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屈曼英对息音道:“我方才已经向镇长他们提过,如今黄墅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又病着。便随我回家,小住些时日,好不好?”
    “随你回家?”息音像只炸了毛的猫,怒道:“我为什么要随你回家?我知道了,你是自己嫁了个好夫君,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显摆给我看,是不是?”
    又来了。
    黄壤暗自叹气。
    屈曼英极尽耐心,道:“息音,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当初金沙湖畔,我初见妹妹。当时妹妹华车美婢,明眸善睐,像是把星星簪在了发间。”
    息音愣住,屈曼英说:“你还记得吗?当年我贪玩摘花,被人推挤,踏到了污泥。是妹妹让我上了你的车驾,找出你的鞋子让我换上。”
    她说起往事,眼睛里都是温暖的光:“我这样的人,生来大大咧咧。若是妹妹不提醒,都不知道自己鞋子脏了呢。当时我上到妹妹的车驾,只见连车壁都嵌了明珠。惊得我真像个土包子。”
    她边说边笑,缓缓握住了息音的手:“阿音,我没有想过嘲笑你。你看,你只是踏进了淤泥,脏污了鞋袜。去我车里换一换,可好?”
    息音所有的癫狂,都在刹那间平息了。
    她凝视着面前的屈曼英,痴痴地不说话。屈曼英说:“我为你换身衣衫,再绾个发。咱们这就走。”
    不多时,门外何掌门准备好马车。
    屈曼英便扶着息音出来。息音换上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头上戴着一支素净的玉钗。她瘦得脱了相,骨立形销,自然看不出当年之美。
    阳光高照,她被屈曼英搀扶着,缓缓踏上了马车。
    第73章 满月
    息音被扶上马车,何惜金站在车下,同谢红尘道别。
    谢红尘看着马车里的母女三人,若有所思。他心中疑心,但面上也不显露。
    ——息家是什么作风,仙茶镇众人不知,但谢红尘却是再清楚不过。
    息老爷子是不会接回息音的,甚至也绝不会托请任何人帮助息音。
    屈曼英也就罢了,何惜金的话里,却隐约透出这么个意思。
    他向所有人暗示,是息家拜托他前来处理此事。他在说谎,为何?
    以何惜金之嫉恶如仇,这盗匪就算是没有眉目,他也绝不会如此轻易地离开。
    谢红尘心中起疑,回到玉壶仙宗,就开始查看洞世之目。
    从如意剑宗到仙茶镇,几个洞世之目的画面拼拼凑凑。
    虽然别的看不到,却能清晰知道,小小的黄壤去到如意剑宗。随后何掌门夫妇便乘马车,带着她赶往仙茶镇。
    那马车自然并非一般马车,按这种马车的速度计算,他们应该早就到了仙茶镇。
    中间一夜时间,何掌门他们去了何处?
    查到这里,谢红尘已经很是怀疑。
    但何惜金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他总不至于为了一点钱财加害黄墅。
    那么问题是不是出在黄墅身上?
    他犯下了令何惜金震怒的重罪,却不好公之于众?
    谢红尘不意外,这样的事,他已然见过了太多。
    他命人严查黄墅,竟真的翻出了此人干下了许多污糟事。
    谢红尘皱着眉头,一页一页地翻看。
    两日后,玉壶仙宗在仙茶镇镇中心设立了一枚洞世之目,又以悬案为由,将盗匪伤人一事就此搁置。
    如意剑宗。
    马车平稳地停下,何惜金先行下车。
    屈曼英扶着息音,也随之下来。黄壤刚探出个小脑袋,何惜金就伸出一只脚。黄壤不明所以,何惜金指了指自己的脚,示意她踩上去。
    踩你脚上吗?
    黄壤犹豫着踩上去,何惜金那只脚却稳如山岳。
    他轻松一抬脚,就把黄壤从马车的踏板上放到地上。
    黄壤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玩!
    她嘻嘻一笑,身后黄均却下了车,她抽了帕子,上前为何惜金擦了擦脚上的灰尘。
    ——方才黄壤踩上去,留了个鞋印。
    何惜金愣住,但见她沉默少言,又是个十八岁的姑娘,不好玩笑。
    他说:“回、回回回家。”
    黄均这才牵起黄壤,沉默地跟随他夫妻二人,一同踏进如意剑宗。
    如意剑宗,比起仙茶镇黄家,那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小的黄家土墙灰砖,但在仙茶镇已经算得上富户。可如意剑宗,朱门高墙,琉璃瓦、金画梁。沿着台阶进到门内,只见练功场上门人弟子无数。
    而内里屋宇连绵,一眼望不到头。
    黄均牵着黄壤的手紧了一紧——她有些紧张。
    黄壤自然不以为意,她也算是几世为人,什么都见过了。
    “孩子们,都跟着姨母过来。”屈曼英招呼一声,黄均便拉着黄壤紧走几步,生怕跟丢。
    屈曼英带着她们,寻了一个安静些的院子,说:“如意剑宗弟子多,难免吵闹。息音妹妹先住在这里,等你身子好些,我们去外面挑个热闹的院子,也进些人气。”
    息音一路沉默,到了此时,神色也很是恍惚。
    她在黄家癫狂,出了黄家,又沉默不语。
    息音很是担心,说:“妹妹先歇着,我带着两个孩子四处走走。”息音不点头,也不反对。屈曼英于是带了黄均、黄壤出来。
    她为人很是细心,只是怕她走后,息音又发起狂来。
    两姐妹又要挨打。
    她牵起黄均和黄壤,出了房间,说:“走,姨母带你们见过哥哥和弟弟。”
    三人一路来到另一个院子,只见两个男孩,一个大的在树下读书,一个小的在练剑。
    屈曼英指着读书的那个,道:“这是姨母的大儿子何粹,这是姨母二儿子何澹。你俩过来,见过姐姐和妹妹。”
    四人互相见过,黄均显得很是拘谨。黄壤倒是活泼些。
    屈曼英道:“粹儿今年二十四,是大哥。均儿十八,排二。澹儿九岁,行三。阿壤最小,八岁。你们要好好照顾妹妹,不要欺负人,知道吗?”
    何粹和何澹倒是答应了。
    屈曼英很是满意:“去去去,带着妹妹在宗门逛一逛。一会儿记得回来吃饭。母亲还得给你们姨母延医。”
    何粹和何澹于是带着黄均和黄壤熟悉整个如意剑宗。
    黄均在黄家也有几个哥哥,因为实在是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她此时也格外紧张。
    何粹倒是看出来了,他带着姐妹二人,先去了宗门收留小动物的山谷。
    黄均一眼看水潭边,几只小狗正在喝水,她不由呀了一声。
    何粹说:“这里是如意剑宗收养的小兽,猫猫狗狗都有。妹妹去玩,不会咬人的。”
    果然,女孩是喜欢这些的。
    黄均便下到山谷,因为门中弟子经常在此喂食,那些松鼠、野狗、小狗什么的便全都围了过来。
    何澹也跑下去一起玩,顺便介绍每一只小兽的名字和来历。
    几个孩子很快便熟络起来。
    屈曼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很快便找了医者医治息音。
    但其实息音这些年,患的都是心病。
    心疾难愈,便也只有缓施药、多宽慰。
    屈曼英倒也不意外——她本意也是让息音好生静养。
    横竖只要离了黄家那个虎狼窝,日子总会好起来。
    下午,黄壤抱着一只白兔,跟黄均、何粹、何澹一起回来。
    那大白兔红着眼睛,在她怀里却很乖,时不时抖动一下耳朵。
    四人刚走到门口,就见家里来了客人。
    如意剑宗经常来客,这本不奇怪。然而今天来的人,显然很不一般。
    “是谢首座!”何澹很是激动,便是何粹不由加快脚步。一行人走上前,何粹当先行礼。
    谢首座。
    谢红尘。
    他与何惜金相谈甚欢,端的是耐心十足,并不嫌弃何惜金的口疾。
    此时见了何粹和何澹,他也点头笑道:“何掌门的两位公子,真是仪表堂堂,英伟不凡。”
    “首、首首座过过过奖!”何掌门日常谦逊。
    谢红尘这才将目光移到黄均和黄壤身上。
    他目光谦和,黄均却仍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谢红尘知她拘束,温和道:“这便是黄家两姐妹?”
    何惜金道:“正正正、正是。孩、孩孩子怕怕怕生。”他笑道,“谢谢谢首首首座多多、多多走、走动,熟、熟、熟了就就就好。”
    黄均目光微瞟了一眼何惜金,以前在黄家,若是来了客人,她们这般愣着,黄墅定是劈头盖脸一顿打骂。只嫌她们丢了颜面。
    而现在,何惜金却是让客人多走动。
    “何掌门说得是。”谢红尘也并不见怪,他说:“本座这次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一点小玩意儿,希望他们用得着。”
    说罢,他掏出一些典籍,分别交到四个孩子手上。
    何粹、何澹自然是激动谢过,黄壤抱着大白兔,带着黄均,向他轻轻一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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