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她是真的没见过世面,没有亲身经历过,实在是想不出古代的灯市也能繁华成这个样子。
    说句不好听的,京城的上元简直甩了祁县上元节十八条街。
    ?样都是兔子提灯,这个摊位的灯是一个样,另一个摊位的又是另外一个样,明明都是兔子灯,但就是能够让人一眼看出不?来,更遑论还有各色各样的吊灯、壁灯、座灯、提灯……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每年上元御街那边都有游龙灯舞狮子什么的。”本地人之一的小寒说道。
    “昨天我听早点铺子的老板说,今年皇帝也会出宫与民?乐呢!”外地人之一的冬至说道。
    沈家虽然包吃包住,但是像他们这种管的事情多的下人,每个月的月钱也比其他人多些,沈惊春又不限制他们的出行,偶尔也会出去买点吃的打打牙祭。
    冬至话音一落,就听小满哇的一声道:“皇帝哎?咱这种平民老百姓,也能见到皇帝?”
    本地人之一的大寒不太相信这个:“假的吧?从我出生到现在,也没听说过这种事,今天人这么多鱼龙混杂的,多不安全啊。”
    当今这位可以说是踩着兄弟姐妹们的血海尸山登上大位的,哪怕朝局早就已经在他铁血的手段下安定下来了,出宫游玩是没什么,但假如遇刺呢?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哎呀,这哪是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可以讨论的。”豆芽笑嘻嘻的打断了他们:“不管能不能看到皇帝,反正舞狮子踩高跷这些是肯定有的,咱们还是早点过去占位置,省的一会挤不到前面去。”
    她倒是有点想说最好是找个路边有二楼的铺子,叫两壶茶几样点心,大家坐下来好好看。
    但是想到沈惊春的钱年后还有大用处,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她自己倒是攒了点钱,虽不多,但是上个茶楼还是够的,但是以她对自家小姐的了解,就算她这么说,到时候上了茶楼,肯定也不会让她掏钱的。
    一群人兴高采烈的挤在人群里往前走。
    一路逛下来,终于在天色黑下来之前,穿过朱雀门进了真正的内城。
    从宣德门穿过朱雀门再到南熏门,这段皇帝出行的大马路,虽然都叫御街,但其实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朱雀门外虽然道路修建的也很宽敞,但远不及朱雀门内来的气势恢宏。
    从朱雀门到宣德门这一段又有个别名,叫天街。
    不仅路两边的各处宅子外已经挂上了大红的灯笼,天街两边也早已架起来架子,上面挂着一串串的花灯。
    花灯太多,直接照的整条天街亮如白昼。
    沈家这回出来的人多,又都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尤其冬至夏至他们几个,平日里看起来虽然稳重的很,给其他下人起到了有效的带头作用,但到底还是年轻,看到这样恢弘的大场面,还是忍不住欢呼雀跃。
    连带这大寒小寒几个已经看过几次上元灯会的人,情绪也变的高昂起来。
    只是大家虽然高兴,但到底还是记得要保护家里的少爷小姐,始终都将几人围在中间。
    远方的天色渐渐昏暗,但御街上依旧明亮如初,几人过了朱雀门又一路往前,过了天汉桥在御街一侧叫做东庆楼的酒楼下停了下来。
    这座楼之所以没有澄楼嘉楼状元楼这三座酒楼的名气大,只是因为地理位置靠近皇城,又坐落在御街之上,所以消费很贵,家庭条件一般的人恐怕一辈子也难来这边消费一次。
    沈惊春看了看一路自己走来却丝毫不感觉疲惫的两个崽,有点纠结。
    作为宣平侯府的前大小姐,这座楼原主是来过的,里面随便消费一次,都是几十两往上,仿佛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她手里如今还有点钱,但这个钱大部分都是姜府投资过来的,实在不好用在这种私人的地方。
    可两个小孩又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个子还矮,稍微一个人站在他们前面就能挡住视线,这次出来他们人虽然多,她也再三叮嘱过首要任务就是盯好两个崽,但这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也不止她们一家带了这么多人出来,被冲散的风险还是有的。
    正纠结要不要进去问问,那楼里就走出来一个熟脸。
    小丫鬟柳枝直奔她面前,蹲身行礼道:“问沈娘子安。”
    她只见过沈惊春,并不知道其他人都是谁,便只蹲身行礼没有问安。
    沈惊春一手抓着沈明榆一手抓着沈蔓,心中咯噔一声,心里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柳枝是澹园的婢女,能出现在这边,要么是常嬷嬷提拔她的,要么是长公主提拔她的,反正不管哪一种对她们而言,都不太好。
    人家才帮过她们,现在又礼数周到的请安问好,沈惊春再不想,也只能满脸笑容的将她扶起:“柳枝怎么在这?”
    小丫鬟柳枝脸上还带着喜悦,显然知道沈惊春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笑道:“之前在澹园常嬷嬷夸奴婢做事灵光,就提拔到了主子身边做个粗使丫头,今日主子兴起出门观灯,常嬷嬷便点了奴婢随行伺候。”
    她说着就往一边让了让,做了个请的手势:“主子在三楼雅座,常嬷嬷远远看着觉得像是娘子,便叫奴婢下来看看是不是,倘若真是娘子,便问娘子方不方便上去说说话,上回去贵府上,娘子说的那些祁县的风俗人情她觉得很有意思。”
    不论是出于哪种原因,沈惊春都很想直接拒绝。
    她心中总觉得隐隐不安,像是今晚要出什么事一般,尤其是柳枝出现之后,那种不安的感觉几乎达到了顶点。
    可这小丫头虽然句句都是常嬷嬷说,常嬷嬷怎么怎么样,但沈惊春很清楚的知道,这多半是长公主想请她上去。
    沈惊春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还不等她说话,柳枝便又道:“咱们这次订了两个雅间,诸位哥哥姐姐上去了也能坐得下的。”
    得……
    她刚想了个拒绝的理由,这还没说出口呢,就直接被这小丫头给堵死了。
    前天在澹园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这个柳枝是个口齿伶俐的,但这也太伶俐了点吧。
    “那就打扰了。”沈惊春颇为无奈的道:“请柳枝姑娘前面带路吧。”
    东庆楼里面布置的十分低调奢华有内涵,连跑堂的伙计穿的都比别家要好太多。
    柳枝进了门又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微微侧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几个伙计看了看沈家一行人的穿着,倒是没拦,可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自己就先有点发憷,实在是因为哪怕今天穿了各自最好的衣服,也比不上这群跑堂伙计。
    一行人沉默的跟在柳枝身后直接上了二楼,到了一间雅间门口,她便道:“咱们来的不早,三楼的雅间没订到两间,有一间在楼下。”
    沈志清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听到这里连忙道:“那惊春你们就上去吧,我跟我哥带着大寒他们在二楼就行了。”
    沈志辉也跟他差不多的情况,主动走进了已经开着门的雅间,除了冬至夏至这俩最得主家信任的,其余的人也很自觉的走了进去。
    沈惊春看了看陈淮,眼神动了动,虽然没说话,但显然陈淮能懂她是什么意思。
    单独面对常嬷嬷还行,如果是一个人面对这个很可能是她奶奶的长公主,沈惊春还真怕到时候冷场。
    沈惊春视线落在沈明榆兄妹身上,到底还是将他们俩也带上了,说不得长公主已经认定沈延平是她儿子了,还想看看这俩曾孙和曾孙女呢。
    夫妻两个一人牵着一个娃,又跟在柳枝身后上了三楼。
    方才在外面的时候,柳枝就是用主子来称呼的长公主,到了三楼之后,几个雅间外面也站着几个别家的下人。
    显然长公主这次出来看灯,没惊动任何人。
    到了门口,柳枝恭恭敬敬的抬手敲了门,下一刻门就被打开,露出了常嬷嬷的脸来。
    常嬷嬷作为长公主身边的第一人,她亲自来开门,只能说明里面除了她们主仆没有其他伺候的人。
    沈惊春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陈淮,心中庆幸,还好不是她一个人上来。
    但等他们进了门,沈惊春直接就当场愣住了,的确没有长公主府伺候的下人,但有其他人。
    临街的阳台上摆着桌椅,除了坐着长公主,还坐着另外一人。
    那人戴了一顶小巧的莲花冠,上面插着子午簪,内穿一件牙白的织金道袍,外罩芷青色圈金鹤氅,整体显得淡然而质朴,是非常具有道家特色的穿着。
    门一打开,窗边坐着的两人就将视线收回,看了过来。
    “这就是阿姐说的那个孩子?倒是瞧着跟当初在徐家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温和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宣平侯府徐家本来就是京城权贵世家,又因为崔淑妃的缘故,勉强也可称一声皇亲国戚。
    淑妃虽然因为崔氏的缘故不大亲近原来的徐长淑,但徐家的门第到底摆在那,徐长淑是见过当今皇帝的,且还不止一次。
    在沈惊春能翻到的记忆中,每次原主看到皇帝,他总是显得高高在上,令人敬畏,像这样温和的说话,还是第一次。
    一瞬间沈惊春的脑中就闪过了好几个念头,最后都化为实际行动,她松了沈蔓的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万福礼:“沈氏惊春敬扣圣上金安长公主殿下福安。”
    陈淮倒是想到了长公主会在此,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也在。
    只微微一顿,便跟着叉手请安。
    两个孩子在学堂不仅开始学习知识,也学了相对的礼节,眼瞧着姑姑姑父行礼,便也懵懵懂懂的跟着拜了下去。
    “看来离开徐家这一年多来,你的确长进不少。”皇帝微微笑道:“过来坐吧。”
    常嬷嬷和皇帝身后站着的那名穿着便服的内侍已经将椅子移了过去。
    沈惊春头一次这么紧张,脚下跟灌了铅一样沉重,这跟在现代的时候去看周年阅兵,远远的瞧见最高领导人不一样。
    眼前这名看上去就是个温和老爷子的人,年轻的时候可以说的上是踩着尸山血海一路往前,不知道干掉了多少兄弟姐妹。
    说不紧张都是假的。
    陈淮的也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两人牵着两个娃僵硬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椅子很宽,后面还摆着一只引枕,底下垫着厚厚的毯子,两个孩子被这种无形之中紧张起来的气氛搞的浑身不自在,沉默的挨着两个大人。
    “周桐是你父亲?听说你们父子关系不大好,要不要我改日约他出来,给你们调解一下?”
    皇帝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点好奇。
    眼看他话音一落,陈淮就要站起来回话,便又摆手道:“不必多礼,今日不是以君臣身份相见,说起来陆先生也是我的老师,你我之间还是师兄弟关系,大家都随意一些才是。”
    这世上敢跟皇帝当师兄弟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他虽然这么说,可陈淮还是站起来道:“学生从记事开始,身边就只有母亲,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听人说起过父亲,?为祁县人士,周侍郎大名如雷贯耳,学生并不想高攀。”
    是不想,却不是不敢。
    皇帝轻笑一声,移开了视线,转而朝沈惊春问道:“听老师说,你开春之后,准备潜心培育一种高产的水稻和小麦?”
    沈惊春被问的精神一震!
    陆昀果然靠谱啊。
    正欲开口说话,便听到一阵细微的利刃破空之声从远处直奔这边而来。
    外面已经开始了上元节的表演,一条十来米长的龙灯被人一群人举着往这边而来,底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这点破空声夹杂在其中让人很难分辨出来。
    依照她的性格,这时候应该抱起两个孩子跑路,可她的手比脑子要快的多,跑路的想法才刚冒出来,手已经伸了出去,握住桌面用力往前一掀。
    咚咚咚……
    三支利箭几乎?时扎在了掀出去的桌子上。
    三楼并不算高,桌子飞出阳台向下坠去,砰的一声砸在二楼延伸出去的屋檐之上,瞬间滚落在地砸的粉碎。
    原本还热闹着的天街上瞬间沸腾,无数人开始尖叫。
    沈惊春低声骂了一句国粹。
    方才在下面看到柳枝时那种心慌的感觉,原来是应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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