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四天,王府内外守卫突然森严,连从外归来的贴身侍卫沉黎也不得靠近世子所在的院子一步。
    “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沉黎也是心乱如麻,在别院里找不到穆婉清和赵子钰,匆匆赶回王府,世子爷的院子里又被王爷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自己假意遵从,寻了个由头找来刚从外面回来的赵崇喜一探究竟。
    “王爷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妄议!”
    “赵兄,小弟刚从外面回来,确实不知,你也得提醒一下,到底不得妄议些什么,我才能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沉黎转弯抹角,本来就脑子直白,赵崇喜被他如此的套话,哪有半点回旋的余地,“那,沉兄,我就只一次相告,以后万不可向旁人多问!”
    “是叁日前的深夜,世子爷从外归来,湿漉漉一身的刀伤血迹,府里的大夫马不停蹄地治病疗伤,谁曾想,第二日世子爷的伤口处竟流出了绿脓!王爷去宫里请来谢老太医为世子诊治……”
    “然后呢?世子爷怎么样了?”沉黎追问道,他关心赵子钰,但也更关心消失的穆婉清,现在只知道那夜赵子钰,穆婉清和谢允之,叁人都未回别院,如今一人诡异的伤势,另两人下落不明,他后背的手不由的握拳紧攥。
    “王爷下令说,除了几个贴身的照顾外,现在世子爷的跨院里也只有谢老御医还在救治了!但现在世子爷的情况,我只听那几个贴身的说,看来是不容乐观!”
    男人听着赵崇喜的最后四字,他双瞳涣散,神情恍惚,“怎么会这样!”只是几日的未归,别院中的幸福就像泡沫般,一戳即破。
    “那夜只有世子爷回府吗?穆婉清呢?”他攥着赵崇喜的肩膀,厉声问道。
    赵崇喜以为沉侍卫只是与世子爷主仆情深,所以才会面如死灰,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道:“那日就世子爷一人回来,穆姑娘并未跟随!”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穆婉清是沉兄弟爱慕的女人,而世子爷也只是看中她治疗疫病的法子奇特而已,之后之事,小狄青有意瞒他,他也无缘可知。
    书房里,怀安王面容憔悴地端坐椅上……
    “你有什么事儿吗?”
    要不是地上跪着的是钰儿过命的好友,他现在可没心思理会任何事儿,除了竭尽全力配合着谢老御医为钰儿吊命外,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不愿碰触,也不想理会这可怕的现实。
    沉黎也就是叶名琛,跪在地上,“王爷,名琛知道世子爷危在旦夕,若能有任何能救他的法子,名琛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老王爷看着地上与赵子钰一般大的叶名琛,那时他代表大渠去出使晋阳,随行的钰儿在那时,宫宴之上认识了这个从小就被人夸赞是智武双全的孩子,两个人虽是异国异族,但彼此间的心心相惜让他们很快就成为了可以过命的友人。
    老王爷这几日的忧愁,终于在叶名琛这里有了一丝欣慰,他起身亲手搀起叶名琛,道:“好孩子,快起来,本王代钰儿谢过你的一片赤诚,但谢老御医那么大的能耐,也是无力回天!”一向要强的怀安王,何时在外人面前显露如此哀伤。
    “赵伯伯,您别急,咱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叶名琛看着友人的父亲形容憔悴,心中不忍,竭力劝慰道。
    “我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过错,非要报应到钰儿身上!”怀安王悲怆了几声。
    这几日,在外面,他还是让人敬畏的怀安王,在家里,他还要扮演抚慰夫人的丈夫,也就此时,在叶名琛面前,他只是赵子钰的父亲,一个纵有滔天的权贵却千金救不得自己孩子一命的可怜老父,理智在那一刻涣散,他扶着柱子,重重一拳上去,“魅族的人蛊!我哪怕是一命换一命也寻不到的东西!”
    听到答案,呆滞住的男人,看着涕泗横流的赵伯伯,怎么也没想到,赵子钰的救命神药会是消失了的穆婉清,叶名琛上去一步,“赵伯伯,那魅族的蛊不是情蛊吗?”心惊肉跳这个形容词怕是已经描述不到他此刻万分之一的感觉了,叶名琛汗湿着手等着怀安王的答案。
    老王爷见话已说出,也没有什么要隐藏的必要了,索性全盘托出,“谢老御医因缘巧合下知道,那蛊叫常欢,虽是情蛊,也是药蛊,以情养药,若是能做到蛊人合一,得此人蛊者将解百毒,治百病,可享仙寿。”
    余音绝耳,叶名琛恨不得没听见怀安王刚所说的一切,什么叫后悔莫及,什么叫万劫不复,他现在才是真真体会到了刺骨的骇然。
    深夜里,整个王府无一人入睡,叶名琛在自己的屋子里,他还未从老王爷口中的真相中挣脱出来,细细回想,自己肩上的箭伤,虽不致命,但相较以往,确实是在与穆婉清交合时才飞速痊愈的,但越是这样的回忆,他越是四肢控制不住地颤栗,他以为,也就像讨伐魅族的幌子一样,是妖族魅术,合该群起而攻之,但自古以来,从来都是正义的幌子去完成王者的意志,这样的事儿多不胜数,而他也被骗了,或者说是偏听偏信,从来都是这样,他只听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对于事实,他不在乎,也不想去面对。
    那他的婉婉呢?要留她,爱她,当时气急了竟用了那样恶毒的法子!现在,要是她知道真相,那他们再无前缘可续,但要是不说,赵子钰的生命垂危,随后便是她的!
    转日,未来的世子妃戈熹微因外人都在传什么花船,神迹,还有世子爷和一个女子不明不白的闲言碎语,她在家里憋闷了数日,这才将心情平复好了,前往怀安王府里,来一探究竟!其实,这也是一个举动,她要打破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最好的办法不就是让大家都看见,他赵子钰的身边站的是她吗?
    但是,她这点女儿家的小心思现在可是实打实的放错了地方,要不是怀安王妃视她如半个女儿,哪怕是皇帝的公主也不容踏进王府里一步。
    “姨母,世子爷到底怎么了?”戈熹微在进府时,看着一个个奴仆丫鬟面色格外的小心谨慎,再加上世子爷跨院中的守卫,这一切,在外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只要跨进王府,她知道,出事儿了!而且是大事!
    戈熹微与老王妃其实论不上什么血亲关系,但老王妃视她如己出,虽未过门,也愿她叫自己一声“姨母”,左右带了个母,以后不就是“母女”了吗!
    “好孩子,换做旁人,我不愿说,也不想说,但钰儿,你与他,怕是此生无缘了!”不忍去欺瞒这与她亲近的女孩,再说,谢老太医也说了,左不过这十几日了,她哭也哭累了,索性坦言道。
    “姨母,到底子钰哥哥是出了什么事儿?”刚还有点兴师问罪的戈熹微,一下子呆住了。
    不忍说出现状,又泪上眼眶的老王妃,强忍着心痛,道:“孩子,你还愿意去看他吗?”
    戈熹微云里雾里,看老王妃强忍着哽咽,抹着泪,贴心的她不再去深究老王妃到底所言合意,她也在提心,情郎的现状,“我愿意,姨母。”女孩已经被这所有的一切搞得心乱如麻,她迫不及待,只想看看男人,泪眼婆娑,似是梨花带雨。
    老王妃又欣慰,又难受,欣慰的是熹微对钰儿的一片心意,但难受的是自己的孩儿终是无福受用,但坚强的她还是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带着凄凄楚楚的美人戈熹微向世子的跨院里走去。
    “好姑娘,去吧!”这时谁还会计较什么男女有别,谁还会在乎什么共处一室。
    戈熹微以为等着她的是病容憔损,奄奄一息的世子爷,门口咫尺,她深吸口气,纤纤玉手费了些力才勉强推开那扇紧闭的屋门……
    花容娇艳,温婉端庄的大渠第一美人,即便是眼含泪水,那也是带雨的梨花,楚楚惊动世人,一眼万年,怕真是一眼万年,此刻的戈熹微睁大了眼睛,但可怜的女孩,连相信都不想相信自己的眼睛,床榻上靠着枕垫,正在被谢老御医伺候着喂药的!那是人吗!?
    只是短短数日,绿色的脓液所沾染之处无不长出了渗人的绿色毛发,脸上身上或长或短,除了头发,眼睛依旧保持着原先的黑色,此刻的他,更像是大山深处传说中散发着尸臭味儿的绿毛妖怪!
    恐惧,极致的恐惧,可谓是娇艳的花容一下子打失了所有的花瓣,眼中的泪水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凭着本能后退了两步,极致的惊讶下她连喊都发不出声音来,要不是身后的丫鬟及时的接住,连戈熹微自己都无法承受!
    “姑娘!”丫鬟揽着戈熹微单薄的身子,大声呼喊着让她回神,被惊得天旋地转,有如踏进过地府深渊的戈熹微在丫鬟的一声声呼喊下,茫然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又是一个本能,她以为的赵子钰,那简直是随行的噩梦,毛骨悚然,她抽身离去,行色匆匆中,即便是遇到了在外面好心等待着她的老王妃,她也是擦肩而过,连哭都挤不出泪来,连叫都发不出声来,急匆匆的,戈熹微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踏上回府的马车。
    “母妃。”被谢老御医的神仙医术暂且恢复了意识的赵子钰靠在床头,脸上的绿色绒毛掩不住深深的失望之色。
    “钰儿,”为母之心,即便是自己儿子身上的尸臭已是一般人所不能忍的,她不在乎。
    憔悴的世子爷盯着母亲,每一日,她都是强装着笑意,涂上厚厚的脂粉才来看自己,但其实他清楚,母妃和父王,这几日为了他,憔悴了许多,为人子,却要黑发人先逝,现在,他在乎的所留恋的无非是他们二老,至于刚才落荒而逃的戈熹微,本就没有多少动情,自己怎会去用仅剩的十几日岁月时光去责怪一个无所谓的人呢?
    说到女人,又想到了她,没了自己纠缠,她怕是在某个地方与她守护的人相亲相爱吧!
    思此至此,赵子钰被绿色绒毛遮挡下的眼睛瞥向在一旁正收拾着药碗的谢老太医,他的孙子和他一样,想到谢老夫人,儿时他也见过,其貌不扬,但那性格有一丝与穆婉清相像,那时,年少无知,他还曾在别人面前可惜道,凭谢老御医的姿容,医术,明明先帝也曾想给他指配个公主,皇亲,但他誓死不从,偏要学那诸葛亮,娶了个“黄阿丑”!
    年少无知,偏偏要经历过沧海桑田,再了然时,又有什么意义!谢允之,曾几何时,那是他看不上的小人物,医术对之权势,孰轻孰重,那不是一目了然,但那个书呆子,老天待他是真好呀!剩下的十几日,人生一簇,若是可以,他在想,他能不能做十几日的谢允之呢?
    “钰儿,熹微,她……”老王妃还能说什么呢?若换做旁人,早就被吓得大呼小叫了,其实她也能理解那孩子,她只是胆子太小了而已。
    “我不在乎,母妃!”赵子钰的嗓音,沙哑的像个是把生锈了的锯子在刮拉着树桩,若不是从始至终目睹了所有他身上的异变,就这声音还真能把人活活得吓死!
    “我其实并不爱她,母妃。”
    老王妃认真的瞧着自己孩子的神色,即便是面上的绿毛,她也瞧出,那不是伤感,更谈不上灰心,只是向她称述着事实,难得,她以为自己的孩子会因即到的死亡心灰意冷,自暴自弃,但她的孩子好像变了,那是种在经历过真正的爱恨交织后的豁达,一丝间的恍惚,老王妃觉着她的子钰貌似是面对着死亡也好像很是从容。
    “能向母妃说说吗?那姑娘是谁?”
    奇特的氛围连一旁的老御医也能感知到,这儿哪里有面临着死亡的愤世嫉俗,世子爷和老王妃,这对母子,此刻此时,分明是他们这些皇室,最该有的也是最稀有的天伦之乐。
    “她呀~”虽是自己说话会嗓子刺痛,但有些人,有些事儿,即便是片刻的回忆,都会让人轻松愉悦。
    谢老太医这个老电灯泡是假装着收拾,无非是一个药碗,一些药方,没多少工夫的事儿,偏到了世子爷口中的姑娘时,他又放慢了手上的速度,赵子钰眼角的余光,看着谢老爷子正耐心以待着自己的答案……
    “她是个,”认真的回想,想事无巨细的向自己的母亲倾诉,“一个总是喜欢做奇怪的事儿,说奇怪的话,行为古怪,但又善意满满;喜欢金钱,但又不贪图便宜;热爱生命,但又更爱自由!”最后一条,连他自己到了此时才能明了,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去了解她,理解她,尊重她!强取豪夺,百般羞辱,自己愣是将两个人的姻缘弄的稀碎!
    “钰儿,她是谁呢?”见自己儿子失落的眼神,老王妃这个与王爷相遇,相知,相爱一生的女人懂得,那是爱而不得才会有的失落,但为母则刚,她想知道那个能让自己孩子牵肠挂肚的女人,到底是谁?若是以前,门户之见,自己也可能会棒打鸳鸯,但钰儿只有十几日的生命了,她想作为一个母亲,去求那个姑娘,见见钰儿,安慰他,让他即便最后一刻也能像现在提起她那样的愉悦!
    “母妃,我不能告诉您,她的名字!”赵子钰看着谢老竖老高的耳朵,只有这个,在这里,在谢老的面前,他不能说,因为他要将这个机会留给谢允之,让谢允之以孙媳的名义去向谢老公布她的名字,而我,已然不配了,不是吗?
    晃悠悠又是一天,戈熹微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但这丝毫不影响世子爷和老王妃和乐融融的相处!
    风平浪静,其实在戈二小姐被吓得面色苍白又仓促回府时,从相爷府中,前几日民间的神迹传说已然换了个故事说法,成了鬼魅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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