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
    「“我爱您。”我跪在江猷沉的脚边,打翻了的茶碗砸在地上,溢出的茶渍一点点染到我上我的袜子。
    近叁十的男人,他从青少年时期周身的冷漠和戾气,慢慢适应社会有的冷峻和稳重出奇地融合在了这一个人身上。
    他穿着西装,交迭着腿坐在中庭那把黄花梨的交椅上,外面是开阔的中式的庭院,深秋,巍然的山石之前,小叶红枫在风里摇动。
    须臾他才转过头来,低头看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十岁那年,遇到了江猷沉。
    海边度假别墅景色宜人,就像戏剧台上久别重逢的恋人的背景板。
    他大我十岁,他来这里,第一次见我时的态度有些奇怪,但这并不妨碍我第二天早餐前就欣喜若狂跟在他后面,“哥哥!”“哥哥!”地喊。
    在我的认知里,20岁的男生应该在读大学。而他们说,江猷沉哥哥在mit读生物学的研究生。
    这让我感到有趣。
    “哥哥是跳级吗!”
    他懒于和我解释太多,点点头。
    那是一种冷淡乃至疏远的态度。
    早餐后每个人都有自己享受假期早晨的惬意方式,而他把我叫到他的书房。
    进门后,他靠着书桌而站,他示意我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整个书房唯一的位置。
    我坐下来监视自己的位置高度,发现自己像一个被审讯的犯人。
    “不要怕,”他细细密密地盯着我的五官,仿佛我是一个他熟知长相的陌生人。他说,“我问你几个问题。”
    当晚,我躺在被窝里睡不着,又不想开灯。
    阁楼下面传来敲门声,我抱着玩偶兔不开门。
    须臾,下面哗啦啦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魔鬼掀开木板,那双深黑色的目光穿过阁楼玻璃打下的光,照在他的毫不留情的目光里。
    “不要出声,不然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我爬起来,张大嘴,即将发出我尖利的叫声。
    他手上提着一个金属箱,冲过来把我摁进被窝里。
    把握好力道,他把金属箱平稳地放在床铺上,双手猛地攥住我的脖颈,我双腿根本蹬不到他,手捶打着他的小臂,但他一点没动,
    江猷沉眼底一点表情没有,“最后一次机会。”
    这会我挣扎片刻真的放弃了,我那时候确实想死,但被掐死比我预想中还痛苦。
    在我昏白地趴在床上干呕,他让我把手臂伸出来。
    我看到江猷沉打开了金属箱,拿着输液前要绑手腕的凝白色的胶皮一样的管子,然后绑在了我的肘窝上面
    ——他要抽我的血?!
    我再从痛感里反复地膨胀。
    明亮的光线透过花架和树藤垂下来,我睡在吊椅上,空白地盯着上面的叶子的纹路。
    我垂着左手腕,太阳晒在肘窝上青紫的针眼,好像这样要舒服点。
    吊椅旁边的高桌空置着,草地上放了一盘红茶蛋糕,还有一杯草莓奶昔,都是我爱吃的。
    蚂蚁正在爬上蛋糕店,黑色的小点移动着。
    我听到了一阵平稳的脚步声。抓住吊椅的扶手,把自己翻了个身,把脸贴在上面。
    顺着蚂蚁爬过的蛋糕,横着这的青绿的草丛尖,大理石的路面,拖鞋,笔直的腿,短裤,深色印暗花的衬衫,脖子,下巴。
    他冷冷的表情。
    还有他在抽了我的血后几天,忽然对我态度大变,去学做我喜欢吃的红茶蛋糕。
    我笑了。
    江煜站在那里,抱着冲浪板,扭头看看江猷沉,戴在头上的墨镜滑下来。
    他神色有点紧张,“那个······宪哥哥,她就那样的。”然后推着江猷沉就要走。
    他们走了,我不知道江煜会不会和江猷沉告状我怎么欺负他,我忽然很生气。
    我并没有发现自己在生气。
    当那晚,一声尖叫从江煜的房里床来,而后他抱着枕头跑到我阁楼哭喊着,“铃铛我和你没完!!!”他砸地门吵了我的美梦,我觉得他房间里的老鼠都快被他吓死了。而我像鬼一样掀开门,把头歪在地上,幽幽地盯着他。
    往常这时候他就该收声了,但江煜却吓得往后倒,直接砸到了地上。
    我愣了下,才想起来脸上还有我胡乱画画粘的颜料,然后笑的好长时间没收声。
    江煜砸下去的时候应该是保护了头,没砸个骨碎,在地上哭唤起来,“你太坏了!以前你都不会报复我的!!!”
    噢,确实,我是喜欢捉弄江煜,但他只是气得不愿理我,过会又来和我说话。
    “你就是生气!就因为我和宪哥哥告状!你那点脾性,不是谁都不在乎吗,还在乎他!”
    我慌起来,握住捂住耳朵,混乱声音刺耳,我尖利地大叫,“······住嘴!”
    吵闹声终于吵醒卧房这楼的所有人。
    当离这里最远的卧室房的那对中年男人和女人,和江猷沉一起出现在走廊尽头时,我把眼睛移了过去。
    我不知道江猷沉站在那里多久。
    他靠着墙。因为个子高,抱着手,抬头看我。
    我以为他会难受地皱眉,或者面无表情。
    又是那种表情。
    他在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我浑身赤裸还在身上大大地写满“我有病”。」
    「我有病。
    七岁那年,父母吓得心惊肉跳地把我往精神科送。我那位画家母亲在悲恸地哭泣,当院长的父亲一边静观默察我的心情,一边和治疗师解释,我怎样从书房里翻到书籍知道异烟肼能毒死狗,又在家里药箱翻到这种药片。
    我觉得我有必要再描述一下当时的那样美丽的画面,那条陪我长大的拉布拉多抽搐着吐出污秽,最后眼睛平白地反映着天上玫瑰色的晚霞。
    西方喜欢用玫瑰色来形容光明。而且我在科普课本上学到,那种云的形状是层积云。
    太美了!!!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兴奋地尖叫起来、在地上用力地蹦来跳去和大叫,跑上楼拿来我的画具。
    等母亲颤抖着声线喊我的名字时,我正在小心地给下层淡金色颜料覆上第二层深粉色,我转身,平淡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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