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若怀母亲背着一大筐的猪草匆忙而回,后面有另一妇女紧随,显然是她义务去坡上帮着找回来的。赵妈妈看见我们,微笑着远远地说开了:“屋里坐!屋里坐!这若怀也真是的,怎么不屋里坐呢?”陈忆小黄小丁三人懒懒地坐在那里,原地未动,一个表情也没有。我觉着这样太不够意思了!只好克服一身的疲惫勉力迎上前去,说:“阿姨好!是我们自己要在外面坐的。”然后帮助她歇下背上沉沉的满满的一筐猪草,说:“这真够沉的,阿姨辛苦了!”
    赵妈妈微笑着歇下重物,讪笑着看看大家,就直奔厨房去了。接着就炊烟升腾,然后赵若怀招呼大家进屋,桌子上已放好六碗冒着热气的荷包蛋,每碗三个。小黄小丁不约而同地兴味索然地说:“荷包蛋呀?荷包蛋我不吃!”赵妈妈这时出现了,笑嘻嘻地张罗大家趁热快吃。我朝赵妈妈微笑一下,连忙端上了碗,赵若怀孙思紧跟着响应。小黄小丁陈忆三人不为所动,这样赵妈妈的表情就有些尴尬。我面朝陈忆说:“阿姨做都做了,不吃也是浪费,走了这十五公里山路,陈忆你们不饿吗?”陈忆说:“饿是饿了,可这荷包蛋,我真吃不惯。”赵妈妈讪笑着走开了。小黄天真地仰着下巴问:“赵若怀,还有好久吃饭哟?”赵若怀说:“我妈刚回来,起码一个多小时吧!”小黄惊呼道:“天啊!一个多小时啊?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小丁附议,说:“我也是,一辈子没走过这么多山路。今天惨了。”小黄说:“陈忆,都是你,是你让我来的!给我捏捏脚,再去厨房另外给我煮点什么吃的来,我可饿不了一个小时了……”
    我听得皱眉,仓皇逃出那间房子,到赵妈妈那里领到一个到后园摘刀豆的活。一会儿赵若怀和孙思都跟来了。赵若怀说:“跑这么快干嘛?”我回答:“没办法,我天生命贱,和大小姐级的姑娘搞不到一处,在那里完全是艰于呼吸视听。”孙思说:“陈忆究竟看中小黄哪点了?”我回答:“我这一路都思考这个问题,想来想去,有且仅有一点可供解释,那就是性别。好歹是个异性呗!”赵若怀孙思都笑了,赵若怀说:“恋爱中的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你在孙立夫面前,一样是这个德性。”我正色道:“那我就不了解了!在我的观念里,无论如何这恋爱中的男人他应该还是人嘛!他怎么能因为恋爱就变成可供驱赶的牲畜了呢?孙立夫要是胆敢在女人面前如此没有气节,我毫不犹豫就休了他!”孙思说:“女人要是都这么难侍候,咱就一辈子打光棍算了。”我说:“瞧瞧,陈忆让你俩都有了心理阴影了。放心!这绝对不是典型化的女人。赵若怀,你以后还是不要干这样的傻事了,你妈冤呀!她那么忙,咱有什么理由来麻烦人家。对了,你的知青爸爸呢?怎么没看见?”赵若怀回答说:“哦!忘了禀报了,出门打工去了,和我妹在一起,家里只剩下我和妈。”
    赵若怀之妹赵羽,现年二十二岁,只比赵若怀小了一岁,高中毕业就外出打工了,据说已经在深圳干得颇有眉目了。在赵若怀闪烁的言辞间,我大致找到了她的成功秘诀傍款!这也是目前南下打工的年轻女孩较为普遍的一个捷径。再去看看赵若怀家的全家福,就知道这赵羽实在是有傍款实力和傍款资本的。综合起来一观察,才知道这一家四口人实在都有着不错的相貌底子,尽管长年的农活让赵妈妈面目黧黑,但那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轮廓分明的面庞,都不难证明这曾经是一个大大的美人!赵若怀的知青父亲也是仪表堂堂,只是表情比较拘谨,一看就是那受了压迫的人,眉宇之间深深的忧郁和不甘,我仔细端详他的照片时,竟然感到了一丝亲切,甚至是似曾相识,这种感觉只那么一闪念,就被我克制了,这可是赵若怀的父亲!我有什么立场去品评他的长相呢?赵若怀可一点不像他父亲的风格。他的父亲是温良敦厚的,而赵若怀是散漫不羁的;不只是风格,甚至在相貌上,也看不出赵若怀与他父亲有任何相似的地方。赵羽的脸上较能找到她父亲的影子。
    赵若怀说,不但他姨父家的表哥表妹是赵羽引荐去的,这村子里去深圳打工的人,十之八九也都是由赵羽举荐而去。加上赵若怀的爸爸和舅舅都是村委会干部。可见他们家在这个村是相当有影响力的。也就难怪刚才有人围观了。楼下已来了两个帮厨的大婶,正忙于杀鸡作食,我去了厨房,原想力所能及地帮忙打打下手,那赵妈妈客气得厉害,坚持不让我进灶屋。
    赵若怀家里居然电视机录音机都有,这让我大为惊讶,我问:“这家伙拿来干什么,是看电视还是看电视机?”赵若怀说你什么意思,我说:“这里会有信号吗?咱学校那地方还只能收一台节目呢!就一台节目还抖抖抖抖个不停,就伙食团小陈那电视机,学校发电到九点那阵子,天天围着几个老头儿,那时段刚好也就是收看点饲料广告,什么‘催猪不吹牛’之类。还真是熟能生巧啊!小陈那父亲多大年纪啦,背起饲料广告来,一溜一串,简直如数家珍。”一群人都笑起来,赵若怀跑去摁下电视机按扭,惊喜地说:“哟!今天运气不错,这个时候居然有电!我们这里白天一般都是没电的,睌上也经常没电。”看那电视荧屏,抖得那叫一个厉害!视野里就只剩下点雪花。大家可能是结合了我刚才的话,都大笑起来。我忍俊不禁地说:“你家买电视机就为看这点雪花吗?”赵若怀调皮地说:“哪里哪里,偶尔还是有正常的时候,也会隐隐约约看见上面有人影,在说话,在走路,乡里人家,这不就够了吗?”我和孙思率先大笑起来。赵若怀说:“这是我妹非要买的,她是出于对我娶媳妇的大业考虑,她说这电视机有和没有那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相亲不都讲究个家用电器吗?”我说:“明白了,可怜天下妹妹心呀!这电视机在你家没有实际意义,你们图的只是它的象征意义,大家都记住了,将来有机会帮赵若怀介绍对象时,一定不要忘了这电视机。以后你们就甭客气了,要看电视机,尽管到赵若怀家来好了!”小黄小丁笑得直不起腰来。陈忆捂着肚子大笑一阵后,强忍住笑,说:“赵若怀,你们这地方计划生育搞得不怎么样吧?刚才院坝里那来的,一家那么多小孩!”我不假思索地皱眉说:“那你还能要求人家怎的?刚才不听说了吗?晚上经常都处于停电状态,社员们天一黑就只能上床睡觉,这种情形下要搞好计划生育,该有多难?那也太不人性化了!所以,要想计划生育有成效,首先,把这电的问题解决了,其次,把这雪花的问题解决了。”赵若怀一面笑,一面戳戳我的肩说:“小小年纪,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小丁捂着肚皮,呻吟两声说:“这傅老师说话太搞笑了!我们笑,她自己倒不怎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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