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日,没了音信近一年的柳源终于又浮出水面了。中午一点,餐厅最繁忙的时候,他打来了电话,我接过问了一句哪位。对方立即说:“别称呼我!你那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记住这个号码,还是去先前那电话亭给我打过来!”我看看那号码,不是以前那号,显然他在外面另外地方打的。妈妈的,这么神秘!怎么现在和他对对话,完全整成特务活动了?搁了电话我往外走。赵若怀警觉地追了上来,我调皮地对他说:“进行特务活动!你可以悄悄地跟了去,千万不能出声。”
    我叫了一声柳叔,柳源在电话那头说:“以后在餐厅接了电话,不可以称呼我柳叔。”然后责备说:“怎么这么久没给我打电话?是压根没打还是打过被别人接听了?”倒打一耙!可能上层人都这样吧!想到这里,我不服气地朝旁边赵若怀扮个鬼脸。回答说:“这不是怕麻烦您吗?这一年也没什么突出的需要汇报的事,所以就没打。”他说:“你听好了:你们餐厅那些人员那里,一定要注意保密,万不可让他们知道这层关系。”我表过态后,他就图穷匕见了,亮出了此次通话的真实意图。他问:“柳咏的婚礼,你来吗?”我和赵若怀对望一眼,就心领神会了赵若怀的意思。然后回答说:“当然要来,怎么能不来呢?赵若怀决定和我一起来。”赵若怀赞许地点点头,表示对我的回答很中意,同时全神贯注地谛听着柳源那边的反应。
    柳源沉默了一瞬,然后问:“你那么聪明,你觉得这种场合,你俩适合露面吗?不要说赵若怀,就是你,也不能来!”
    “前辈,这一层我们考虑过,但作为晚辈,我们得有礼貌呀!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能不来呢?”
    “你叫我前辈?这样也好!对了,那电话亭就一部电话吧?现在没别人吧?”
    “前辈,我办事,你放心。”
    “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你们不必来!你们不来,对我和柳咏,就是最大的支持。”
    就是柳源的这句话,把赵若怀彻底激怒了!他脸上煞时阴云密布。我回答说:“这样啊,既然前辈这么说,我们不来就是。”赵若怀抢过我手中的话筒,冷冷地说:“柳大厅长,你放心!赵若怀不会来巴结你的!我就算讨饭,我也讨不到你门口。我在寒烟山庄辛辛苦苦发展山羊生产,两三年下来,刚刚有点成效。你受不了我吃了两顿饱饭,对不对?好!还有什么招数你尽管使出来,赵若怀不怕你!对了,我会寄四千元过去,作为你儿子柳咏的新婚贺礼,你负责签收一下。前年舞厅被查封,心仪总说是你帮了忙,一直念叨着,这四千元,算是你的报酬吧!这样我就不欠你任何东西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然后挂了电话,挂了电话仍然气呼呼的。还没走出门去,柳源接着就打过来了,赵若怀不让去接,但我坚持去接了。我说:“对不起,刚才他跟来了。放心!整个电话亭再无其他人。”
    柳源的声音有点哽咽,也有一丝恼怒和气愤。是啊!他早就过了做龟孙子的年龄。今天的柳源,早就习惯了面前匍匐着一大堆龟孙子的生活。恐怕已经好些年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了。他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他说:“这小子,说话也太冲了!他还有点基本的礼貌没有?怎么回事,你们先前在做那山羊生意吗?”
    “是的!这两年为了发展山羊生产,人力财力,我们都投入不少。不过没关系,我们认了,没怎么生气。”
    “怎么会这样?我以为是帮帮寒烟山庄的人民,你不是说要为他们找出路吗?”
    “你现在帮助的不是寒烟人民,帮助的是梁阿满。”
    “柳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还以为这里边有你的因素。”
    “是有我的因素,他是为了打击我,报那一耳光的仇。”
    “赵若怀现在还在你旁边吗?”
    我看了一眼门口的赵若怀,说:“没了!摔了电话就气呼呼地走了。前辈你别怪他,他平时也不这样,脾气还不错。您换位思考一下,他那样的表现也正常。他也不容易。孤身奋斗,心里无依无靠的,没个着落。”
    “他怎么是孤身奋斗呢?他…我…唉…算了!连你都这么说,你也在心里恨我,对我有看法,对不对?”
    “前辈,你放心,我们俩都很省事,相当省事!以后咱们就互不相干,各走各的道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找你,献什么寒烟山庄地图。这历来献地图的,可能都没落到什么好,荆轲当年不就是去献那燕国的地图吗?结果…。前辈,我别无所求,但求他不因为这层身份而受到伤害吧!”
    “你在说什么?我有那么狠吗?虎毒还不食子呢?”柳源气愤地说。然后慢慢平和下来,声音又有些哽咽了,他说:“我不是给你说过吗?现在不是时候!但这并不等于我……无视他的存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好好做你们的生意吧,别胡思乱想。没有谁会为难你们。你别让赵若怀寄那钱来。”
    “前辈,这恐怕不行,钱是一定要寄的,不然他会寝食难安。我们就寄到你单位上,你注意签收一下!”
    柳源没好气地说:“你们以为这样就划清界限了吗?你告诉他,客观事实摆在那里,不管他认与不认,这关系都客观存在着。好了,你告诉他,我知道,我欠他的!他不容易!”
    然后就换了一副长者的慈祥的口吻,说:“拜托你,好好照顾照顾他,开导开导他,千万别让他做傻事。有事情打电话给我!还是老规矩,听到我的声音才说话。你答应我:他必须好好的!”这最后的一句话,有托付、有命令、也有威胁,字里行间居然还能品出心酸,品出无可奈何,甚至也能品出那么一丝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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