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完毕时,该来的一直都没来,在焦急的等待中,我意识到可能怀孕了,得面对现实。算起来可能就是去年快放假那段时间作的孽,因为进货,所以回云岫城比较频繁,加上立夫现在比较胆大,根本不把他妈的监视当一回事了。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在杨柳妈面前露出马脚,不然又得引起她新一轮的担忧。
    我是在正月初八这天回到云岫城的。按照学校校历,正月初十就是教师报到的日子。我把情况给立夫汇报了一下,立夫的表现是一如既往地冷静。初九的下午,他把我带到云岫妇产科医院附近的广场边上,然后朝着医院的方向呶呶嘴,算是给我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没有到达医院的大门,他就转身了,说是要到学校去开会、报到,让我自己去。
    我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医生居然要问家属是谁,说是必须家属签字。我说家属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来。我自己签字,自己全权作主。医生居然也没再说什么。看旁边来做人流的,都有陪同。有一刚刚做完下来的,脸色惨白,旁边竟有四人陪护,分别是老公、自己妈、婆婆妈,还有一表姐。如此豪华阵容,让我开始觉得这人流术恐怕真不是轻描淡写的事,刚刚立夫在广场给我指医院的方向时,他那轻描淡写的表情仍在我眼前晃动。想来他是怕碰见了熟人,咱俩这尚未结婚的状态,按照传统观念,理所当然地应该属于可耻的范畴。
    我这样为立夫开脱着,医生就叫到我的名字了。一进去就看见那让人不堪的产床,前面一个倒霉的人刚从上面下来,弯着缩着地出去了。想象过做人流术的状况,但委实没想到会如此的难堪。除直接执行的医生外,旁边还有二位实习医生赏鉴,起初我以为这二人是前面那被手术之人的家属,会出去的,就等啊等,迟迟不肯上产床去。医生不耐烦了,我才知道这二人是根本不会出去的!
    我还想提出异议,想尽可能地赶走那实习的两人,这样就把难为情的程度降到最低了。正准备措辞,医生的神情已经非常不耐烦了,她霸气加大气地把一大堆金属凶器弄得哗哗作响。在苦难难捱的手术中,我开始拈量‘得失’这两字的份量,同时透彻领悟了一个词:得不偿失。并且深刻地体会到,在这一角逐中产生的男女两性的关系上,那绝对是大大地不平等!难怪诗经《氓》里面说:“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不可脱’原来还有这层意思!不仅仅是感情的沉溺,感情的难以解脱,身体上引起了相应后果,你还怎么解脱?
    这些宇宙万物谁是谁非谁亏谁赚的事情还没有理得十分明白,医生就让我下来了,下得地来,第一感觉是身体有点虚,第二感觉是精神有点虚。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不适,刚才那四人陪伴的豪华阵容是不是太矫情了一点?
    我刚想迈步做扬长而去状,就看见我前面下来那人,还蜷缩在椅上,当然我只能是凭衣着判断的,刚才那人的模样,我也没看见。我为什么注意到她,是因为这人显然和我一样,没有家属陪同,这不就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吗?我观察她的当儿,这人的脸翻转了一下,我就看出她是谁了!正是云岫城中我那唯一的同学、唯一的朋友梁阿满。真是没想到她也这么不争气!
    看到阿满那蜷缩的委顿状我就开始了百感交集。我走上去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和她并排坐到了椅上。然后就那样意味深长地心照不宣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着她。
    阿满仔细端详了我,对我的状况就算是心领神会了。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弱弱地说:“原来你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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