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同虽是用钱捐的监生,不过坐监十年,居然作出这种诗来,也真是草包到家了……
    “见笑见笑。”这厮没脸没皮,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们适可而止吧!”赵守正却终于听不下去,猛然拍案而起,替范大同撑腰道:“我贤弟做不好诗,你们做得就好吗?大明诗坛二百年,可有一首能比肩唐宋?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场中登时鸦雀无声,就连那诗僧雪浪,也露出难堪的神情。因为赵守正这话虽有夸大之嫌,比如杨慎的《临江仙》就不让宋词专美,但毕竟这样的佳作凤毛麟角,与唐宋乃至元朝相比,大明诗坛确实一片平庸……
    赵二爷也是公子脾气,只针对那举人一个就好,非要开地图炮。这下可好了,弄的所有人都不敢作诗了……虽然本朝诗坛佳作寥寥,已是不争的事实。但你看破不能说破,不然诗会还怎么开下去?人家雪浪和尚还要筹款呢。
    见局面冷场,那举人先是一慌,待看清赵守正穿的也是蓝衫后,他才不屑的冷笑道:“你们是同伴吧,估计也是个捐监的草包,知道何为韵脚何为格律,该如何用典如何化典吗?”
    先将赵二爷的身份踩下去,然后他才傲然道:“这么多名士、举人、缙绅,轮得到你个小小的监生来评头论足?”
    旁边人马上纷纷附和道:“就是就是,有本事你作一首出来,说不定也是一样是打油诗人呢。”
    “就是,你先做一首合辙押韵的诗出来,让诸位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对我等评头论足!”
    “作诗,作诗,作诗!”
    这下所有矛头都转向赵二爷了。
    范大同这下也怒了,别人瞧不起他可以,但不能瞧不起他家兄长,便拍着赵守正的肩膀高声道:
    “这有何难?我兄长可是才高八斗,七步成诗!”
    “哦……”众人闻言倒吸口冷气,又摸不清赵守正的底细了。心说莫非他真是来砸场子的高人?
    “兄长,拿出你出口成章的本事,镇住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范大同一边给赵守正打气,一边饱含期待的看着他。
    却见赵守正面有难色,小声道:“我也不会作什么诗啊……”
    “啊,那大哥整天吟的那些诗……”范大同登时傻眼。
    “那都是古人的诗句,也就你个不学无术的东西,才以为是我作的。”赵守正苦笑着对他说了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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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科举并不考试帖诗,赵守正这些年专心举业还尚且不能及第,自然不会在这上头多费功夫了。不过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溜’,非让他作诗,倒也不是憋不出来。可赵守正此刻头脑十分清醒,知道自己作,不如不作!
    以眼下这气氛,只有拿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佳作来,才能让这些人闭嘴。等闲的作品肯定要被鸡蛋里挑骨头的。
    赵二爷能拿出来佳作来吗?显然不能……他知道自己勉强做一首出来,万一押错了韵脚用错了典,或者哪里词不达意,肯定要被大加嘲讽的。
    好比范大同这首诗,用不了几天便会传遍金陵。他可不想重蹈覆辙,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那样还怎么参加科考?
    “啊……”范大同这才知道,自己搬起石头,却砸了兄长的脚。
    “怎么?不是七步成诗吗?实在不行,多走几步也无妨啊……”那举人看出了赵守正的虚弱本质,愈发步步紧逼。
    “我贤弟不清楚,学生并无捷才,”赵守正打定主意,今日绝对不会作诗,便厚着脸皮道:“我是苦吟派的来着……”
    “噗嗤……”众人不禁嗤嗤偷笑,却也不好再像方才那般鼓噪了。
    因为所谓‘苦吟派’,实乃诗圣开创,贾岛、孟郊发扬光大的诗坛一大流派。
    出口成章、七步成诗的天生诗才终究是极少数。大部分诗人想要写出一首好诗,需有极度严谨认真的态度,对每个词句反复推敲,通过日积月累的锤炼才行。所谓‘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就是这个道理。
    尤其是本朝诗坛,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包括雪浪在内,大家参加诗会,都是提前好几天便寻章摘句,准备诗词,可不都是苦吟派吗?
    可那举人岂会就此罢休?他冷笑看着赵守正道:“就你也配是苦吟派?我看你就是作不出诗来找借口!”
    “你不信,我也没话说了。”赵守正两手一摊,翻了翻白眼。
    一旁的范大同见赵守正压住了场子,马上贱兮兮的对那举人道:“看来兄台不是苦吟派,不如现场赋诗一首,让我们学习学习?”
    “这……”那举人本身也没什么诗才,下意识心一慌,旋即醒悟过来,恼火道:“休要转移话题!”
    双方僵在那里。雪浪看不下去了,怎么说他也是此间主人,怎好让来宾受窘?便走过来含笑解围道:
    “无妨,诗会一连举行三天,这位相公只管回去好好推敲,也不拘作诗还是填词,明日或者后日再来过也一样。”
    “好,我明天再来,让你们好好开开眼!”
    见有台阶下,赵守正马上丢下一句场面话,便和范大同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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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分两头,蔡家巷。
    赵守正今天去参加文会,赵昊也有一堆事儿。
    晌午时,他订购的家具还有地砖都会送过来。在这之前,怎么也得先跟老甲长去道声谢……
    那天下午,高铁匠就回话说,老甲长告诉他,房主早就不在南京了,委托其代为出售,只要五十两就可成交。
    这价格可以说是白捡了。
    南京的房价极高,秦淮河畔同样大的宅子,八百两银子也拿不下来。哪怕是同样在蔡家巷,稍微新些的宅院也得百两往上,还没这院子宽敞。若非房主不在,房屋年久失修,这个价钱是绝对拿不下来的。
    赵昊如今也算小有身家了,马上拿出五十两银子,让高铁匠和老甲长去衙门把房契过户。
    昨天晚上回家时,高铁匠已经将办好的房契,摆在赵昊面前了。
    赵昊没想到,事儿办得这么快,他还以为怎么也得三五天呢。
    眼看家具就要送来了,自己不去当面向老甲长道个谢,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如今他家中物资充盈,随手挑了几样礼品,准备去拜访一趟老甲长。
    老甲长家住在桥对面,高武拎着礼品头前带路。
    刚要过桥时,赵昊却看到了那老甲长,正在早点摊子吃粥。
    赵昊便迎过去,朝着老甲长笑道:“正要登门拜谢,不想在这儿遇到老甲长了。”
    “赵公子太客气了。”老甲长对赵昊比上次还客气,忙起身招呼他坐下,一起吃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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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餐摊上,只有老甲长和上次那个老者在吃粥,并无其它生意。
    巧巧便蹲在桥边,接住母亲在河沿刷好的碗筷,整齐码放在碗篮中。
    看到赵昊过来,她先是颇为欢喜的站起身想要招呼。
    却见赵昊径直凑到老甲长面前,根本就没看到自己。少女也不知怎么,就觉着有些不开心,别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她父亲却殷勤的很,正好手头没活,便过来寒暄几句,问道:“公子今天用点什么?”
    赵昊奇怪的看看空荡荡的早餐摊子,又抬头看看天,这会儿朝霞还没散去,怎么生意还这么惨淡?
    话说回来,他来这里也有几次了,似乎生意就一直没好过……
    会说话的赵公子,当然不会戳人家痛处,便笑着点了不少吃食,还又给老甲长和他的老伙计,捎带着点了几样。
    摊主自然能看出来,他是在照顾自己生意,不由一个劲儿的感激道谢,然后赶紧过去忙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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