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阴侍郎自上次差人送来参片之后,便再未登门造访。只是在年祭之日,会差人送些银钱过来。这反差之相,着实让人意外。凭阴老爷脾性,府上喜事,必会奔走相告。特别是对邓府,除却报喜之外,更多的是想了解邓绥和几个兄长之况。
    倒是那阴府下人过来之时,也偶有向阴氏问及邓绥身体之况。可是那邓府下人之间,皆传邓小姐身体过度虚弱,甚至已虚至无能面见客人之地。纵是服尽世间补药,也无济于事。
    偶时有宫中皇帝派来之人,在民俗节日之时登门慰问,也从未见邓小姐露面。慢慢地,邓府之上,鲜有人造访。倒也平和安静,清闲度日。
    老天,终遂人愿。
    次年初春,宫中传来消息,和帝立阴孝和为后。那阴氏之府,成为国丈之第。原本以为,如此天大的好事,阴侍郎必会登门造访,亲传喜讯。未曾想到,阴府之上,竟连下人都不曾差之前来传喜。
    阴氏本心焦于邓绥之身,眼见邓绥身体虽依然孱弱清瘦,可是面色日渐正常。再不如往日那般苍白怕人。整个似乎也活泼起来,不但饮食起居规矩正统,竟也不再熬夜读书,平日之下与林秋儿在后院之中抚琴作画,过的倒也安逸。
    邓夫人原本还希望邓绥若是守孝圆满,便托禄公公之便,寻机进得宫去。可是那宫中早已传来消息,阴府长女已贵为皇后之身。如此一来,邓绥进宫之望彻底破灭。那阴孝和既已为后,纵是邓绥进得宫去,恐也永无出头之日。倒不如便如她所想,留在府中,他日若是有合适之人,找个好人嫁了,也算是圆满之美。
    若是心中希望破灭,这人也便再无期待之忧。阴氏盼邓绥进宫之念破灭,反倒变得轻松清闲。加之邓氏三兄弟在外虽无盛功之传,却也是平安健康。这邓府便在时间的推移之中,慢慢地被淡出朝官庶民的的视线。
    永元七年,盛春。
    邓绥终守孝圆满,一个月之后。兄长邓骘和三兄邓悝因父三年之祭,加之边乱逐平得以回家探亲。
    为庆邓家兄弟归来,加之邓府已经数年平淡无忧无喜,这也算得上是莫大的喜事。故而阴氏差了下人,摆了酒菜佳肴。
    邓绥也早已经脱下素白孝服,平日里穿上碎花绣裙,趋于常日而居的生活。没有了清规戒律的禁忌。经过近一个月的调养食补,此时虽面容依然清瘦,可是面色终见红润。
    那瘦削的脸庞也日渐圆润,特别是那一双乌黑光亮的眼睛,随着人的精神焕好,显得更加的清澈明亮。纵是疲倦轻眯之时,也是媚态尽生,余光之魅也足以勾魂摄魄,令人痴迷。
    美人终归是美人,纵是在三年的清苦素食之下,依然不曾隐没那倾国之貌。加之数年难得一见的家人得以团圆,阴氏喜极而泣。
    宴席之上,阴氏哽咽祝酒,朝着邓骘道:“骘儿,你身为长兄,日后便是邓府顶梁之柱了。日前皇帝派人前来慰问之时,那郑统领与为母说过,府上不能无主,你兄弟五人,皆为边界权要之位,皇帝亲口答应,你可留朝任职。”
    邓绥一听,兴奋地道:“如此一来,哥哥不但能入朝为政,这宫城之地也不如边界之所遥远,替皇上分忧之际,还能照看家府之事。这皇帝也还算有德之人,不忘我邓氏之人也是朝中功臣之第。”
    邓骘点了点头,道:“绥儿所言甚是,日后恐怕绥儿进宫无望。这皇上必是周全之虑,故而让我入朝任职。如此一来,我身在朝堂,几个家弟在外平乱也有个照应。”
    抬手摸着邓绥的头,面带遗憾之色,感概道:“若是绥儿当日进宫,凭她之能,恐也不会有暗斗之心。那后宫争斗甚重,绥儿留在府上,倒也不是坏事。”
    邓绥眉头一皱,沉声道:“若是那皇上有德,断不会愧对我邓府罢。”
    阴氏一听,瘟怒道:“绥儿,就要信口胡说。那皇帝对我邓府,已是仁至义尽。平日之下,也还经常差人前来视探。如此看来,皇帝也是有心之人。否则,又如何记挂着骘儿留朝之事?”
    邓绥哈哈轻笑,道:“母亲多心了,我不过是在自己府上说说罢了。眼下我邓府之上,也无人走动,断不会让外人听了去罢。”
    邓骘仰头喝酒,笑道:“绥儿依然如此任性,那皇上于我邓府有恩,纵是背地也断不能有叛逆之言。皇上乃九五之尊,妄言不得。”
    邓绥轻笑,道:“皇帝圣旨未下,哥哥便如此袒护皇上。果然是忠良之臣呐。”
    忽地,那旁边的邓悝扭头朝着阴氏道:“母亲,若是那皇帝不过随口一说,又该如何?”
    阴氏面带焦色,苦笑道:“想来也是,那皇上终日忙于国事,纵是有心,恐也不会长记在心。”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黯然道:“你们兄弟难得回来,绥儿也忠于孝道之行,得以圆满。便休要多想无谓之事,还是如绥儿之言,凡事皆顺其自然罢。”
    四人举杯,共庆团圆之喜。眼下虽有忧心之事,可是一家人能享团圆之福,加之邓绥孝道圆满,也是皆大欢喜。
    邓骘兄弟虽同在边界之地,可是各守一方,也是数年未见。兄弟二人杯盏交叠,放开欢饮。
    邓绥甚少饮酒,加之守孝三年,滴酒未闻。甚喜之下,小酌数杯,顿感面颊发烫,头脑眩晕。忽感觉心中气血翻腾,异常兴奋。
    伸手拍了拍邓骘的后背,笑道:“哥哥,若是那皇帝不下旨纳你进宫任职。你作何打算?”
    邓骘仰头轻叹,道:“当日,你若能进得宫去,能面见皇上,恐也能说上话。此时,也便如母亲之言,听天由命罢。”
    看着邓绥瘦削的面容,邓骘双目落泪,哽声道:“绥儿,这三年,真真苦了你了。”情浓之时,竟止不住热泪轻流。那守孝异常清苦戒严,纵是如他这般粗狂莽夫之身,恐也难以承受。未曾想到,邓绥竟真真挺了三年。
    邓绥摇头笑道:“身为儿女,理应尽孝。男儿须得志在四方,故而不能误你你们大事。我未曾进得宫去,也是天意罢。”
    邓骘面带失落之色,无奈地点头,道:“哥哥知道绥儿心思,如此恐真是天意罢。”
    那邓绥一朝失去进宫之机,恐日后再无成贵之望。眼下朝纲正统,边乱得平。那皇帝既已立阴孝和为后,权势之面,皆为定局。
    忽然,林秋儿急步跑来,脸上带着惊恐之色,急道:“小姐,夫人,皇宫有人急马前来。”
    阴氏连忙站起,颤声道:“骘儿,定是那皇帝降旨,宣你入朝任职罢。”
    邓悝连忙搀着阴氏,四人急急地迎了出去。
    院门之外,一辆奢华的锦红马车停在门口,那马车后面数名持刀侍卫垂首而立。
    数年以来,邓府纵有朝中慰问之人,也断无如此阵势。想必那车上之人,定是宫中权贵之身。
    那车边宫女轻轻地掀起垂帘,随着一声清咳,马车上走出一位头发雪白,面如白霜宫服官人。
    邓骘一见,发出一声惊叹。
    那车上之人,竟是皇帝贴身太监总管,禄公公。
    早在邓训在世之时,邓骘便随父进宫面见过先帝。与禄公公有过一面之缘。宫中能劳驾禄公公亲自动身前来,必是天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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