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显然触动了黄雀妈的敏感神经,她立即就要去叫,黄莺于是向黄雀妈告辞。又拉住我,让我先别进去,说她想先看一眼醒过来的黄雀再走,说她走了后我方可以进去和黄雀见面。我看看黄莺的神情,就心领神会了:她害怕看到黄雀见到我时的神情。于是我让黄雀妈暂时不要告诉黄雀我和黄莺来了的事情。理由是我们想远远地看看黄雀的状况,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现在和他见面。
    黄雀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的睡眼,脸上有一瞬间的迷惑,然后他就确定了自己目前的位置,眼里略过一抹深深的失落,但随即就坦然地接受了现实。问:“妈,现在几点了?
    黄莺轻轻拍了拍我,然后转身,我送黄莺到医院大门,说:“放心吧,黄雀不会有事的!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见!”
    再回到黄雀病房时,不见黄雀妈,病房里已经多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风度翩翩的,与黄雀比较神似。正往桌上的花瓶里换花。父子俩并无对话,黄雀无语地斜靠床头。我迟疑着不知道如何现身。黄雀父亲换好花后,开始从一个保温盒里往外盛汤,一边对儿子说:“今晚我在这里,一会儿你让你妈回去睡睡觉。反正我说的话她不会听。”
    黄雀冷冷地讽刺说:“今晚这么有空?不用约会呀?不怕怠慢了人家,明天又得陪小心呀?”
    黄雀爸把盛在碗里的汤放于一旁,说:“我是你爸!有儿子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吗?”语气有责备,但也有玩笑的成份。我甚至在他的眉宇间看到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是那种沉湎在情爱中的人特有的那种呼之欲出的、藏都藏不住的兴奋。这兴奋经历了黄雀受伤现状的干扰后,居然都还如此顽强,都还能彰显在他的眉梢。真没想到,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偷情的时候还会如此地投入。看来真得替黄雀妈捏把汗了。
    黄雀爸说:“少游,我和你妈的事情,你不知道,也不明白,你跟着她瞎掺和个啥?谁让你来跟踪我们的?不然,又怎么会这样?无论我和你妈怎么样,你都是我儿子!儿子,我很看重你的!”
    黄雀生气说:“这意思,我都这样了,你都不打算回头?你就不能和她断了吗?”
    黄雀爸没给出答案,黄雀继续说:“没意思!婚姻真是没意思透了!你们既然没感情,当初结什么婚?”
    这时黄雀妈就端着一茶盘吃食回来了,对我说:“进去呀!你还没进去?进去吃饭。”
    这样我就只好进去了,黄雀使劲地抹了两下眼睛,然后一脸会心的笑容,那笑容十分灿烂,也十分感人。他尽可能地把身子直了直,开心地说:“活着真好!我们又见面了!”又看看墙上的时间,说:“你怎么知道的?接完电话你就出发啦?”我点点头,又转身朝黄雀父母点点头,微笑着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黄雀对他的父母说:“你俩要是识相的话,就回避一下!我和傅心仪说说话。”黄雀妈背对着黄雀爸,看样子两人仍在冷战,没打算说话。
    黄雀妈为难说:“可是,一会儿菜凉了怎么办?”
    我说:“先吃饭吧!我不急着走,吃完饭再说话。”
    黄雀坚持让我们三人先吃饭,说他一会儿再吃。于是黄雀妈把准备给儿子吃的汤、饭、菜,一起混合了,重新放进了保温盒里面去。我和黄雀的父母一起吃饭,这二人互不买账,互相都不理对方,没有要看对方一眼的意思,于是那氛围,那是十分地别扭!大约为了适当照顾一下场面,黄雀妈把话题对准了我胸前的那吊坠,就是赵若怀外婆送给我的那吊坠,赵若怀买了一条白金项链,就把它用上了。黄雀妈很惊奇的样子,她搁下碗筷,用手把玩起来,这一把玩,就更来了精神,让我解下来给她看看,看完她的眼睛都亮了,她说:“不得了!不得了!这是翡翠中的极品!我这么多年玩珠宝,都很少看到这样的翡翠。你从哪里得来的?”我不敢相信似地说:“阿姨,你谬奖了吧?这是我外婆送给我的。应该没你说的这么好。”黄雀招手,说:“过来,我看看!”黄雀看过后说:“确实不错,不是凡品。”又指着他妈妈说:“傅心仪,珠宝方面,我妈可是行家,她是从小生在珠宝世家的。所以,她说的准没错。”黄雀父亲说:“是啊,珠宝方面,你阿姨算是权威了。她说值钱就一定值钱。
    黄雀妈脸上有了一丝得色,但仍然没打算和丈夫说话。而是继续对我说:“就现在的行情,你这块翡翠想要交易的话,卖个七、八万不成问题。这要是碰上有收藏癖好的大老板,那可就不好说了,可能就这块玉,你直接就发财了。”
    我的思维煞时回到了寒烟山庄,回到赵若怀外婆家那地窖里,那个与柳源颇有渊源的地窖。那幽州台,那‘钓台移柳,非玉关之可望。’是啊,就赵若怀那外婆外公,他们怎么可能得到如此美玉呢?难道这玉竟来自柳源!难道柳源的离开,竟另有隐情,那是什么样的隐情?很明显,赵若怀外婆根本不懂那玉的价值,根本不懂,这又说明什么?赵若怀外公怎么死的?为什么在赵若怀那里被列为避讳,根本不允许提及呢?既然如此贵重,回去得禀明赵若怀,看他如何处置?对了,赵若怀,我是不是应该给他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我已经安全到达的事情。现在显然不是时候,一会儿再说吧。
    黄雀对今晚时间做出了安排:他安排他妈妈直接回家里去睡觉,安排他爸爸今晚在医院陪同。至于我,他让我陪他到十一点,然后由他爸送我去黄莺寝室。
    黄雀妈临走的时候,拉我到门外,对我说:“你能不能多留两天?我已经好久都没看见少游像今晚这么开心了。你就当让他高兴高兴。”说完神色黯然,已经在暗自饮泣了,我当即允诺。她又叮嘱我说,晚上还得输液,让我留点意。黄雀妈刚走,黄雀就打发了他父亲。让他十一点再回来,又看看时间,冷语责备说:“这下开心了吧?还有三个小时,又有机会了!”黄雀爸朝儿子做了一个佯打的手势,说:“到底你是儿子还是我是儿子?”然后笑着离开了。
    我开始给黄雀喂饭,一边喂饭一饭谈及黄莺和我一起去的事实。辗转迂回地表达了黄莺对于他的那点意思,黄雀对这个问题,采用顾左右而言它的态度。他更愿意跟我回顾当时在学校的一些趣事。我们就这样一边吃饭,一边说笑着,进度放得较慢。直到黄雀停住了说话,把视线定格在门口,我才回过神来,端着碗、拿着匙转过身去,于是我看到了门口的螳螂、柳咏、马蜂。
    柳咏的脸从未见过的严肃,我转过头去的一瞬,他就把视线移开了,径直把手里提着的水果放到了床下,然后去靠窗的地方站着,去把玩那些黄父刚才插进花瓶的玫瑰。他对我视若无睹、已经形同陌路了。黄雀招呼来人入座,说他不吃了,吃饱了。我于是招呼螳螂、马蜂入座,以洗碗筷为由准备抽身。
    马蜂止住我说:“别走啊,傅心仪,又想溜啦?”
    黄雀说:“不用洗碗!我妈来了再洗。”又说:“柳咏,来,过来坐会儿!”柳咏转过身来,不看黄雀,也不看我,只把视线对着马蜂、螳螂说:“你俩坐会儿吧!我去楼下大厅等你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马蜂说:“傅心仪,楼下大厅,听见没有?你可以考虑跟去。”
    我没有回应,把碗筷放去了该放的地方。螳螂和马蜂问了问黄雀的情况,黄雀本来就是一乐天派,加上他可能并不知道自身状况。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俏皮话。然后螳螂把视线转移到了我这里,他说:“你这样跑来,后院不起火?不怕你家赵若怀有意见呀?”
    我微笑说:“那哪能呢?咱赵若怀通情达理,他没意见!”
    马蜂说:“傅心仪,你这人还真是特别呀!没意见?就你刚才给黄雀喂饭这一幕,他要是看见了,能没意见?这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没意见!”
    螳螂说:“是啊,我算是明白了:做你的男朋友,那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这醋可有得吃!”
    黄雀说:“你俩啥意思?嫉妒我就明说!我这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和傅心仪说说话,你俩要是想搞破坏的话,趁早走人!”
    马蜂说:“傅心仪,你真的不考虑下去见见柳咏?”
    我说:“闻玄歌而知雅意!对了,你上课又没听讲,这话你有可能不懂。”螳螂和黄雀就笑起来。我继续说:“柳咏不想见我!看见我眼都不想睁,你没看见吗?”
    马蜂说:“这可能只是表面现象。”
    我说:“这样很好!相逢无语君应笑,各自春风慰寂寥。”
    螳螂说:“这话不对吧?你寂寥了吗?柳咏寂寥了吗?你俩不都在热恋中吗?难道热恋中的人也会寂寥?这寂寥说明什么?”
    “拜托!算我引用不当。螳螂。饶了我这一句!”
    “你准备哪天打道回府?既然来了,找个时间,大家还是聚一下,喝喝酒。”
    “估计要呆个三五天,顺便在省城考察考察。这次算了吧。黄雀都参加不了,有什么好聚的?再说,今晚我们已经算是聚过了,黄莺、白灵那里,明天就能见到她们。”
    螳螂皱眉说:“这什么话?我们也是同学,你别太偏心了哈!最多是我们喝完酒,再一起到黄雀这里侃一会儿,你看怎么样?好了,我安排好了就来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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