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郡所言,断非虚言。纵是和帝鲜有临宠其他嫔妃,可是也断不能只宠溺皇后一人。三年多的时间里,临宠过的侧妃至少也有数十人之多。可是竟未有人能圆满诞下龙种,如此奇特之事,若非人为,断然说不过去。
    “姐姐知道,你自小便饱读史书,有着博学之才。断然不信那风水鬼神之说,可是天意之行,断不可违。”轻轻地凑到邓绥的耳边,低声道:“若非有人故意而为,那便是这宫中有命格与皇上相冲之人,脱颖为贵,故而坏了皇室的风水。”
    邓绥双目圆瞪,迟疑地道:“如此之说,恐也说不过去罢。若说是有人故意而为,恐还说得过去。可要说是天意,那可是逆皇之罪啊。”
    照郑长郡所言,这皇室香火欠旺。便是天意所归。如此说来,便是说皇帝命格逆天,故而天意让之绝后。
    郑长郡冷冷一笑,摇头道:“我身为长秋寺首府的长女,数年以来一直都在后宫之中暗中查探。曾有过不少贵身喜得龙胎,可是几乎从未超过两月便夭折腹中。”
    说着,慢慢地站起身子,朝着屋中走去。
    邓绥的心中,忽地一阵慌乱。那宫中长秋寺,本就是管辖后宫事务,她在府上之时间便早有耳闻。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皇宫香火,还有顺天之说,简直闻所未闻。
    郑长郡从屋中取出一个竹卷,走到桌边慢慢地展开。正声道:“我这里有详细记载,命格与皇帝相符之身,有十四个贵身有过龙胎。可是,竟未能有人顺利诞下。”
    邓绥紧张地看着郑长郡,道:“姐姐,你平日前往储秀宫中,便是暗查此事么?”
    郑长郡微微一笑,摇头道:“这并非我分内之事,只是父亲临终前有过交代。我郑府之人,皆效忠皇上,加之长秋寺本就是管理后宫内务之属。可是皇上掌政之后,便另设事务局,故而我平日无事,便多关心几分。”
    “那会不会有人暗中搅局,便是为了防止后宫之秀母凭子贵,顺势而上。”邓绥咽下一口气,急道:“否则,怎会如此离奇?”
    “宫中,纵是皇后娘娘,恐也没那个胆子罢。”郑长郡的脸上,扬起一抹冷笑,沉声道:“皇上盛明之举,天下皆知。若是想在皇上眼皮下面胆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断然不能。”
    邓绥要着嘴唇,低头沉思,道:“那姐姐的意思,该如何?”
    郑长郡目光如刀,冷冷地看着竹卷,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这密卷所记之人,包括皇后娘娘在内,八字命格皆与皇上相合。可是三年多以来,娘娘竟也无龙嗣之相,若不是皇上命格八字出错,那便是这皇宫之中,有冲脉之凶。”
    “啊?”邓绥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呼,颤声道:“皇上爱民入子,英明盛世。怎能会是冲脉之命?”
    那冲脉之凶,便是古籍易学之中大凶于世之人。早在商纣之时,便有冲脉之说。便是世间大凶之霸,天理难容。可是因名格太硬,终成霸主。故天降冲脉之命,便是让之绝后,本命之后,再无后代继续为恶。故名为冲脉之凶。
    “那冲脉之凶,并非本意而为。乃是命格所定。纵是皇上一世英明,可是命格属凶,恐天意难违。”郑长郡将竹卷收起,双目中带着几分担忧,沉声道:“皇上一世为民造福,可终是老天无眼。”
    邓绥的心中,忽地变得沉重。
    她自小便熟读古书,对轮回道义之说深有熟识。可是断然不会相信传说的命格之说。可是眼下,郑长郡之言,似乎深有道理。
    郑长郡见邓绥面色沉重,双目微红,柔声道:“一直以来,我都在想办法,只可惜自娘娘立后之后,皇上临宠之身,少之又少。娘娘虽一心为皇,可是终究未能如人愿,三年之多,竟也无丝毫龙嗣之相。”
    “那若是有宫中有贵身,喜得龙嗣,是不是只要离开这凶煞之地,便能保全龙脉?”邓绥低头沉思,道:“也或许,这宫中属性不利喜脉成长呢?”
    这皇宫之中,为数朝帝王居所。无论何地,皆难保不被阴晦之气腐蚀浸染。抛开人为之弊,那便是寝居之地,有毁胎之源。
    郑长郡目光一动,点了点头,道:“如此,恐是唯一办法。只是,宫中贵身,入宫之后,断无离宫中之说。更不用说是怀有龙种之身还能离开宫中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目中带着无尽的忧伤与无奈,苦笑道:“更何况,若是龙胎散落民间,势必惹得天下大乱。居心叵测之人,定会乘虚而入,反倒弄得人心惶惶。”
    邓绥点了点头,道:“也是,若是真的如此,恐怕会惹得朝臣互相猜疑,惹得更多的明争暗斗了罢。”
    郑长郡突然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今日为何将你请过来?”
    邓绥疑惑地看着郑长郡,摇头道:“姐姐难道不是让奴婢过来熟络一下么?”
    郑长郡正色道:“今日这凤凰殿中只有你我姐妹二人,姐姐才与你说这么多。若是皇上与娘娘在宫中,恐也不会有此机会。”
    邓绥点了点头,道:“绥儿明白,只是,姐姐与我说这么多,难道是以为奴婢有能帮皇上么?”
    说罢,面色一红,低下头去。
    郑长郡沉声道:“若是日后,宫中有贵身喜怀龙脉,便可暗中责出宫去。只要不让娘娘和皇上知道,便可保得龙脉周全。”
    邓绥猛地一惊,抬头看着郑长郡道:“如此,恐必登天还难罢。”
    郑长郡微微一笑,摇头道:“事在人为,若是有心,有何事不能为呢?”
    邓绥眉头一皱,心中一阵疑惑。能身怀龙胎,在皇上和皇后都毫不知情之下,出得宫去,谈何容易?
    纵是有人偶得喜脉,朝规之下,如何能出得宫去?
    郑长郡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凑到邓绥的耳边,轻声道:“你新进宫中,便得皇上宠溺。加之皇上对你如此钟爱,你若是想皇上日后忧患少些,恐怕的如皇上所说,休要以善眼视人。”
    邓绥吃惊地看着郑长郡,道:“姐姐是何意思?”
    “皇上责骂娘娘,又狠罚禄公公,甚连禄安都被打入水牢,便是为了让你宫中树立威信。纵是皇后娘娘让你喝酒误事,都被皇上怒责,日后在整个宫中,还有谁敢与你作对?”
    郑长郡看着邓绥满脸吃惊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若是日后有谁争宠,你便怒责出宫,恐也是情理中事罢。”
    邓绥身子猛然一颤,吃惊地看着郑长郡。
    难道?
    皇上数日之前,临驾过这凤凰殿中。
    而且,皇上当夜便已回南寝宫中。
    她忽然明白过来,为何皇帝看到她画的人像之时,脸上竟带着吃惊之色。
    恐怕除了她自己,整个皇宫之中,无人知道和帝当夜临宠过凤凰殿。
    心中,忽地涌起一股失落之感,慢慢地闭上眼睛。
    脑海中瞬间变得空白而茫然,难道,真如郑长郡所说的那般,便能保全皇上的龙脉了么?
    郑长郡看着邓绥略带苍白的脸,双目中露出几分惊恐,颤声道:“绥儿,你是不是对姐姐心存不满?”
    邓绥轻轻地睁开眼睛,忽地露出一丝冷笑。
    伸手推开郑长郡的手,冷声道:“从今往后,你休要再接近皇上半步。否则,这凤凰殿中,我绝不再踏入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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