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底下便已有不少人顺着楼梯上来,数名侍卫堵在楼梯处将他们一一杀死,又踢下楼去。
    那些身着棕绿衣裳的人明显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他们直接施展轻功,飞身而起,剑指楼上众人。
    徐允嘉才躲过姜凡的弯刀,转头却迎上另一人的剑锋,他闪身躲过,以手中剑刃相抵,趁机将一样东西取出打开来,一簇犹如星星般的烟火随着一声响迅速升空,并在夜幕里迸发出一片彩色的炫光。
    关浮波只抬头望了一眼,电闪雷鸣再度袭来,这场雨来得有些猝不及防,一颗颗雨珠砸在人的脸颊也隐有几分钝痛。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杀我侄儿?方才又是放的什么讯号?”关浮波恶狠狠地盯住其中那名身形颀长,腰身纤细,在灯火之下,丝绦殷红的白衣身影。
    “关寨主只当我等皆是受灵使所指,来这人间一遭,只为除去邪祟的转世凡胎。”面具遮挡了他的面容,而此时他居高临下,在一片淋漓的雨幕中,他的嗓音却比水声还要清泠动听。
    “一派胡言!”
    关浮波忍受不了这样的愚弄,她更无法多看一眼被荣老等人扶到檐下的关天璧的尸身,她施展轻功往楼上去,手中峨眉刺飞速旋转,昏黄的灯火照在峨眉刺尖锐的棱角也尽化凛冽的冷光。
    子茹,子意与徐山霁赶来时,正瞧见这打得不可开交的混乱场面,子茹匆匆回头,对徐山霁道,“二公子你自己找个地方待着,千万不要露头,我得去保护姑娘!”
    徐山霁点头如捣蒜,随后他往四周张望了一下,瞧见不远处的墙根儿底下堆积了不少杂物,他便跑过去,藏到杂物堆里。
    谢缈的钩霜抽出,剑刃精准地击打在关浮波的手背,带出一条血痕,他趁此机会带着戚寸心踩着栏杆一跃而起,旋身踢在关浮波的左肩。
    关浮波拧眉吃痛,迅速稳住下坠的身体,轻飘飘落在雨地里,她一抬头,便见那手握一柄纤细长剑的白衣身影带着另一人也已稳稳地落在地面。
    “关寨主不是孟婆的血脉吗?今夜灵使叩门,关寨主怎么也不好好恭迎?如今我等遵灵使指引而杀了寄居于这肉身凡胎的邪祟,关寨主还不跪地诚谢灵使大恩?”
    他剑刃沾染的血液不过顷刻之间便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冷冽的剑锋指向檐下的死尸,字字看似认真,却又隐含几分讥讽似的笑意。
    关浮波身材原本就矮小似个十二三的稚嫩少女,但那张脸却已染上些风霜痕迹,此时因愤怒而变得有些狰狞,她知道,此人是不会好好答她的。
    “都给我听着,杀光今夜寨中所有的外人!”
    关浮波浸了雨水的声音更显嘶哑阴冷。
    很显然,她并不担心自己这么做会引来什么麻烦,因为如今的新络知府早已经与他们关家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有的是办法将这些贱民的命债,扣到这些杀了她侄儿的人的头上。
    此言一出,那些在后头躲着,也不知事情真相的香客们都慌了神,瞧见那些寨民手中的刀剑,他们连忙转身就跑。
    关浮波的峨眉刺再度脱手飞出去,谢缈收放丝绦,敏捷地使自己与戚寸心躲避开旋转而来的峨眉刺两端尖锐的棱角,再将戚寸心往身后一带,他手腕一转,剑刃几经来往,分毫不肯给关浮波近身的机会。
    雨幕之下,戚寸心并不能将那两根峨眉刺看得清晰,关浮波的动作太快了,那东西在她手中转动起来,也只能瞧见几道寒光闪烁。
    谢缈的招式也迅疾多变,不论关浮波如何动作,他倒也始终从容应对,剑锋几挑她手中的短刺,极为精准地勾破她的手指。
    峨眉刺擦着剑身发出尖锐的声响,乍现的火星子顷刻又被雨水湮灭,此间晦暗冷极的光影交错下,几方打斗之声不绝于耳。
    雨水顺着关浮波的下巴滑落,她浑身早已经被雨水浸湿,在朝谢缈掷出两根峨眉刺的刹那,她的一双眼睛却蓦地盯住谢缈身后的戚寸心,她一个旋身,衣袂激荡水花,迅速摸出腰间的一枚暗器。
    戚寸心几乎来不及后退,幸而谢缈反应敏锐,及时借助丝绦将她往自己身侧一带,同时一柄匕首也忽然飞来,击打在暗器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致使暗器偏了些方向,尖锐的棱角只堪堪划过她的脖颈,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戚寸心下意识地偏头,便见那匕首嵌入檐下的柱子上,刀柄是晶莹剔透的琉璃。
    莫宴雪?
    “秋染,你这是做什么?”
    关浮波的声音在湿润的雨幕里响起。
    戚寸心一回头,见到的便是那一名身着杏红衣裙的女子,她撑着一柄纸伞,腰间悬挂的,正是那柄匕首的琉璃刀鞘。
    那明明是她从先生那儿求来给宴雪师哥的,怎么如今却在这女子的身上?
    而此时谢缈转身瞧见戚寸心脖颈间的那道血痕,面具后的那双眼睛仿佛在顷刻间添了几分变化,雨珠滴答滴答地拍打在他的面具上,他根本不给关浮波再次质问那名女子的机会,持剑往前,招招狠戾。
    关浮波匆忙应对,却经不住因他诡秘凌厉的剑招踉跄后退。
    “救命啊!!!”
    徐山霁才探出一只手去要将躲无可躲的一名普通香客拉过来,却见两名寨民已经回身发现了他,他带着那香客缩到墙角,瞧见那两个寨民举起来的刀,他便吓得朝他们使劲扔东西。
    但可以轻松拿起来的物件并不多,他抄起个扫帚就往那两人脸上抡,其中一人轻轻松松砍断了扫帚,那刀刃眼看就要落到徐山霁的脖颈上。
    一把银蛇弯钩忽然而至,勾住刀刃的刹那,徐山霁只瞧见那一道纤瘦的身影落至他的身前,随即弯钩见血,那两个寨民的脖颈已经是血肉模糊。
    “没事吧?”少女回头,她脸上的面具早已丢了,雨珠顺着她鬓边的浅发一颗颗滑落。
    徐山霁望着她在朦胧水雾里的一张脸,愣愣地摇头。
    而此时,那名唤关秋染的年轻女子带来的一帮人也加入眼前的乱局里,却是与关浮波手底下的人打斗起来。
    黑发白衣的青年掠风而来,手中一柄长剑落地再收回,顷刻间便连杀三人,他轻踏房檐,或听见铃铛细碎的声响,他一眼望见正与关浮波打斗的白衣人身后那名身形纤瘦的女子腕骨间隐约可见的银铃铛,于是他高唤一声,“三百九十六妹!”
    戚寸心回头,正见檐上的俊朗青年足尖一点,朝她而来。
    与此同时,谢缈回眸瞥见他,沾了雨水的长剑于半空一挥,铮然声响的同时,他斩断了他与她之间所系的丝绦,在那青年落地的瞬间,便将戚寸心推到他面前去,“保护好她。”
    戚寸心被青年扶住手臂的刹那,抬头便见谢缈已再度提剑朝关浮波而去,此时再没了顾忌,他的身影穿梭雨幕,犹如鬼魅一般。
    强劲的内力凭借剑刃击碎滴落的雨珠,他的剑锋抵上关浮波的峨眉刺,剑气震荡出清晰的声响,令关浮波几乎握不紧手中的武器。
    或听杂乱的雨声里夹杂了些逐渐临近的脚步声,关浮波闪身躲开时,回头又瞧见一群带着刀剑匆匆赶来的人。
    来人所提的灯笼里光影闪烁不定,却能教人看清灯笼上的一个“苏”字,而领头的,正是苏家的三爷苏明安。
    关家寨几百号人,如今却有一小半听从关秋染的命令,这苏家忽然来的这么一群人也有两三百之数,大多是他们苏家请的护院,还有裴湘从裴府带到新络的护卫。
    关浮波到此时才终于明白,方才那升空的焰火,便是为的通知苏家这些人,所以,这些人混在香客里,杀她的侄儿关天璧,是为……裴湘?
    她来不及再思索更多,因为那白玉纤柳般的长剑已将她逼得力竭,只是这么一慌神的功夫,她便生生受了一掌。
    胸口气血上涌,关浮波吐了一口血,踉跄后退的刹那,那白衣身影已飞身掠至她身前,她瞳孔微缩,下意识地用尽力气将尖刺对准他压下去。
    锋利的剑刃刺穿她的胸口,这一霎,她手中的峨眉刺也震碎了眼前狰狞的鬼面。
    面具落地,冰凉的雨水顺着他鬓边浅浅的两缕龙须发滑下,他那一双眼瞳是漆黑的,映着一片阴沉郁冷。
    “寨主!”
    荣老回头瞧见这一幕,下一瞬,他却被莫宴雪从背后刺穿腰腹。
    而关浮波大睁双目,紧紧地盯着眼前这少年冷白的面容,她嘴唇颤抖,发出声音的同时嘴里不断涌出殷红的血液:
    “太,太子……”
    第86章
    关浮波并未见过当朝太子真容,她也仅是见过他的一幅画像,依照晋王谢詹泽的打算,她赶回新络为的便是截杀太子,却不曾想,她要找的太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到了她眼皮底下。
    纤薄的剑刃抽出,血珠溅在少年的侧脸却又很快被雨水冲刷不见,关浮波双膝跪地,激荡起几层水花,她那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他。
    忽的,她下垂的手臂竭力一动,一道寒光乍现,却在还没来得及袭向谢缈时便被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斗笠给挡了一下,那峨眉刺受力后移,反在顷刻间刺入关浮波的咽喉。
    关浮波后仰倒地,她一双眼睛大睁着,却渐渐没了神光,雨水击打在她惨白的面颊,此间晦暗的光影之下,她咽喉处的峨眉刺尖端坠着水珠,凛冽生寒。
    谢缈面无表情,偏过头看向院门处一片阴暗的影,直至一人从中走出来,露出来不修边幅的一张沧桑面容。
    是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者。
    “三小姐小心!”
    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竟是那身形魁梧的姜凡,他手中弯刀一挥,便将靠近关秋染的一道棕绿身影抹了脖子。
    早在关秋染出现的那时候,姜凡便不再与徐允嘉缠斗,转而对付起关浮波的人。
    此时他弯刀染血,才回过头去看关秋染,却蓦地瞳孔一缩,雨幕之中,他迟钝地去看自己血淋淋的腹部。
    关秋染手中的长剑在他转身的一刹便猝不及防地刺穿他的身体。
    “三、三小姐……”
    姜凡咬着牙,满脸不敢置信。
    关秋染却是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她毫不犹豫地抽出剑来,带出一片淋漓血迹,又冷眼看着姜凡倒在雨地里,随即朗声道:“关家寨的人听着!关浮波已死,谁要是想跟着她去,大可以继续顽抗!”
    此话一出,果然许多寨民开始犹豫起来,不过是这片刻的功夫,他们便被苏家和关秋染的人制服。
    唯有那些身着棕绿衣裳的男人抵死相抗,尽数死于徐允嘉等人之手。
    莫宴雪才松了戚寸心的手臂,便见她立刻跑到了那少年的面前去,他不由撇撇嘴。
    “缈缈,你没事吧?”
    戚寸心匆忙打量着他,见他衣袖边缘有大片殷红的血迹,便去抓他提剑的那只手,但衣袖往后褪了些,她却并没有在他手臂上看到任何伤口。
    “她的。”
    谢缈微扬下颌,轻瞥一眼地上已经断了气的关浮波。
    戚寸心松了一口气,面前的少年却伸出另一只手,解下她脑后的系带,摘了她的面具,随手扔在了血腥浑浊的雨地里。
    “民女关秋染,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忽的,这样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戚寸心与谢缈双双回头,便见那被雨水血污浸湿杏红衣裙的年轻女子已经朝他们跪了下来。
    此时庭内已经没有什么香客,在关秋染与苏家人的保护下,那些香客都已经逃出去了,于是院中只剩他们这些人。
    “草民苏明安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那苏明安也连忙上前跪下。
    一时关家寨与苏家人都跪倒一片,齐乎千岁。
    关天璧是关浮波大哥的儿子,而关秋染则是她三弟的女儿,多年前关浮波从她兄长手里接过关家寨寨主的位子后,便开始借由孟婆山的传闻将关家寨的人传扬为孟婆血脉,并以此来收敛钱财。
    关秋染的父亲并不赞成关浮波做这些装神弄鬼祸害乡民的事情,却终究左右不了关浮波的打算。
    “姑母行装神弄鬼之事敛财还不够,竟还卷入了皇家的争斗里,成为晋王鹰犬,父亲与我都深知她这么做,终将让我关家寨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父亲体弱,卧病在床,寨中多数人又都对姑母惟命是从,我们父女两个实在势单力薄。”
    窗外风雨势盛,关秋染临着灯火,说道,“有许多事,我们是无权插手的。”
    “所以三小姐才要借太子之势肃清关家寨?”
    戚寸心才用帕子擦过头发,衣衫也已经换过一身,她一下站起来,满怀期盼,“裴湘在哪儿?她没有死,对不对?”
    那姜凡明明是关天璧的护卫,徐允嘉言其武功高深,但今夜戚寸心见他与徐允嘉过招时出招却不见霸道,反是躲闪颇多,像是故意不用全力。
    甚至于在关秋染出现后,他更是直接反水,与关浮波手底下的那些人打斗起来。
    如果姜凡是关秋染的人,而那关天璧又声称他让姜凡杀了裴湘,也就是说,关天璧并未真的亲眼看见姜凡杀了裴湘。
    如果姜凡没有杀裴湘,而关秋染又扣着裴湘不放,任由事态扩大,直至这消息传至她与谢缈的耳边,那么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关秋染这么做,便是想借谢缈之手,除掉关浮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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