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点了数盏烛火,一时光线明亮许多,这对少年夫妻靠在枕上,翻看一本游记。
    “你怎么还带着我这本书啊。”
    戚寸心见他从枕下拿出来这本书时便愣了一下,眼见他翻到的那页上有她以前还在东陵府尊府里做丫鬟时勾画的字迹,她一时有点窘迫,“你是不是都看过了?”
    少年认真颔首,修长的手指在其间指出一处,“新络的恒山。”
    他又翻几页,准确地找出另一处,“鹤洲的腕夕泉。”
    他抿唇笑了一下,又连着翻了十几页,“江通的千寨洞,还有麟都的九皇山,这些都是你最想去的地方。”
    戚寸心听着他的声音,又见他每一次都精准地翻到提及那些地名风景的书页,她不由将目光从书页间移到他的脸上。
    “我听说,江通的樱桃肉最好,色泽樱红,光亮悦目,肉质酥烂,咸甜的味道,皮特别软,麟都的油煎猪最好,油煎有两种,一种是油煎猪肋排,另一种是用精肉切块抹上蜜再下锅煎……”
    她数起自己在这本游记上看到的美食来,一双圆圆的眼睛都是亮的,“还有新络的酒烹鸡,鹤洲的富贵饼,我之前看书的时候,就特别想吃。”
    从前在东陵府尊府里的日子平静且枯燥,小九有时会给她些书看,她自己有闲钱时也会买来看,除了那些书生小姐的酸话本子,鬼神志怪还有此刻被谢缈拿在手里的这本游记。
    她其实最喜欢的还是这本游记,所以上面留了她好些字迹。
    少年恍然,“原来你是惦记它们。”
    她标注出那些地名,原来是馋那些地方的美食。
    “也不是,”戚寸心有点不好意思,“都是很有名的地方,如果日后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它们是什么样的。”
    “你一个人去吗?”少年翻动书页,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声。
    “我……”戚寸心才要回答,却蓦地抬头盯住他的脸,她哼了一声,伸手去捧他的脸,“你是不是就在这儿等着我呢?要是我答一声是,你是不是就又要用那个虫子吓我?”
    她变得比以往警惕灵敏多了。
    少年被她捧住脸,听见她的这句话,他也没看她,视线仍落在书页上,却弯起了一双眼睛,轻笑出声。
    “我就知道。”戚寸心觉得自己猜中了他的心事,她将他的脸转过来,“缈缈,你以后不可以这样。”
    少年抬眼看她,“那你会一个人去吗?”
    话题又转回来了。
    他是那样一双无辜纯澈的眸子,戚寸心被他注视着,她有点泄气,揉了一下他的脸,“我会跟你一起去,行了吧?”
    “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她松开他,靠在枕上去瞧他手里的书页,“我们一起去,才最开心。”
    夜愈深,书页翻动的声音也许有些催眠,戚寸心渐渐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却有点不想挪窝了,她将枕头挡在他和自己之间,和他说,“我怕我夜里不注意碰到你的伤口,就用这个挡着吧。”
    她像是自说自话,话音才落就闭上眼睛,才打一个哈欠,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而谢缈将那本游记放到一旁,躺下去时,偏头却被那方枕挡住了视线,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睡在对面竹床角落里的小黑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半晌,他忽然伸手将挡在他们之间的枕头挪开。
    她熟睡的面庞映入他眼帘,他只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
    在他朦朦胧胧快要睡着时,原本睡在他身边的姑娘无意识地靠了过来,她的手臂随之搭在他身上。
    他睁开眼睛时,她的呼吸声离他很近很近。
    就像在东陵时那晚,她睡着之后,没一会儿就翻身翻到他的怀里。
    矮几上的烛火还未燃尽,他在昏暗的光影间垂下眼帘,盯着她鼻梁上的那颗小痣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碰了一下。
    也许是他的指腹有点凉,她在睡梦里皱了皱眉,梦呓了几声含糊不清的话。
    他无声地弯唇。
    翌日清晨,敲门声将屋内的两人唤醒,戚寸心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在谢缈怀里时,她还愣了片刻。
    或见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她。
    她的脸颊有点烫,一下坐起身来,又忙去掀他的被子。
    “娘子,做什么?”
    他睡眼惺忪,声音尚有几分茫然。
    “我有没有碰到你的伤口?”她见他衣衫没有血色浸出,又抬头问他。
    少年支撑着身体坐起来,他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迷迷糊糊地添一句,“你很乖。”
    他下了床,顶着一副困倦模样,开门走了出去。
    戚寸心呆愣愣地坐在床上,满脸通红。
    徐允嘉已在门外等了许久,见谢缈走出来,他便立即迎上去递上一封信件。
    “你说。”
    谢缈却懒得接。
    “这是戚永旭昨夜差人要送去月童给李成元的消息。”徐允嘉简短地道。
    “果然是李成元。”谢缈觉得无趣。
    “这信上提到‘九重天’三字,臣猜测,应该他说的应该是南黎禁宫之中的紫垣九重楼。”
    天下人皆知南黎皇宫的紫垣九重楼,却又偏偏十分神秘,九重楼虽在南黎皇宫,却并不属于南黎的皇帝,它有它自己的主人,而除了这个主人,天下人无人可入九重楼。
    便是徐允嘉曾经有幸跟随齐王进宫,也未能得见紫垣湖对岸的那座九重楼阁的真容。
    谢缈原本还有些散漫的神情蓦地一滞,他忽然将徐允嘉手里的信件夺过来。
    怪不得。
    他眼底的光影逐渐变得郁冷,指节紧紧地捏起信纸。
    徐允嘉忙道,“臣已将这信件截下,想来玉牌在郡王妃手里的消息不会传到月童。”
    “戚永旭的消息送不到月童,也会有其他人送。”
    半晌,谢缈忽而冷笑,“想不到,那个老东西在月童城里争那个位子,竟还分得下心来算计我的妻子?”
    徐允嘉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却听急促的脚步声渐近,他一回头,便见韩章快步跑来,手里还捏着一张春膏笺。
    韩章顾不上擦满头的汗,拱手行礼,忙道:“月童城里有消息了!”
    “绥离之战我南黎失利的消息才送至月童,王爷便于前夜领兵逼宫,逼小皇上退了位,如今,齐王……已成南黎天子!”
    他说着,忽然跪下去,抬头看向谢缈,朗声道:“新皇登位第一道诏书,是封您为南黎太子!”
    第26章
    绥离战败的阴云还未从整个南黎的上空消散,月童神英门之变,又令南黎一夜之间改天换地,齐王谢敏朝以绥离战败乃太后辅政,一意孤行之恶果为由,领兵逼宫,将年仅12岁的小皇上从皇位上赶了下来,自此,谢敏朝成为了南黎的新天子,改年号延光。
    新皇登位的第一道诏书,便是立太子。
    长子谢宜澄已逝,嫡次子谢繁青入主东宫也算是顺理成章,何况谢繁青前不久才攻下缇阳城,更令天下人看清这位卧薪尝胆,自北魏回到南黎的星危郡王的确是有些本事的。
    只是仙翁江的刺杀闹得沸沸扬扬,谢繁青下落不明,朝中还有人担忧这新立的太子还能不能回来,却不曾想,不过几日,这位太子殿下便回来了。
    戚寸心一路都是懵的,她也不知道谢缈的父王为什么忽然就成了南黎的新帝,他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成了南黎的太子。
    先前他一个郡王的身份她也才将将消化,现如今他却又成了东宫。
    入月童城时天色才刚蒙蒙亮,戚寸心被谢缈牵着手下了马车,这才看清面前这一座高大的府门。
    她看了眼府门两侧那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又仰头,正望见那高悬的牌匾上书“裴府”二字。
    乍听谢缈唤她,戚寸心侧过脸,便听他道,“娘子,这里是我舅舅的府邸,你暂时在这里休息,我午时过来。”
    适时有人从里面开了大门,那老管家一见谢缈,便忙迎上来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太子妃。”
    老管家瞧见谢缈牵着那姑娘的手,便颇有眼色地朝戚寸心行礼。
    戚寸心明显有些无所适从,却仍对他点了点头,随后她抬头望向谢缈,“你去吧。”
    “徐允嘉,你留在这儿。”
    谢缈摸了一下她的鬓发,随即对身旁的青年道。
    徐允嘉低首应声。
    这清晨雾霭弥漫,穿破云层的天光显得有些青灰暗淡,戚寸心才随着老管家走上阶梯,她又忽然停下,转头去看那翻身骑上马已经走出一段路的少年。
    他在马车上换了身殷红的锦衣,秋日的风吹着他的衣袂,还有他金冠后坠在乌浓长发之间的殷红发带,他竟也回头在看她。
    或见她转头,他朝她招了招手,这样雾气重的清晨,戚寸心并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也知道他一定在朝她笑。
    她有一瞬回到在东陵,他们拜堂成亲那日,他要跟着那些人走,又在巷子里回头看她的时候。
    此刻戚寸心扬起笑脸,也朝他招手。
    一旁的老管家瞧见这对少年夫妻的举动,不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他这会儿也算开了眼界,毕竟这当初的小郡王可从未显露过这样少年的稚气与纯真。
    清晨路上行人甚少,红衣少年打马御街,如风一般在急促的马蹄声中掠去,而他身后则跟着几十名骑马的玄衣侍卫。
    禁宫大门处的守军听见马蹄声便打眼一看,他们还从未见过这般嚣张,敢骑马朝宫门来的人。
    为首的人拧起眉头,握紧手中长戟,正要怒喝,却忽然看见那骑马而来的红衣少年金冠上錾刻的狰纹,而他身后的侍卫全都利落地翻身下马,其中有一人快步走上前亮出那枚狰纹金环。
    “是太子!”
    “太子回来了!”
    后头有禁军守卫喊。
    “参见太子殿下!”那人迅速反应过来,立即下跪,随即转头朝紧闭的宫门内喊:“快开门!迎太子回宫!”
    其他守军也都连忙下跪。
    沉重的宫门才上过新漆,遮掩了宫变时沾染的血迹斑痕,更焕然一新,此时它缓缓被人从里面推开,吱呀声慢慢悠悠。
    谢缈没有下马,待宫门大开,便策马穿过宫门。
    韩章等人将身上的刀剑除去,忙跟了上去。
    九璋殿内,
    才登上皇位不久的延光帝谢敏朝还在龙床上安睡,太监总管刘松却在长幔后小心翼翼地轻唤:“陛下,太子殿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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