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来人,张了张嘴,但对上对方眼神,原本想要推脱解释的话不知道怎么就说不出口了。
    常嬷嬷也根本没想要赵静芳的回答,她淡淡的朝身边跟来的人道:“水里那个救上来,等今天的赏花宴结束,乱棍打死,将园子里所有的人都召集到一起,让大家都瞧瞧在澹园耀武扬威得罪长公主的客人是什么样的下场。”
    后面跟来的人应了一声,就有两人跳下水去捞那名丫鬟去了。
    赵静芳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常嬷嬷。
    她可以肯定的说,最后面那句话说的不是水里的丫鬟,而是对她的一种警告。
    为什么?
    就因为她戏耍了一番沈惊春吗?嫡亲的姑祖母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打她的脸?
    常嬷嬷并不在意赵静芳怎么想,她一边往水边走,一边朝余下的人道:“郡主累了,今日澹园有客在,吵吵闹闹的影响休息,你们帮郡主收拾东西,即刻送她回郡主府,路上稍有差池,你们该知道等着你们的是什么。”
    谁都知道,常嬷嬷是平阳长公主身边的第一红人,在外行走,常嬷嬷的话就代表着长公主的话。
    没人想去触嘉慧郡主的霉头,但跟惹怒长公主比起来,显然还是得罪嘉慧郡主要好一些。
    赵静芳带来的几个人,已经被推搡到一边不敢讲话了,跟着常嬷嬷来的几个婆子,笑着上来请赵静芳走。
    雨集冬至三人也一把扑到了湖边,抹着泪水将两位主子往上拉。
    在水里泡了这么会,两人早已经冻的不住的哆嗦,一上岸,冬至就拿着棉衣要给沈惊春披上。
    她哆哆嗦嗦的摇了摇头,咬着牙指了指姜莹莹,示意将衣服给她穿。
    冬至虽不理解,但却照做。
    常嬷嬷满脸歉意的道:“让二位受委屈了。”
    她很想说后面会给她们一个交代,但赵静芳毕竟是个郡主,她可以处置赵静芳身边的丫鬟,却不能把她本人怎么样,也不能说出什么话来给长公主添麻烦。
    沈惊春哆哆嗦嗦的摆了摆手,倒是想客套两句,但身上被冷水泡的冰冰凉,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常嬷嬷显然也知道她们现在不好受,一伸手就招呼了两个身强体健的婆子过来,让她们背着两人走。
    第116章
    园子大了, 随处都能见到能供人休息的地方。
    绕过凉亭再往前走不远,便有一座小院子可以供人歇脚。
    常嬷嬷是个很细致的人,才一看到沈惊春和姜莹莹落水, 就叫了身边的人去收拾屋子去了。
    因为今日来赴宴的人多, 园子里各处都备着热水方便宾客们使用,二人被两个健壮的婆子背着到地方时,热水已经准备妥当。
    这处堂馆有一部分建在水面上, 里面并未按照京城这边的习惯打火炕, 但屋子里已经燃起了多个火盆。
    这里地方并不大, 两处干净的浴桶摆在同一间屋子里,中间用两扇围屏隔开,浴桶里正往外冒着氤氲的热气。
    沈惊春几乎迫不及待的转到屏风后面脱了衣服泡进了热水里, 水温略有些烫, 但却烫的热浑身舒服。
    等到泡澡出来,常嬷嬷已经命人捧着干净的衣物来了。
    本来稍微讲究点的人家赴宴, 都会带点备用的衣物以备不时之需, 沈惊春原来没想起来这个事, 还是姜莹莹提醒的, 这次也依旧带着, 但之前起争执的时候,装衣服的小包袱掉落在地, 被人踩了数脚, 已经脏的不能穿了。
    常嬷嬷让人拿来的两套衣服, 虽然一眼看上去很新, 但若仔细一瞧, 便不能看出来,这衣服只是保管得当, 实际上已经有些年头了。
    更令沈惊春想不明白的是,从她穿上这套衣服开始,常嬷嬷看向她的眼神里,就带了一种说不出的欣慰。
    她在欣慰什么?
    沈惊春有些不明所以。
    先看了看姜莹莹,再看了看自己。
    她对布料什么的并不算了解,但有一点她还是能看的出来的,不论是上袄还是下搭的马面裙,都用到了织金和妆花的工艺,就连布料看上去都很名贵,是寻常人一辈子也穿不起的感觉。
    但好在,常嬷嬷并未多留,古代没有吹风机,落水之后头发全湿了没那么快就能干,等二人收拾妥当,常嬷嬷就站了起来道:“今日本来就落了水,头发又没干,出去吹了风只怕晚上会头痛,
    如今也近午时,我让厨房那边单送一桌菜过来,吃完饭你们可以好好在这边休息休息,里面一应物件都是昨日新换的。”
    常嬷嬷走后,门也被带了起来,主仆几人围着两个火盆默默无言。
    好半晌,姜莹莹才道:“这个常嬷嬷有点热情过了头。”
    屋子里只有她们主仆五人,雨集乘霞都是在姜莹莹身边服侍多年的人,沈惊春对夏至也很放心。
    “还有……”她身子微微前倾,离沈惊春更近了些:“你居然认识长公主身边的头号大红人常嬷嬷?”
    长公主不常出现在人前,常嬷嬷的倒更像是她的代言人传声筒,京城里这些后起之秀中,不认识长公主的大有人在,因为等闲也见不到,但鲜少会有人不认识常嬷嬷。
    从她露面开始,虽然没有特意关照过沈惊春,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常嬷嬷看沈惊春的神色明显带着一股真情实感的温和。
    沈惊春无奈的摊手叹了口气,将当初在奉持县遇到滚石,常嬷嬷伸出援手的事情说了一遍。
    姜莹莹听的一脸感慨,叹道:“你这运气,真的没话说,随便出个远门,都能遇到这样的大人物。”
    姜莹莹并未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
    沈惊春想的却有点多,常嬷嬷确实很不对劲,不论从什么角度出发,她都没道理会为了一个外人去呵斥皇帝的亲外孙女,而且这衣服也确实过于昂贵,主人家准备一些换洗衣物给来宾备用,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但哪怕平阳长公主再有钱地位再高,也不该拿出这样的衣物来。
    没多久,澹园的下人果然拎着不少食物过来了,不知是厨房离的近,还是保温措施做的好,摆上桌时还是热的。
    吃完了饭,雨集带着姜夫人的话回转,等一会消了食,大家就准备告辞,院子太大双方分的很散也不要想着汇合了,干脆就在园子外碰头,这边有姜夫人代为辞行,她们二人就不必再多跑一趟。
    没多大会,一直在烤火的两人头发总算干的差不多了,梳妆完毕,倒是身上的衣服成了个麻烦。
    柳枝一直伺候在一边,见两人看着身上的衣服不语,便很体贴的道:“常嬷嬷说了,一件衣服不值当什么,二位贵客只管穿回去就是,倒是咱们园子里招待不周出了这样的事,希望二位贵客多担待才是。”
    二人不管心里怎么想,但面子上还是表现的客客气气。
    等到彻底收拾完,时间也近未时末了,来的时候和回的时候一样,都是柳枝在前面领着她们主仆几个,出了歇脚的堂馆走出去没多远,沈惊春就觉得有点怪怪的。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看一样。
    她下意识的四下一看,便见不远处一座二层小楼上,果然有人正看着她。
    那人一身缁衣,手上挂着串长长的念珠,头发看上去白的多黑的少,一丝不苟的盘在头上。
    “你在看什么?”姜莹莹问道。
    她停下脚步顺着沈惊春看的方向望过去,那一方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
    沈惊春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没什么,走吧。”
    姜莹莹看过去的时候,那身穿缁衣的老妇人就已经转身消失在窗口了。
    出澹园的路无比顺畅,到了园外姜夫人已经带着文宣侯世子夫人许氏等在车上。
    姜莹莹依旧与沈惊春坐了一辆车。
    马车一路往京城走,先将沈惊春送回了家。
    国子监还未开学,陆昀这些天也忙着准备正式上班的事情,陈淮便整天在家看书,沈惊春一到家就迫不及待的将他拉进屋里,压着声音小心翼翼的道:“我怀疑我爹是平阳长公主的儿子。”
    陈淮怔了怔,一下没反应过来。
    沈惊春抓着陈淮的手一屁股坐在炕上,向后一倒靠在了垫的高高的引枕上,心情无比复杂的道:“我知道这事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我有证据。”
    平阳长公主出生在江南,或者说的再具体一点,是出生在庆阳,她在祁县那边有座别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而三十多年前,她在东翠山广教寺里遇刺,然后肚子里的孩子早产,就留在了祁县照顾孩子,后来早产的孩子身子骨不行,尽管长公主费尽心思替孩子调养,可最终那个孩子也没能留住,这才有了后面的杏林春。
    但沈惊春想说的是,那场令整个庆阳都震荡不已的刺杀,其实沈老太太和村里另外几个怀了孕的妇人也在。
    广教寺的香火很旺,沈老太太每次怀孕都要去那边数次,在她连生两个男娃之后,也带动了村里其他孕妇,几个月份不一的孕妇雇了牛车一起去了广教寺,谁知道刚好遇上了刺杀。
    沈老太太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有了经验,加上孩子月份大了,即便受了惊吓,孩子还是顺利落地,其他月份小一些的,甚至被那场刺杀吓的直接落了胎。
    沈惊春一个才回平山村没两年的人之所以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当初沈老太太在将她们一家老小赶出老宅的时候,用过一个理由,那就是沈延平不是她亲生的。
    所以后面沈惊春才特意找了时间问过族长家的夫人。
    “上一次,咱们去金林寺,我就觉得那个常嬷嬷看我们的眼神不对了,尤其是看我哥的眼神,而且……”沈惊春想了想:“牛痘那次,京城来的那个太监,是姓苏吧?当时他看我哥的眼神现在想来,其实也有点不对劲。”
    那种眼神就像是她在现代的时候回到老家,然后因为常年都不在老家生活,村里人并不认识她,但却能从她的长相上猜到她是谁,区别只在于,老家的邻居们会问她你是谁谁谁的女儿吧。
    陈淮本来就是个心细的人,哪怕当时没有特意观察过宣旨太监的神色,但毕竟才过去大半年,现在沈惊春提起此事,他倒是能记起一些来。
    “经常离祁县并不算太远,如果是当时在金林寺就有所怀疑,以长公主的能耐,不说八百里加急,起码派人六百里加急是能做到的,从当时到现在也有一个月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得到真相,却还是用这样温和的态度对你,想来定是因为祁县那边的调查出了问题。”
    二人正说着话,房门就被人给敲响了,夏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娘子,祁县那边来人了,说是您隔房的大堂哥。”
    嗯?隔房的大堂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那不就是沈志清的大哥沈志辉吗?
    祁县到京城路程不短,走水路也要十来天,如今连上元都未过,他只怕是年前就从祁县往这边赶了。
    家里出了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年都不过就往京城跑?
    二人出了门。
    沈志辉已经被请到堂屋坐下,此刻正略带好奇的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或许是赶路的原因,几个月不见,这位大堂哥看上去沧桑了不少,下巴上一圈非常明显的胡茬,整个人都显得风尘仆仆,一瞧见二人进门,立刻站了起来,先是同两人打了招呼,然后就看着沈惊春身上那套昂贵的衣服,显得有几分拘束,交握着双手站在原地。
    沈惊春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立刻就道:“淮哥你陪大哥说话会,我去换身衣服。”
    这套衣服穿在身上,确实有点吓人,她回了房很快就换了一套家常的衣服出来。
    堂屋里,夏至已经上了三盏茶。
    许是陈淮陪着聊了几句,沈志辉倒是显得松快了许多,瞧见换了衣服进门的堂妹,脸上也带了微微的笑意。
    三人略聊了几句,沈志辉就说到了这次赴京的主要原因:“从你们走后,家里延贵叔他们和延平叔志华又吵了几次,后面有次吵的凶直接动了手,老太太不知道被谁推得摔了一跤直接瘫了,入冬之后情况就不大好,小年都没熬过去人就没了。”
    沈惊春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不可一世的沈老太太居然就这么死了?
    陈淮皱眉道:“离的这么远,花点银子托来往的镖局商队带封信来就是,何必亲自跑这么远?”
    哪怕是冬天,但离的太远,就算消息传到这边,沈老太太的遗体也不可能在家里放着过年。
    沈志辉的表情严肃了几分:“年前,有一群北方口音的人找到了村里打听延平叔的事情,咱们族里人不敢乱说,倒是其他两姓有人私下收了钱说了一些,但大体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那群人见问不出什么,这才直接找到了沈家。”
    “那群人看上去就不太好惹的样子,延贵叔怕惹麻烦,就说兄弟两个关系不大好,不大清楚知道延平叔的事情,再加上二大爷病的不轻,就找到了我家,我爷爷觉得事情不简单,这才叫我亲自跑一趟京城给你们通个信。”
    沈惊春看了一眼陈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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