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阿满发难说:“我看你是春心萌动。”稍做停顿后又微笑着捉弄说:“恕你无罪!这不怪你,季节所致,这本来是一个容易躁动的季节。”陈忆和梁阿满还真合拍,傻傻地顺着她的话,说:“容易发情的季节。”梁阿满居然红了脸,孙思和柳咏同时拿眼去看陈忆,前者是责备,想要阻拦,但已然来不及了,后者的眼神里,明显充满了不屑。赵若怀数落陈忆:“你能不能别那么耿直?稍稍委婉一点!”陈忆摸着后脑勺,脸上流露出无辜的微笑。说“这有什么嘛?大家都是成年人。本来就这样。昨天我们办公室一个老师说,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油菜花开的时节,被狗咬了,要打狂犬针,因为这个季节的狗,大部分是疯狗。这个季节,看见油菜花,连狗都疯了,何况是人?”一阵哄笑后,柳咏漫不经心地说:“陈老师说得有道理。季节所致,疯狗不少。或者那些狗的本意,也是不想疯的。怪只怪油菜花……”赵若怀说:“你们说的,那是动物。动物抵抗力差点,要原谅!陈忆,你不能以动物的标准要求自己。”其他人就一起大笑起来。陈忆回敬道:“动物?赵若怀,你不是动物啊?”我说:“高等!高等动物和低等动物的最大区别……”梁阿满打断我说:“照你这么说,小姐和那什么客都应该归入低等动物。就我们夜总会,现在生意好得很,那些个小姐,根本不够用,一天翻四五次台,还是忙不过来。这还是季节的问题。”其他几人就面面相觑起来。我数落梁阿满说:“喂!跑题了跑题了!你怎么处处与行业接轨?不谈风月!只谈风景好不好?”赵若怀忍俊不禁地说:“关于小姐的劳动强度问题,阿满你就别操心了。她们那行业,按劳分配原则历来都是贯彻得最好的,她们又不会白做贡献……”满座就都大笑起来。
    赵若怀正色说:“傅老师,继续谈风景!不错,大自然各花之中,桃李确实风情卓异,非别花可比。所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我接过说:“就因为桃李的风情太高妙了,所以历代诗人,都拿它们没法,没写出什么好的诗句、文句来。我查阅了那些写桃花的诗句,完全不得要领,没找到感觉。袁枚的那首《题桃树》:“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残红尚有三千数,不及初开一朵鲜。”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两首算稍微好点的了,也是比较盛传的。但袁枚的《题桃树》,表达的是一种红颜易逝的感慨。崔护呢!那是物是人非的感慨。这二人都没从正面去描写桃花。至于那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类,那也太一般般了!至于那“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之类,就纯粹是心理不健康时的作品了。见桃花娇艳一点,就强行扣一顶轻薄的帽子。”
    阿满点点头,故做严肃地说:“是呀!一个命犯桃花的人,难免站在桃花的立场说话……”阿满的话收到一阵哄笑。柳咏接着说:“是呀!她倒是心理健康得很!她就和桃花一个德性,随波逐流惯了。”
    我警告说:“柳咏同学,你能不能稍微配合一点?再这样下去,我懒得组织这说话仪式了。我估计今日这局势,我要是放弃了废话,一会儿大家只好面对面地扮木偶人了!”看到柳咏一脸受伤的表情,我又有些不忍。就把声音转入柔和,说:“阿满、柳咏,今天这茶,很有纪念意义的!此时此刻,我人在这里,但心早就跨越时空,回到当年咱们师大的校园里。我想起黄教授了。还有那些同学。一个个生动的面容在我眼前浮现。”
    柳咏没好气地说:“你好意思提黄教授,你已经没脸见他了!”
    “我怎么就没脸见他了?我呆在这地方,我一样能让黄教授为我自豪!黄教授现在见到我,最多是认为有点悲情,这种悲情只会增加他的自豪感。”我义正词严地辩驳。柳咏哼哼两声,说:“那是你自己痴人说梦。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吗?你就是井底之蛙!”
    “无论世界如何地变化,黄教授不会变的!你不了解他。你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人各有志。《论语?侍坐》里面,曾皙的理想是什么?‘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曾皙的理想同时也是黄教授的理想,现在也成了我的理想。面对曾皙的理想,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所以我这理想,甚至是与孔圣人的理想接轨的。这理想今天我差不多就达到了。”
    柳咏说:“完了完了!这人已经不可救药了!你脑袋没有坏掉吧?对这里的生活满意成这样?”
    阿满说:“小妮子,别怪姐姐我没提醒你,三思啊!你还是现实一点。这里偶尔玩上一天两天还行……你得想办法与现代文明接轨呀!”
    柳咏先前是躺着的,这会直起身子坐了起来。说:‘你不是说你想念黄教授了吗?那好!你明天就跟我去省城,见黄教授去!见同学们去!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放心,我帮你请假,你们校长不敢不答应。”
    “看了又如何?有何补益?”我问。
    “有啊!只要你给我认个错,态度诚恳点。我可以大人不计小人过,再给你一次机会。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
    场面一下就安静下来,赵若怀、孙思的表情凝固了,大家都观察着我的表情。我只有果断换话题了:“咱还继续说这茶吧!今天这茶,茶叶来自柳咏,茶具来自布谷,茶艺来自黄教授。”
    “布谷?”阿满和赵若怀异口同声地问。
    “这茶具是布谷送我的!寒假回江城,和布谷街头邂逅,我们在邂逅之地就近找了一家茶馆。布谷让服务员上铁观音,服务员说没有,布谷让服务员街上买去,并对他表示不计成本。还真买回来了,可那是什么铁观音呀?不!也算是极品,极差的极。而且那服务员根本泡不来。直接装到两个玻璃杯里,倒上水就完事了。铁观音哪能那样长久浸泡的?喝起来和车前草差不多一个味。我给布谷说:凑合吧!你能从别人那里打听到我喝铁观音的爱好并记下来,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又不是出身名门,没那么高的要求的。可布谷,总觉得没对,过意不去。后来就送了我这茶具。所以,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喝着布谷的茶具,应该一起想念想念他。”
    柳咏说:“那你和布谷一起喝茶的时候,有没有想念想念过我?”
    “那当然!人家布谷专门提到过你,说去年十一月,螳螂、黄雀,你们几个见过面。螳螂、黄雀……他们好吗?过年时,我托梁阿满辗转送给你们的野兔、刺猬,都收到了吧?”
    梁阿满澄清说:“我可没有贪污截留哈!第一时间就托人转送给他们了。”
    柳咏说:“我大老远地跑来,走了这么多路,你还没问过我好不好呢。一会儿布谷,一会儿螳螂、黄雀,要问自己问去,恕不回答!”接着又感慨说:“‘赌书销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还是在学校的时候好啊!那时候还可以一起到黄教授那里去喝喝茶。”
    我说:“柳大才子,引用不当啊!这可是悼亡之作。纳兰容若用做悼念亡妻卢氏的。”
    赵若怀说:“是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
    我说:“冤枉,哪有什么蓬莱旧事?”
    柳咏说:“蓬莱旧事有就有啦!赵老师只是你的哥们,你那么急于澄清干嘛?”
    我说:“在哥们面前更应坦诚相待嘛!哪能虚构故事的?”
    “布谷比我聪明呀!送个茶具摆在这里,这每喝一次茶,你就得念叨起他来。”柳咏说到这里,从竹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说:“好了!坐了这么会儿,算是缓过来了。刚才那路,把我累坏了,梁阿满,来,给我们照相。”然后就拉着我照相去了。我提议大家一起合影,柳咏说:“你们几个要照相,什么时候照不行?等我们走后,再慢慢照吧!”赵若怀拉过我,说:“动心了没有?你得现在就告诉我答案。真要去省城的话,今天这午饭,我就不侍候了!”我说:“你原来是这么功利的一个人!”他说:“就是!果真那样的话,我现在就走,走在你前面……”我说:“放心吧!就今天,明天早晨这二人一走,一切依旧,生活还是原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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