,吃起来可楞香……”那推粪工人却振振有词道:
    “呃,咱的意思是,种了菜吃着香。咦,这不是小公爷吗?”
    “咦?”徐邦宁见这个掏大粪的居然认识自己,瞪大眼上下打量他一番,差点没惊掉下巴。
    “你、你、你,你可是华亭徐二哥?”
    “可不就是我么?咋了,你也来看我?”优秀的推粪工人徐琨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不对啊,你怎么被捆来了?”
    “恭喜你,徐师傅。”便听赵昊对他笑道:“最近你表现不错,因此公司决定给你升职了。”
    “哦?是吗?”徐琨顿时热泪盈眶,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不想改变现在的状态。
    在后世的医案中,将他这种情况称为‘徐琨症候群’,又叫‘人质情结’,或者‘人质综合征’。是指人质会对绑架者,产生的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
    当人质处在与外界隔绝的环境中,并意识到自己的生死操控在对方手里,不可能逃脱时,便会意识到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乃是无条件顺从劫持者。
    这时,就有可能会触发‘人质综合征’。
    一旦陷入这种情结中,人质便会将劫持者的意志视为自己的意志,将劫持者的安排视为自己的使命。
    任何劫持者的小恩小惠都会被他们自动放大数倍,相对的,劫持者加害却被自动忽略。
    在得到相对宽松的对待后,他们甚至会将解救者视为自己的敌人,以防止现状再度恶化。
    因此听到赵昊要给他升职时,徐琨却结结巴巴道:
    “小人觉得自己改造的还不够,还想继续把夜香倒下去。”
    “放心,满足你。”赵公子便朗声笑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本营的粪长了,这个新来的就归你管了。”
    徐琨顿觉肩上沉甸甸的,忙向大魔头重重点头道:“公子放心,小人一定会把他尽早培养成合格的挑粪工人,为咱们西山岛的堆肥事业做出贡献。”
    “什么?我也要倒夜香?”徐邦宁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了。
    “没搞错吧,我可是堂堂国公的儿子!”
    “我还是首辅的儿子呢。”徐琨登时就不爱听了,一巴掌拍在徐邦宁脑袋上。
    “懂不懂什么叫‘劳动不分贵贱,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就是好汉’?”
    徐邦宁被打了个趔趄,感觉自己遇到了个假徐琨。
    “改造的不错嘛。”赵昊小声对金科道。
    “都是童梓功的功劳。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俘虏们调教的很听话。”金科也很是佩服。
    “回头等昆山那边的枪手营训练完了,还得把他再调回来。”
    “想不到,还是个劳改专家呢。”赵昊不禁感慨,果然还是要把人放在最合适的位置。
    谁知那徐邦宁却顽固的拒绝改造,无限鄙夷的对徐琨跳脚道:
    “我徐邦宁就是被打死、骂死,从外面跳湖里,我也绝对不会跟你一样倒夜香的!”
    “唉,倒夜香有什么不好的?”徐琨用一种无法理喻的眼神看着他。“知不知道军士们的盘中菜,离了这夜香它就不香。军士们的手中枪,离了这夜香它就不响?”
    “呵,还挺押韵……”徐邦宁哂笑一声。“反正我要是干,我跟你姓。”
    “好,硬气。人各有志,不强求了。”徐琨大度的笑笑,推起粪车继续向前,还唱起了小曲道:
    “三更过已,昏灯无异,
    夜深倒塔低声试。
    闭窗儿,揞鼻儿,
    亦香亦臭飘飘肆。
    莫理谑言忙就是。
    忙,应为你;
    香,受惠你……”
    这首调寄《山坡羊》乃徐琨亲填,他自认为在青楼厮混多年,都没出过此等佳作。
    ~~
    中午饭是在赵昊的小院解决的。
    赵公子用太湖三白招待徐大公子,但徐邦瑞却食不下咽,也不知是不是被夜香熏的。
    “怎么,老哥心下不忍?”赵昊美滋滋的品尝着银鱼丸子汤,此鱼无鳞、无骨、无刺、无肠、无鳔、无腥,最适合用来汆丸子,真是怎么吃都吃不腻。
    “怎么会呢?”徐邦瑞忙摆摆手,强笑道:“公子能饶舍弟一命,让他用劳动改造自己,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然后他从袖中摸出个信封,递到赵昊面前。
    “这是家父和我的一点心意,算是给县里的赔偿了。”
    赵昊拿起帕子擦擦手,打开信封一看,只见是厚厚一摞的会票,足有二十万两之巨。
    “老哥给我不太合适。”赵公子将信封推还给徐邦瑞,淡淡笑道:“真有这个心,直接捐给县里就是。”
    “这……”徐邦瑞一愣,哪有到手的银票往外推的道理。
    “老哥不要多想,我要是收了你的钱,岂不是坏了咱们兄弟的感情?”赵昊给他盛一碗汤,微笑道:“再说给到县里,不也是我父亲来支配吗?没什么区别的。”
    “好,听老弟的。”徐邦瑞听得心里暖洋洋,心说赵公子真是脱离了低级趣味。
    ps.三连更之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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