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江叙不大相信的眼神,沈方煜弯了弯嘴角,“不愧是江教授啊,就是聪明。”
    他坐起来,从床头柜的包里翻出几份文件递给江叙。
    “我跟曹院长说,我们俩接触到了kenn提到的那个z国病人,并且有动手术的打算。”沈方煜说:“还说这个病例复杂,你需要去集中注意力去追踪观察病人的情况,记录孕程各项数据,才能降低手术风险。”
    “曹院长他不是妇产科,对我们产科患者的诊疗方式没那么清楚,加上酒喝多了,这个病例上面又确实很关心,我忽悠了两句,又拍着胸脯给他做了保证,他就答应了。”
    “你这段时间主要负责带学生就行,可以线上办公,做你除了临床之外的其他工作,哦……还有,曹院长给你分配了点儿网上看诊的任务。”
    现在百度乱看病横行,为了避免庸医误导人的不良影响,大多数三甲医院都被分配了任务,要求医生在网上回答病人的问题,有数量要求。
    “还有件事你得做个心理准备,”沈方煜说:“这几个月,你的手术费、夜班费、门诊费还有各种补贴肯定是都没有了,你今年的奖金估计也要扣。”
    这个江叙也想到了,医院不是慈善机构,不会白养他。
    但这些工资扣下来,江叙能拿到手的钱就屈指可数了。
    沈方煜怕江叙心情不好,揶揄了几句,“都说小孩儿是吞金兽,咱家这个还没出生就开始吞了,等长大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吞呢。”
    江叙倒是没有不高兴,他翻着沈方煜递给他的文件,指尖一顿,“怎么还有保密协议?”
    “我提了手术过程要全程保密,患者的隐私也必须保证。”
    沈方煜解释道:“曹院长说上头也是这个意思,这手术要是成了皆大欢喜,万一出了问题,艾伯特和s国的前例在先,kenn又咄咄逼人,国家比我们更需要在手术成功前瞒着这件事,万一泄露出去关注太高,最后失败了后果太严重。”
    江叙听了一半,半开玩笑说了句,“有点像以前造原子弹了。”
    沈方煜笑了笑,“可不是,不过咱们这难度系数可比造原子弹低多了,”他摸了摸江叙的肚子,“咱们国家以前能把原子弹顺顺利利地造出来,现在你也能把笑笑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被提及,笑笑稍微动了动,在江叙的肚皮表面顶出一个小包,沈方煜顺势伸手跟她碰了碰,“小原子弹,好好长大啊。”
    江叙贴上他的手,沈方煜另一只手绕到背后半抱住他,下巴贴在他颈窝上,“曹院长说,这段时间可能会有上头的人来联系我们,我提前和你说一声,你得有个心理预期。”
    “好。”
    “还有,曹院长给我们走特殊通道批了保密级别很高的手术室,在a城市郊那边,仪器配备都很全,等手术组配齐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他说抢救组和具体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我们可以推荐,我理了一份名单,大部分都是我对他技术比较了解的熟人,也确定都是不认识你的人,到时候上面也会要求他们签保密协议,应该能信得过。”
    “呼吸机氧气面罩之类的一戴,他们大概率也记不住你的长相,你要是担心,再拉个帘子。”
    “贝克先生隐私泄露的事情在s国闹得沸沸扬扬的,涉及此事的政府要员据说已经受到严重处罚了,到时候参与手术的助手应该也不会去求证你的身份,只是想发文章手术过程必须得要录像……”
    “这个我有心理准备。”
    沈方煜“嗯”了一声,安抚道:“往好处想,以后等笑笑长大了,也可以把视频留给她看,告诉她,她就是这样出生的。”
    江叙点了点头,“是应该让她学习一下相关的知识,到时候论文也可以拿给她读。”
    沈方煜:“……”
    倒也不必。
    他短暂地为尚未出生的笑笑小朋友默哀了一秒,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贝克先生的采访你看了吗?”
    “看了。”
    “霸道男总裁为爱生子”的噱头在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博眼球,被泄露隐私的贝克先生数次被记者围追堵截,甚至不少s国媒体直接跑到了他的公司,气得贝克先生公开对泄露他私人身份的媒体和政府官员进行了起诉。
    在上诉前他勉强接受的最后一次采访里,不堪其扰的贝克先生对着媒体道:“男人生孩子是很危险,但有很多女人生孩子也一样危险,高龄、疾病、生活压力、疲倦的工作节奏这些都会给生产带来危险。”
    “在我的妻子切除子宫前,她的身体状况也并不好,即使是这样,她也和我一样,愿意冒险孕育我们的孩子。”
    “事实上,我只是做了一件世上很多女性都愿意做,并且做过的事,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你们大肆报道的。”
    贝克先生面沉似水地讽刺道:“如果你们觉得这值得一提,不如回去采访你们的母亲。”
    记者被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尴尬半晌,口不择言地问出了一句,“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您还会想要这套给您带来耻辱的器官吗?”
    生死线上走过来的贝克先生连迟疑都没有,听到这句话,连总裁的风度都快消失了,愤怒道:“能够拥有孕育我们爱情结晶的机会,我很幸运,我从不觉得这是我的耻辱。”
    由于这家媒体的记者实在是太不会说话,问完这个问题之后,他就直接被贝克先生赶了出去,也因此,贝克先生再也不允许任何人对他进行采访,把围追堵截他的媒体都告上了法庭。
    倒是这家s国小报,靠着贝克先生这一段言辞格外犀利的回答,博得了不少眼球,这段采访甚至传到了国内,在济华妇产科引起过一阵小小的讨论,让贝克先生成为了不少医护眼中的绝世好男人。
    看见了别人家的好丈夫,难免就容易生出比较。
    据说连吴瑞师兄怀着孕的老婆听说了这件事,都追着他问,如果他能生,会不会愿意替她生孩子。
    吴瑞焦头烂额地在科室跟大家伙儿聊起这件事,钟蓝嘴快,问了一句,“那你到底愿意吗?”
    吴医生沉默良久,坦白道:“我没有子宫,她也不会真的要我生,我知道如果我哄着她说我愿意,她肯定高兴,但……我也不想骗她。”
    吴瑞不是情圣,但他倒是足够真实坦诚。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就算我真有子宫,我也做不到生孩子,你别说我,你去问你男朋友,也是一样。”
    他不知道钟蓝的性取向,倒是钟蓝听完,过了半天,意味深长地撂下了五个字:“你们男人啊……”
    *
    “如果可以自由选择一次,作为一个男性,你会想要这套器官吗?”
    这个问题,伴随着贝克先生的事件,在z国引起了一阵沸沸扬扬的讨论。
    沈方煜帮江叙掖了掖被子,单手支着头,低头看着他,感慨道:“其实吴师兄的想法才是常态,贝克先生的思想境界确实比较高。”
    他说:“不过……如果能有选择的机会,我希望你不会长这套器官。”
    江叙抬眼望着他,后者碰了碰他的嘴唇,“比起拥有一个我们的孩子,我更愿意你健康平安,不用承受这些痛苦和压力。”
    江叙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手很轻地搭在腹部。
    “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我想对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应该也是……”
    他低声道:“会的。”
    面对沈方煜明显很意外的神色,江叙叹了一口气,“可能我被激素影响了吧,”他玩着枕头尖,眼底有些无奈,似乎自己也不能完全地理解自己,“有时候……也会冒出一些不够理性的念头。”
    “可能再过几年,我也会觉得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个决定的自己并不高明。”
    而如果他穿越回十多年前,告诉那会儿的江叙,十年之后你会和沈方煜结婚,还会怀一个你们俩的孩子,他估计会直接给他一拳,拔腿就走,还要以为他是疯子。
    “但至少现在,”江叙说:“我是被爱情守护着的。”
    他的手指隔着一层布料,在腹部描摹着笑笑的身形,“我很爱她,而她是我们缘分的起点。”
    “诡计多端”的人类幼崽为了自己的存活,会促使它的孕育者疯狂分泌各种激素,而那些激素会改变孕育者大脑的结构,从而进一步影响认知。
    这是母爱的本质,也是“一孕傻三年”背后真正的原因。
    江叙是个很冷静的人,但江叙不是圣人。
    他会心软,会有喜欢的人,会因为感情冲动,会依赖他的爱人,也会因为恋爱,露出连他自己都并不了解的另外一面。
    没有恋爱时的江医生,会觉得被爱情左右自己的判断,实在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甚至在他看来,就连眼含笑意去谈论“爱情”这两个字,似乎也只是年轻女孩子们的专属。
    可真的身处其中时,他才发现,偶尔能够有机会能短暂地“恋爱脑”一次,也未尝不是甜蜜的。
    用科学的角度来说,是人终将屈服于激素。
    而从人文的角度来说,也不过《牡丹亭》里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沈方煜望着他,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抱着江叙说:“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怀孕的那个人是我,不是哄你……是真心的。”
    “我向你保证,”他说:“爱情会守护你一辈子。”
    chapter 84
    刚牵手的恋人们说情话,或许应当搭配上低头、脸红和微笑。
    而刚结婚的夫妻们说情话,或许更适合搭配亲吻、交.颈和耳鬓厮磨。
    文件散落在地上,少见地无人去收拾,交握的无名指上带着完全相同的两枚素圈,在十指相扣时相得益彰。
    深吻之后少不了要换上浅啄,低低的呼吸声里,沈方煜一下一下,亲在江叙的眼角、眉尾、鼻尖还有手指。
    他的嘴唇很软,带着潮.湿的温热,无尽的温存。
    从无名指的戒指一路亲到指尖,像是小羽毛在心口漂浮,江叙咬着下唇仰起头,沈方煜便松开他的手,又凑上去吻他,“可以咬我,别咬自己。”
    江叙很轻地点了点头,在他的唇上咬了咬,后者低笑出声,揉了揉他的下巴。
    潮涨起落,玉树生花。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下起了雨,路边昏黄的灯光被雨染湿,沙沙的雨声隔着一层玻璃,混进温暖的屋内。
    沈方煜望着江叙沾上了水意的眼睛,忽然道:“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如果我真帮你请成功假了,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嗯?”江叙的声音有些哑,“什么条件?”
    “一直喜欢我好不好。”沈方煜贴在他耳边说。
    江叙翘了翘嘴角。
    在恋爱里变得幼稚又恋爱脑的,大概不止他一个。
    他伸出手,抱住沈方煜的脖子,把人往下压了压,贴着他的唇道:“这是永恒不变的客观真理,不需要答应。”
    沈方煜挑了挑眉,正想质疑江叙是不是要耍赖,却不料江叙垂下眼睫,偏开脸道:“换件别的事吧。”
    “什么事?”沈方煜揶揄道:“我这人可是很不好糊弄的。”
    卧室的灯光略有些亮,江叙从仰躺的角度去看坐着的沈方煜时,也会看见隆起的小腹。
    他放下手,露出眼下清晰颤动的小痣,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撑着身后坐起来,贴在沈方煜耳边,用气声说了一句话。
    声音很小,语速很快。
    说完,他飞速地躺回去,拿被子蒙上了脸。
    外面的雨很大,雨声甚至有些吵,但即使是这么大的雨声,也没有盖住沈方煜的心跳。
    他听见了。
    沈方煜很重很重地咽了一口唾沫,怀疑蜂蜜水配合解酒药可能不够彻底,还是让乙醇给迷了心。
    他反反复复在脑子里把江叙这句话过了无数遍,确认自己没有幻听,却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了:“你什、什么……意思?”
    江叙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对着沈方煜开了一枪。
    气势汹汹,还有点拽。
    可沈方煜却只看见了他手上晃眼的小黑痣,和被他亲得微粉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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