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周拂宁眉头耸着,语调虽弱,却难得蕴含着不可抗拒。
    瑶欢一愣,不好再说什么,亲自去寻姜熬汤。
    驿馆中人不肯请大夫,倒是慷慨给了姜,又许她使用厨房。
    一碗热姜汤下肚,周拂宁又叫多寻几床被子来,硬生生给自己捂出一身的汗,这烧才算是退了大半下去。
    她浑身是汗,宛如从热汤里出来,还黏黏腻腻,形容狼狈。
    幸好瑶欢早已吩咐人打水烧水,她又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身子终于松快不少,重新躺上榻,很快便沉沉睡去。
    待她再次睁开眼,虽不至于神智不清,可仍觉昏昏沉沉。
    清咳两声,倒把榻边的瑶欢叫醒。
    瑶欢一醒,便伸手去探周拂宁的额头。
    “呀,公主还烧着,奴婢这就去找大夫来。”
    瑶欢竟一晚上守着她,周拂宁反应有些慢,没拉住她。
    可不等她出屋去,就听得门外有动静。
    “宫中有旨,请晋和公主接旨。”
    怎么会如此凑巧?这一大早就来传宫中旨意?瑶欢拧眉站在门边。
    “扶我起来。”周拂宁又咳两声道。
    瑶欢权衡利弊后,还是回转来,拿过一套新衣服侍周拂宁穿上,然后扶着周拂宁出去接旨。
    是宣召她即刻入宫觐见的太后懿旨,传旨的人如今就在驿馆外等着,是半点多余的时间都不打算施舍她。
    “愣着做什么?替我梳妆。”
    “公主,您的身子不宜现下入宫,奴婢这就去将情况禀明。”
    “无碍,我撑得住。”
    “可……”
    “别再耽搁时间了,瑶欢姑姑,你是聪明人,应当看得出我生病与宫中下旨传召不是凑巧。”
    周拂宁一时咳得严重了些,她从昨夜发热开始,就已经预感不妙,所以才坚持先捂汗消热以备今日。
    见瑶欢仍然不甘心,周拂宁又道,“你去说也无用,只会招来难堪。”
    “泱泱大国,就真的这么容不下公主一人吗?”瑶欢已经开始替她梳妆,镜中的她面露悲戚,带着疑惑与不甘。
    周拂宁捻起耳坠给自己戴上,从前月容已然黯淡,眸中点点星光更是不见踪影,留下的只有病中灰败浊意。
    北齐已然认降,结姻亲送厚礼,甚至割一城池相送,可冀国还是不打算放过她,要以折辱为难她的方式来彰显其不可侵犯之势,受辱的更是她身后的北齐。
    只是他们不知,北齐为自保,并不在意这丢失的颜面。
    苦的只有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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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公主,加油呀】
    -完-
    第16章
    ◎这人聒噪◎
    殊不知此刻,一个随行而来宣旨的小太监停步在屋外,恰好将里头人所言听之入耳。
    成福公公见周拂宁迟迟不出,遂派他来催促一番,却不想听见这一番话。
    等屋内安静些时候,他这才高声道,“公主可收拾妥当?”
    门被人从里打开,小太监挺直着身子,正与面前人视线撞上。
    面前这张精巧雕刻的胭脂玉容牢牢锁住他目光。
    周拂宁头挽朝云近香髻,一支海棠珠花嵌在其中,大方又简约,黛眉轻描,脂粉淡抹,樱唇口脂粉红。只是秀眸惺忪,略微显出几分病容,仿佛用心上妆是为了遮掩病容。
    一旁扶着的瑶欢见小小内侍就敢无礼紧盯着周拂宁,眉头一皱。
    小太监很是机敏,反应也算快,在瑶欢不满出言前,率先收回目光垂首。
    “公主请。”
    声音清透朗朗,与成福公公宣旨时的尖细不同,周拂宁瞥了他一眼,长相倒也清秀,似乎还有些熟悉之处。
    今日召见她的不是珩帝,而是沈太后。
    强打起精神,周拂宁越过小太监往前去,与成福公公稍一颔首,表明可以出发了。
    谁知成福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瑶欢,幽深道,“太后娘娘只召见晋和公主一人。”
    这般情况,瑶欢又怎么放心周拂宁独自进宫?
    “晋和公主请,莫要耽误时辰,反惹得太后娘娘不快。”
    看透瑶欢意欲出言反驳,成福率先堵住她口,说话间一个眼神先是警示着瑶欢,随即落在周拂宁身上,脸上笑容都显得阴恻恻的。
    成福言语间的不客气,已经将此行的坎坷泄出几分。
    瑶欢不是冲动的人,她明白此时再说话只会对周拂宁更加不利,可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反应,周拂宁已经被强行迎走在前方。
    她也怕瑶欢等人说话做事不谨慎,临走还道,“你们守着屋子,我去去便回。”
    入宫行过长街,成福公公就被人叫走,只留了一名宫人领着她前往慈宁宫。
    却没有人注意,随行在末端的那位小太监,早已不见。
    这一路上,并无人说话。
    从踏入皇宫的第一步起,周拂宁的整颗心就已提着,她的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就会被利刃贯穿。
    这样的感觉不亚于与秦越同行,甚至比那还要可怖。
    同是皇宫,她在北齐虽常被人欺负责骂,可至少不会有人想着害她性命。而如今身处冀国不同,她不识一人,连花草树木都只觉陌生,她只有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够保全性命。
    太阳已照破云层,麟麟光辉洒下,刺着周拂宁双目,顿时头晕目眩,脚下打晃。
    她伸手去挡日光,又不经意在手臂上狠掐一下,才缓过来些,只是脚下仍然虚浮。
    而就是她闭眼遮光这短短一瞬,引路的宫女就道有要事处理,让她先等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并且不等她言语就匆匆离开。
    周拂宁心一沉,这便开始了?
    她确实站在原处不敢动,宫内禁忌多得是,她若真不小心冲撞了人,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她只有警惕着,看看这宫中贵人究竟想做什么,想如何折辱她。
    可时辰逝去,并不见有人出现,甚至连个宫女太监也无,只有这太阳越悬越高,直至正空。
    当头暴晒,让她头脑越发昏沉,脸颊泛红,额上冒汗,着实不好受。
    周拂宁往周围看去,这不知是什么地方,足够宽阔,连通着几条鹅卵石小径,她站在雕花卵石嵌花甬道上,两边有盆栽花草,可是却没有可以避阳之所,更没有歇脚之处。
    所以,让她拖着病躯忍受烈阳暴晒,就是入宫第一步?
    身体上的难受让她没办法继续保持清醒的思维去思考,她只能尽量往道路旁摆放着的绿植靠近,让自己摇晃轻飘的身子找个可靠的支点。
    哪知花香入鼻,加重了晕眩胸闷之感,她脑袋一沉,身子已往旁边倾斜。
    本以为就要狼狈跌在地上,可不知从何处来了个人,及时搀了她一把。
    “你没事吧?”
    周拂宁眼都花了,甚至有些耳鸣,但她还是听得出扶她的人是名男子。遂她在站稳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被搀着的手臂收回,并垂首道一声多谢。
    她未看清男子面容,却得见他一袭墨色锦袍,腰束黑底金线勾祥云纹宽腰带,腰间垂坠着一块质地极佳的白玉,脚下一双嵌金线飞凤靴。
    此人身份并不简单,不然何故他敢上前来帮她?
    “你是何人?”男子问道。
    他是真不知道她的身份吗?
    周拂宁极难地福身行礼,回道,“北齐晋和公主。”
    不知面前人身份,她连话也不敢多说。
    但是她猜想,若真是这宫中尊贵体面的人,在听闻她身份时,就该有所顾虑,当然并不是顾虑她,而是顾虑要为难她的那些人,如还未曾谋面的太后娘娘。
    不过,他好像无所顾忌。
    “原是公主殿下,不知在此处站着作何?”
    这是什么意思?明知故问?还是真傻?周拂宁心底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我奉召入宫,等人领我去太后娘娘宫中。”
    不管他是何意思,她只管实话答就是,这总不至于还挑出错来。
    但好像这人头脑不太清晰,又问她,“烈日当空,公主怎么也不找个阴凉处待着?”
    他话有些多,周拂宁被阵阵犯疼的脑仁和他的聒噪搅得躁郁起来。
    “我对宫中不熟,怕乱走冲撞了人。”
    “既是公主,又何必如此小心?”
    “是我远道而来,自该谨慎。”
    “若是有人让你失了谨慎呢?”
    话真的太多,周拂宁的忍耐度在病理中明显缩减,脑子糊涂起来,嘴上也差点没把住门。
    在太阳灼光下多待一刻,她的眼皮就越沉重,怎么今日天气就这般好,连上天都不愿意体恤怜惜她。
    自嘲一笑,罢了,撑也是白撑,倒不如直接昏过去的好。
    如是想后,周拂宁当真直接昏了过去。
    这是她当时能为自己想到的最好的解围方式,重病昏倒,错不能怪在她身上,甚至在禀明了太后的情况下,还会直接给她派个太医来,岂不是一举两得?
    陷入昏睡的周拂宁浑身都松弛下来,但她还不知道,好心搀她一把的是何人,而她现下又是躺在何人的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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