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中,五位大珰难得的齐聚一堂。
    掌印太监滕祥端坐在正中虎皮交椅上。
    其下左手边是首席秉笔、提督东厂、御马监掌印太监冯保。
    右手边是次席秉笔,御用监太监陈洪。
    冯保下首是另一位秉笔,内官监太监李芳。
    敬陪末座的则是因为立下腹泻功劳,新晋从尚膳监提拔入司礼监的孟冲。
    这五位大太监各有各的衙门,除了当值时,平素里王不见王,几乎不照面。
    这是今天滕祥把他们叫一起,共商如何应对如今严峻的局面。
    “诸位,这次咱们是大败而归。”疼公公郁郁的看着四人道:“没想到都用了印的事情,居然还能让六科打回来。”
    “哼,欺人太甚!”‘疯公公’冯保更是气炸了肺,成国公的奏章跟他关联最大。正是他煞费口舌才说服了陛下,决定从成国公手中,收回腾骧四卫的兵权。
    东厂和御马监,还等着这支强军的加入呢。
    眼看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儿,居然又被那帮言官搅黄了。
    “他们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陈洪几个也一样不爽,他们虽然不像冯保这么大利害,但若是能恢复中官分守地方的旧制,大家都能捞到莫大的好处,
    “老虎不发威,以为是病猫啊……”
    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讨伐着那些言官,便听外头响起阵阵哭声。
    “怎么了,号丧什么?”滕祥举目望去,就见吕用、陶金四个在司礼监院中如丧考妣大哭。
    “哭什么哭?你老娘死了吗?”‘猛公公’孟冲赶紧站起来,黑着脸呵斥不懂规矩的四人。
    “呜呜,五祖宗给小的们做主啊,我们被言官给打了……”四人便跪在地上,哭天抹泪起来。
    滕祥带着众大珰出来院中,才看到四人果然被打了。
    春天衣裳本来就薄,他们全都被打得衣衫破烂,一条条触目惊心的鞭痕,在破衣烂衫间若隐若现。
    “呦,你们怎么也被打了?”滕祥奇怪问道。他已经从冯保那里得知,小阁老被赵守正打的事情。
    “谁打的?”冯公公沉声问道。
    “呜呜……”
    四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哭诉其之前的遭遇来。
    ~~
    原来今日他们心里郁郁,便在东华门外酒楼吃酒解愁。
    这几年宫里日子不好过,除了大珰们之外,像吕用这种中层太监,都过得紧紧巴巴。
    是以听说内官监在选拔坐营太监时,四人便咬牙变卖家当,还借了高利贷,终于通过行贿如愿以偿。
    所谓‘坐营太监’,其实就是监军太监,可以监督军营中上至主将、下至士卒的一举一动,权利极大。就算什么也不干,光靠下面人的孝敬,也能一年之内就把债还清,两年走上发家致富道路,三年攒下一辈子的花销……
    可六科这一封驳,煮熟的鸭子飞了不说,还没法把送出去的钱要回来……
    谁敢让大太监,把吃下去的钱吐出来?那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吗?
    四个可怜的中太监,只能打落牙和着血往肚里咽,在那里借酒浇愁愁更愁。
    正郁闷的长吁短叹时。四人忽听邻桌的酒客,兴致勃勃议论起,方才在东公生门下,赵状元暴打小阁老的精彩大戏。
    四人一听,对赵二爷佩服至极。又想到自己的糟心事儿,那许义羞愧的一拍桌子道:
    “状元郎一文弱书生,尚能重拳出击,我四人却只知道在这里窝窝囊囊、长吁短叹,真是羞杀公公了!”
    “不错,有冤当报怨,方为好男儿!”
    “咱们也要想法出出气!”
    四人达成共识,便商量起如何动手来。
    许义便道:“要打就打领头的!”
    “徐璠已经被打趴下了……”陶金提醒道。
    “我说的是欧阳一敬。”便听许义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他家在哪。咱们去埋伏他一手,等他下班进了胡同,便跳出来狠狠揍他一顿!”
    “好,就这么干!”
    四人这下酒也顾不上喝了。马上到杂货店里,买了麻袋、木棍、绳子、皮鞭和蜡烛,便赶到欧阳一敬住的肘子胡同内埋伏起来。
    没等多久,便看见穿着御史袍服的骂神,面色凝重的走进胡同。
    “欧阳一敬!”陶金从左边大叫一声。
    许义便趁着骂神转身,把麻袋兜头套了上去。
    另两人抡着木棍就招呼上去了。
    可惜还没打几下,四人便被跟进胡同的一众言官团团围住,想跑都跑不掉。
    说来也是几个太监倒霉,往常欧阳一敬都是独来独往的。
    但今天发生了小阁老被殴的大事,一大帮言官便跟着到他家,准备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结果四个太监光看着头前带路的骂神,没注意他身后,还跟了一大帮子人呢。
    这帮给事中本就因为没抓到赵守正,大感颜面尽丧。
    见这四个太监居然也敢有样学样、当街行凶,而且还拿着又粗又硬的棒子……
    他们登时气极反笑,一拥而上把四人五花大绑。而且用的还是四人带来的绳子。
    然后给事中把四人绑到大街上,各抽了八十鞭子,这才放他们回来听参。
    当然,用的还是他们买的鞭子。
    至于那几根粗大的蜡烛,也被拿到欧阳一敬家中,晚上点来开会了。
    一点都没浪费呢。
    ~~
    司礼监,听完四人的哭诉,滕祥气得直跺脚道:“丢人啊,丢死人啦!打埋伏也不看看人家有多少人,你们是猪吗?!”
    “你说你们买皮鞭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买蜡烛呢?”孟冲不得其解道。
    “怕他天黑才回来,别万一打错人。”陶金哭丧着脸解释道。
    “哦,原来是照明啊……”孟冲便不说话了。
    “老祖宗,他们不光打了,还扬言明天要上本弹劾咱们呢。”吕用悄悄加了个‘们’,便把五位祖宗拖下了水。
    “呵,呵呵……”‘嗔公公’陈洪气极反笑道:“真以为咱们是善男信女啊?”
    “不错,再不狠狠干他们一下,那帮言官就要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了!”滕祥一阵咬牙切齿,看着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冯保和李芳道:“二位怎么说?”
    “听兄长的。”冯保也憋了一肚子邪火,点点头表示支持道:“是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
    “嗯。”‘厉公公’李芳点点头,没说话。他是太监中的异类,十分正直规矩,总觉的事情闹大了怕要没法收拾。
    不过此情此景,也容不得他有异议了。
    “好,甭管过去怎么样,眼下大敌当前。咱们司礼监五位必须精诚团结,不能在让人欺负了!”滕祥终于品到了大总管的滋味。狞笑一声,问吕用四人道:
    “人家打了你们,你们该怎么办?”
    “打回来!”
    “人不够怎么办?”
    “多带些人。”
    “空手打不过怎么办?”
    “抄家伙!”
    “打完了怎么说?”
    “是我们自己报仇,跟祖宗们没关系!”
    “嗯。”滕祥满意的点点头道:“有这份觉悟就行,去吧!咱家不会不管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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