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就将前前后后都对得上了。那狐狸精想要年轻好看、健康天资好的肉身。
    而诸多师姐师妹中,张玄明认识不少。谈观花已然算是天资极好的,照样“没被瞧上”,如今只剩下两人没从墓葬中出来,张玄明几乎第一时间就断定是何其被瞧上了。
    想到此次是空清师叔点的人,张玄明心中才稍定。
    真人虽行事难测,但也不会拿人命开玩笑。何况何其一向得空清青眼。
    ***
    被惦记的何其,此时回到了小时候。
    她怔愣地站在十字街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小手,脏兮兮的,还蹭着树皮上的落皮细屑。
    再抬头,眼前的景象一如十几年前。街头还是老街头,就连街边的老樟树都是旧日模样,越过街角的商店,头顶瓦蓝瓦蓝的青天。
    何其正恍惚,几个穿着工服的男人从另一边走来。
    其中模样最英武那个瞥见何其,立马加快步子,在工友的笑声中走到何其身边。
    “我家的宝贝闺女站在这干嘛呢?是不是在等爸爸啊!”
    似乎是认定自己猜对了,男人面上露出兴奋的笑,一把将个头小小的何其抗起来,抱着坐在他结实的胳膊上。
    看闺女板着脸,男人又道:“闺女,是不是今天你妈没给你买糖,不高兴啊?爸给你买!”
    旁边有人笑:“你小心明心不让你进门!”
    “就是,教孩子还是得商量着来,你别给老婆拆台。”
    “就买个糖,又不是没钱。再说了,家里还得听我的。”男人豪迈地挥手,告别工友,抱着何其往街角的商店去。
    何其伸出手,用力掐了一把男人的脸。
    男人疼得吸气:“哎哟,闺女啊,你今天怎么了?不说话就算了,还掐你爸,怎么了?”
    何其看他一眼,在脑子里喊了两声——“臭宝,臭宝?”
    可没回应。
    何其又伸出手,往自己脸上掐去。
    男人满脸懵地看着,还伸手去捉何其的小手。可何其手被扒拉下去,又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
    她用力不小。
    “嘶——”何其也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男人笑道:“知道疼你还掐自己干嘛?掐爸爸,爸爸不是疼了,你这个小笨猪,是不是睡糊涂了。”
    “席保天?”何其直呼男人的名字,感觉一切真实得叫她心慌。
    咚——
    男人曲起手指,在何其脑门上轻敲一下:“小笨猪,还直呼你爸的名字,不礼貌,要挨揍的知不知道?”
    何其伸出双手抱着自己的头,一张小脸很臭。
    席保天觉得不对,又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不发热啊。”
    人都到了商店,席保天还是顺手给闺女买了平常喜欢吃的零食——棒棒糖、香辣小螃蟹。
    何其抱着塞过来的零食,感觉口中也生出津液。
    香辣小螃蟹是很小只的螃蟹,不知道沾了什么料,炸出来麻辣酥香,是这会儿的高价零食。
    何其挺喜欢的,但她这会儿不爱吃饭,被何明心控制了零食。
    席保天见闺女一路不吭声,路上自个儿嘀咕。
    “闺女,零食也不香了?”
    “宝贝,今个怎么了,再不说就把你抱过去给你妈了啊!”比起何明心,反倒是席保天更惯孩子些。小孩不懂,谁惯着就粘糊谁。
    何其一声不吭,就看着席保天把嘴巴说干,有种在梦中的感觉。
    而且何其脑海中,渐渐地忘记了后来的事,好像长大后的记忆被淡化。她开始清晰地回想起来,这段时间前后的事。
    席保天见义勇为,打了副厂长的小舅子,被人家找借口开除。
    何其记得,自己给他算了一卦,用的是六个五毛钱的硬币,结果还是对着一本从王母观偷出来的书解的。
    然后席保天就出了门,挣到钱,回来离婚。
    他走后,何必被发现了。
    接着是混乱又狼狈的一段日子,何明心还没发迹,照顾两个孩子非常吃力。又不愿意把何其托给何多盛看顾,身体不适,加上工作,整个人疲倦劳累得厉害。
    生活的骤变带来的诸多问题,不是一个孩子懂事就能解决的。何况何明心怀何必的怀相还很不好,特别折腾大人。
    何其只要一想,就能回想起无数种何明心疲倦的模样。
    等到何必出生,纵是何其第一念头是——妹妹很可爱很乖,也依然不认为刚出生的孩子很好带,哭闹起来简直是魔鬼。不分日夜,不管时候,哭嚎是孩子的本能。
    看着孩子皱眉不说话,老婆又不在家。
    席保天把孩子抱到腿上,拆了零食逗孩子,反过来用撒娇的语气跟孩子说话:“尝尝,可香啦,别板着脸,有事跟爸爸说嘛。”
    何其嘴巴馋得厉害,就张口咬了一口小螃蟹。
    咔嚓——
    裹了料炸过的小螃蟹香得不行,一口咬下去,酥脆到耳朵骨。
    香辣中夹着丝丝甜意的味道,也在舌尖绽开,满足了味蕾和食欲的需求。
    “可算是吃了,我们家宝贝闺女板着脸真吓人。”席保天松口气,继续喂零食。
    何其嘴里咬着香酥的零食,眼睛盯着席保天,看他脸上每一个细节。
    明明这会儿,每一份担心、关爱都无比真实。
    他口口声声喊着她宝贝闺女,待女儿宠爱,待何明心也温柔。何其印象中,父母那么好,可席保天为什么要走?
    何其吃完零食,也把席保天看得心头发毛。
    席保天捏捏闺女的脸:“怎么,看着你爸不认识了?我看你今天真的不对劲,要不领你去趟医院。”
    说着,席保天还想起身,想把小孩送去医院瞧瞧。
    何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问他:“你想要钱吗?”
    席保天听着这问题,笑了一下:“谁不想要钱啊?你这个问题问的。”
    “要是给你两万块,你会跟我妈离婚吗?”何其想,这会的两万块值钱着呢。
    然后何其脑袋瓜又被敲了。
    “问什么傻话?两万块,给爸爸我二十万也不干啊!”
    何其心里发酸,看着席保天信誓旦旦的脸想——你干了!你明明干了!
    “哎哟,怎么还委屈哭了?别吓唬爸爸啊。”
    席保天一见平常机灵经逗的闺女掉眼泪,慌得不行。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一说,闺女还真掉起了金豆豆,小身板一抽一抽的,看起来模样特别可怜。
    席保天头大,把孩子抱起来哄。
    哄了两下见不行,踩着鞋往外面跑。
    刚出了门,撞上回来的何明心。
    何明心面色担忧:“小其,怎么了?你爸又拿什么玩意儿招你了?”
    “我今儿可真没有!”席保天冤死了,“我在十字街口看到闺女的,那会就不开心,刚刚还问我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何明心听了微微蹙眉,伸手道:“来,妈妈抱。”
    “我不要。”何其扭过身,抱着席保天脖子不松手,她抽泣两声,看着何明心开口道,“去医院,我头疼。”
    “怎么不早说?急死我了!”
    席保天急吼吼地抱着孩子往医院快步走,何其搂着席保天的脖子,隔着他看着年轻的何明心。年轻的何明心同十几年后变化不大,只是气场没那么强,还是清冷美人。
    何其想,这会儿,何必得有快两个月了吧?应该检查得出来。
    他们这里的老大夫学过中医,会把脉。其实找外公何多盛都行。
    何其思考着前路,也发现自己明明想忆起更多的事,可脑中好像空了一样。
    她这会心中只想着,她不去算那卦,不让席保天冲动被开除,不让一切发生,那么一切就能改变了吧?
    那么或许,爸爸永远是现在的爸爸,抱着她,着急地奔走在街头。
    未来的黑暗、艰难,也不会发生。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何其没检查出什么毛病,反倒是顺带的何明心被老大夫把出滑脉。
    席保天乐疯了,走在街头,抱着何其抛了两下。
    他手劲好,将小孩抛在空中,像是飞一样。又能稳稳当当地接住,一点儿不叫人惊慌害怕。
    被何明心说也不听,还是会偷偷用这招来逗家里孩子。
    何其看着何明心念叨时面上的温柔,以及轻抚肚子露出的幸福,也露出了笑。
    席保天以为她喜欢,扛了一路。
    到了家门口,席保天在闺女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下回不舒服可要老实跟爸爸说,知不知道?你这么搞,担心死人。”
    说着,席保天看一眼先一步进院门的何明心,笑着对何其道:“就算是有了小宝宝,闺女也是爸爸最宝贝的闺女!”
    傍晚时分,一个工友来叫席保天去吃饭。
    何其抱着席保天的腿不撒手,席保天就借口照顾老婆孩子,加上何明心又有了,没去参与这顿会让他丢掉工作的聚餐。
    一天天,一月月,日子轻快得不像话。
    曾经的晦暗就像一场噩梦,而她已从噩梦中苏醒。
    何其渐渐地,也变得更像小孩,幼稚但聪明,是附近的孩子王。
    她忘记了很多事,很多很多。
    但是更爱偷偷地往王母观钻,偷偷地看那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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