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需要做一下心理干预。”
    许恃衍将她拉回了现实。
    他从浴缸边的平台上拿来手机,不知道在处理什么紧急的事情,大概过了两分钟才将手机放回原处,然后没头没脑的看着辛宠说了一句。
    “对不起。”
    “大概叁年前,我接到了一个案子,当事人的父母是我们家的合作伙伴,他们找到我,说他们儿子的女朋友自杀了,女孩儿父母却把错归结于他们的儿子,认为是他提了分手,女孩儿才想不开选择了自杀。”
    许恃衍开始自顾自的说起那桩案件,似乎想要向辛宠解释什么。
    “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因为构不成刑事犯罪,所以将这件事交给了孟南,他也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当事人和死者母亲达成了和解。”
    辛宠想起了那位要为女儿伸张正义的母亲在网上发的声明。
    “就在我都快要忘记这件事时,大概半年前,元旦后除夕前,他的父母再次找到我。依旧是同样的说辞,说他们的儿子遭到了讹诈,并且正常生活受到了严重影响,希望我能将欺负他们儿子的坏人送进监狱,无论使用任何手段。”
    那个时间刚好是周知跳楼后,辛宠当时被迫去校外租房。
    辛宠记得事发后周知的母亲在校门口举牌站了好几天,她的家人甚至还把棺材抬到了学校门口要求给个真相,具体有没有纠缠她女儿的男朋友不太清楚,但当时确实有一种传闻是女孩儿为情自杀。
    “我当时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并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是我方当事人的错。”
    许恃衍的神情有些挣扎,似乎不愿回忆起当初的事,辛宠替他把话接了下去。
    “你虽然怀疑,但出于情面,还是打算帮陈一合。但是你并没有想到,你的当事人真的是杀人凶手,你再一次成为了他的帮凶。”
    辛宠没有见过那个受害女孩儿,但她在那位母亲的微博看到过女孩儿的照片,她叫陈浅,有一双清澈的小鹿眼,笑起来还有甜甜的酒窝,跟周知很像,或者说周知像她。
    “他的父母以为再给八十万就可以像周知家人一样,买一个闭嘴。但是他们低估了那位母亲对独女的爱,没有一位母亲会在看到死去女儿的不雅视频四处传播,被一堆陌生人评头论足甚至羞辱时,能保持冷静。”
    妇人本弱,为母则刚。
    “你怎么会?”许恃衍对辛宠这么详细的了解整个案件而感到惊讶。
    “所以那位母亲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去谈和解,至于为什么会变成你……”辛宠恰好停顿在关键处,等着许恃衍补充。
    但他却并没有继续讲那天在办公室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杀人未遂的凶手。
    只是摸了摸辛宠的头劝她。
    “小朋友,你这样的年纪要多去接触美好的事物。”
    辛宠想起上一次两人相依为命在大山里,他还夸奖她有直面现实的勇气,这一次的态度却截然相反。
    她如他所愿,不再继续追问。
    辛宠伸出手抚平了男人紧皱的眉心,许恃衍睁开眼和她对视。热气升腾,将两人的面孔和身影都附上了一层水雾缭绕,但男人的视线依旧锋利如刀,鹰视狼顾,掩盖不住的凛冽深邃。
    辛宠蒙住他的眼睛。
    他又变成了古罗马神话里的朱蒂提亚,手持天平成为正义之神,裁断他人的生平对错。
    酒店坐落在湖边,隔着湖的对岸是市中心,拉开浴缸上方的帘子就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繁华夜景。
    “你不用感到愧疚,如果我还能再为这个社会做些什么,我很乐意。”
    大病初愈后,辛宠的整个人生观都有了改变,一度令许恃衍感觉她又好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好像夹杂了晚风的清凉气息。
    辛宠笑而不语,他不知道的是,她什么都知道。
    辛宠出院的当天是孟南接她回家的,许恃衍让她准备好户口本和身份证后先交给孟南,他需要登记一些资料。
    回去的路上,孟南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辛宠。辛宠也注意到了,终于在他又一次将目光投向辛宠时问。
    “孟律师,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孟南将车停在路边熄了火,跟她讲起了一些关于许恃衍关于那桩案件的事。
    “是我的错,当初师父将案子交给我,我以为只是普通的自杀,家属在闹情绪,所以就劝说陈浅家属跟我方当事人达成了和解。陈一合的父母第二次也是找到了我,是师父觉得不对劲,接过来了这桩案子。”
    孟南握紧了方向盘,对自己当初的疏忽大意很是自责。
    “那为什么许恃衍会……”
    难道是他良心发现,一时怒气上头夺了受害者母亲的刀捅了陈一合吗?
    辛宠从不认为许恃衍会是这么冲动的人,他是理性和冷酷的化身,至于网传的因为律师费谈不拢才去杀人,就更荒谬了。
    “那一天,陈浅母亲是冲着我和陈一合来的,是师父坚称他才是陈一合的代理律师帮我挡了过去。师父找到了陈一合教唆周知自杀的证据,按照虐待罪,他会被判两到七年。”
    “但是没想到的是,周知的父母拿了钱就消失了,不愿上诉,这是师父后来才知道的。而陈浅的案子因为时间间隔过长所有的证据都没了,就连网上流传的小视频也只出现了受害者的脸和声音,投稿人的ip在国外,这个人渣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根本没办法给他定罪。”
    “当时陈浅母亲跟陈一合产生了激烈的冲突,师父去抢她手中的刀具时误伤了陈一合,陈一合更是记恨师父临阵倒戈,又不敢把陈浅母亲逼上绝路,所以指控我师父故意伤人。而陈浅母亲一直对我们当初劝和怀恨在心,不肯替师父作证……确实应该恨,如果不是我,那些证据会被保留下来,是我急功近利好大喜功,我当时太想证明给师父看我可以了。”
    “那他是怎么脱身的呢?”这么看事情似乎走到了死胡同。
    “最后是许家老太太去求了陈一合父母,他们两家有生意往来,陈家父母只是一时生气,但不敢真正得罪许家,所以让儿子松了口撤诉。”
    从古至今,有太多权贵免于刑罚的生动案例了,就像许恃衍之于陈一合,陈一合之于陈浅和周知。
    有些人生来就拥有对普通人生命的定价权。
    “我对不起师父和受害人家属,但是师父他从来没有怪过我。”
    孟南看起来很痛苦,他因为当年的粗心大意违背了良心,又牵扯到了亲近的人。
    辛宠安慰他,“有良知的人不应该替罪人忏悔。”
    孟南并不单单是要告诉辛宠这桩牵扯甚广的案件的真相。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这是师父让我准备的一份申报表,你们结婚登记后,就会向港交所申报您的身份,此后你将跟师父共同拥有盛和的所有财产,即使你们之后离婚,你也能拥有一份可靠的保障。”
    结婚本就是辛宠一时兴起随口说的,只是想试探一下许恃衍的底线,她憋着一股怨气无处发泄,也不想让别人好过。
    “辛小姐,师父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对你这次被牵扯其中造成的巨大伤害,他一直很愧疚,并且尽力尝试补偿你。”
    孟南最后跟她感慨了一句。
    “师父他以后不会再接官司了,不过这样也好,这么多年,他背负太多骂名了,就休息一下吧。”
    辛宠看着许恃衍这个得意门生,顿时感觉到他的孤独,也为他委屈,即使是一手带大的徒弟,也并不能理解许恃衍的志向。
    他如果真的隐退,就少了一个为弱势群体为少数人群发声的人了。
    许恃衍更像是真实世界里的罗辑,但是辛宠却不希望他放下执剑人的身份成为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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