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沈家帮过你无数次,救命之恩与为国奉献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你该思考的当是天下大我,而非个人小我,不是吗?”
    当是......天下大我。
    等茶水彻底凉下来后,她松了捏紧杯盏的手,“二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谋士轻轻一笑,将一个纸包推到她面前。
    “你夜里将沈少爷引来茶楼,把这个悄悄下给他。”他道,“若是有变故,会有其他人帮你。做完这些,你往东城门走,以巡查的名义出城。二殿下的车马,就在不远处等你。”
    “等关州妥当之后,二殿下会亲自带你去邺京,为你提请恩科,帮你成为朝堂上第一个女官。”
    “黎姑娘,机不可失啊。”
    第35章 .令符让他再喜欢喜欢试试!
    黎云书从茶楼出来时,巡城之人刚好替班。
    卫兵们围在街巷中谈论:“昨夜里那场雨,下得可真大。”
    “是啊,半点预兆没有。当时有人想走,看着沈少爷淋雨守城,和个没事儿人一样,谁还好意思离开?”
    “真不知少爷身上的伤怎样。听说他的衣服都被血浸湿了,一走一个血脚印......”
    黎云书不知怎么停滞了脚步,抓住那两个卫兵,“沈少爷现在在哪儿?”
    “一早上换班的时候,被大家推着送回沈家了。”
    她道谢离开。
    身旁喧闹声不绝,空气中弥散着冷铁与血腥的气息,刺入肺腑,阵阵发冷。
    她沉默地游荡在街头,手攥紧了袖中装着药粉的纸袋,好似乾坤下的一抹幽灵。
    戒严后的关州街头着实没什么好看,商贩都被赶回家,招徕顾客的旗帜上落了灰,被阴沉沉的天衬得满目苍凉。
    踟蹰之中,她嗅见酒楼中熟悉的饭菜香气,竟鬼使神差地转了进去。
    要了些小菜,又要了里脊。战时物价飞升,里脊要比平日贵上许多,黎云书没有犹豫,买下饭菜,朝沈家走去。
    去时沈清容正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与扶松下棋。
    她由仆人领着站在屋外,听沈清容谆谆教导着:“你这步棋不该下在这里,你瞧,我要是这样,再这样,再这样,你不就输定了吗?”
    扶松大概是没理会他,几秒寂静之后,她听扶松道:“少爷,你又输了。”
    沈清容嘁了一声,嘟囔着:“我这是故意让你的。”
    黎云书:“......”
    仆人尴尬一笑,“少爷他棋艺不好,黎姑娘见笑了。”
    又扬起声:“少爷,黎姑娘来看您了。”
    几秒寂静后,沈清容风度翩翩地倚在墙边,“你来了?”
    他没在意到黎云书的不对,将她领到自家饭厅落座,给她沏上新鲜的茶。
    打开饭篮时,还忍不住抱怨,“你说你来就来吧,带饭干什么?”一看里面的糖醋里脊,他又道:“还带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这样子,我都怀疑是来送断头饭的。”
    这句话一出,黎云书的手狠狠一抖,茶水泼了她一腿。
    他赶紧吩咐人帮忙,半开玩笑地问:“难不成是你提前知道了府试成绩,看我这么不中用,生气了?”
    黎云书将身上茶水擦净后,声音极轻地问:“少爷,今晚你能来茶楼一叙吗?”
    “茶楼?”
    沈清容大概没料到黎云书会来约他,笑道:“好啊。”
    他应得毫无防备,也没有问缘由。
    黎云书知道沈清容是信任自己,摩挲着茶杯,“少爷,如果,有人能够替沈家守住关州,且做的比沈家更好......你会怎么办?”
    “那岂不是好事一件?”他爽快应着,“要真那样,我早画画去了,多自在。”
    “那如果......那人忌惮沈家,会对沈家动手呢?”
    以为他会说“那我必让他血债血偿”,抑或来一番愤慨的大道理,可他只朝黎云书一笑,“你放心,若真到那个地步,我定会先护住你们的。”
    他到最后,第一顾及的依然是她的安危。
    这人有时候,怎么就傻得这般无可救药呢。
    *
    离了沈家后,黎云书又去医馆折腾了大半天,早早来到了茶楼。
    不多时,沈清容也来了。
    他换了身深蓝的衣服,手里拎着折扇,扇上写着潇洒的“妙”,一撇一捺都透着喜悦。
    黎云书起身接待,让他落座。沈清容摇着那“妙”字的折扇,半开玩笑地看着她,“你以前可都是坐在原地把书甩我面前的,怎么今天这么客气?和我生疏了?”
    她没理会沈清容,示意他坐下。两人对坐饮茶,屋内一时寂静。
    片刻后沈清容问:“你冷吗?”
    “什么?”
    “我看你一直在扯衣服,是冷吗?”
    黎云书这才察觉自己抓着袖口没放。
    而沈清容已经起身了。
    他将外衣披在她身上,顺手抚了下她的头发,“我去关窗。”
    她愣了片刻,立马意识到这是个极好的机会,趁着沈清容离席,仓促将药粉抖落在他杯中。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沈清容这次关窗,花了很长的时间。
    经过她身旁时,他还似笑非笑地哂了下,意味不明地低叹一声,“小秀才啊......”
    黎云书心尖一颤。
    再抬眼时,他已经安然落座在原位,转着那茶杯笑盈盈看她。
    她的目光落在茶杯上,又转到他脸上,“你方才,想对我说什么?”
    “没什么。你沏了什么茶?”沈清容将鼻尖凑到杯前轻嗅,“好香。”
    说完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从始至终,黎云书都在对面无声看着,指尖一点点攥紧。
    倏尔,瓷杯碎落在地。
    沈清容的眼底终于闪过讶异,像是难以置信一般,仰面栽倒在桌上。
    黎云书等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轻拍他,“......沈少爷?”
    “很好。”
    那谋士拍着手,从衣柜后的暗门中走出,“黎姑娘,你很守信用。”
    黎云书用手探着沈清容的鼻息,“你们给了我什么?”
    “也没什么。”
    谋士见她肯害沈清容,料定她是愿意投靠姜鸿轩了,如实道:“只不过掺了些赤目鸩进去而已。”
    “赤目鸩?”
    她声音一下子冷了,“是你们拿来害阿娘的,赤目鸩毒?!”
    “黎姑娘,我们也是无奈。若非如此,怎么能告诉你二殿下的苦心呢?”
    谋士摇着头,“二殿下他怀疑沈少爷与大邺皇室有关系,才让您用赤目鸩来试探。”
    随后他瞟了眼沈清容,嘲讽道:“我就说这种酒囊饭袋,怎么可能会是皇家的人。你看,果然倒在这里了。来人——”
    “慢着!”
    黎云书护在沈清容身前,“你们要带他去哪里,我跟你们去。”
    谋士敛起笑容,“黎姑娘,你难道后悔了?”
    “我做的事情,从不后悔。”
    黎云书语气坚定,“二殿下既然说是坦诚相待,你让你的人都出来。我必须知道此举靠不靠谱,知道我跟着他走有没有错。”
    两人僵持了片刻,谋士后退一步,“也罢。”
    他一拍掌,让原本藏在暗道中、房梁上的人纷纷露面,“沈少爷这样的人,留着也没用,自然是杀之以除后患。当然,若你不愿,回去之后也可同二殿下商量。没准二殿下会开恩,吊住这家伙性命。”
    “那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关州怎么办?”
    谋士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答不出话,只道:“殿下自有办法。黎姑娘,马车已在城外备好,久了唯恐生变。”
    “意思是,你们的重点只在谋害沈家,却对关州百姓的生死,没有一点准备?”
    黎云书淡瞧着屋中的黑衣人,“沈家一心为民,反被你们诬为惹是生非。他们所作所为,皆是关乎百姓利益,为了关州百姓可以不顾一切——你们呢?”
    “你们口口声声说天下苍生,字字句句是千秋万代,做的事情却是让我谋陷忠良、让我弃关州七千人性命于不顾!你们这样......”她抄起茶盏,猛地掷在地上,“也配让我追随?也配说是为了黎民百姓好?”
    “我想明白了。”她话音透着酸楚,却不乏坚定,“我若连关州城的百姓都守不下来,谈何守下大邺?我当官入朝,不是为了自己过得多好,是希望朝中能有有志之士站出来,希望真的为百姓做些实事,而非与不正之人沆瀣一气!”
    “燕阳之所以灭城,大邺之所以衰颓,正是有你们这一些打着为国为民幌子旗号的人招摇撞骗!你们若当真为了大家好,为何不去北疆,为何在关州危亡的时候,迟迟不来增援?为何——”
    “够了!”
    谋士呵斥一声,“黎秀才,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周围的黑衣人抽出长刀,刀光凛凛,几乎将屋内照亮。
    黎云书冷笑一声,亦拔出早就备好的长剑,“来人!”
    茶楼的门被人踹开,关州卫兵见状,咬牙道声“果然有逆贼”,持刀冲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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