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脆把邵知寒当成人型靶子,这下算是有干劲了,一个比一个砸得稳准狠。
    接连被砸到脑袋的邵知寒咂摸过味来,无可奈何地笑了。
    齐晚问:活地图,还有多久到终点。
    柯云台答:还有三分之一。
    他多看了两眼水面疑惑说:流速不太对啊。
    齐晚:什么意思?
    柯云台定睛看着水面:你没发现流速一直在越来越快吗?
    因为吉普车几乎和漂流艇同速,专心投掷的齐晚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异常,司机接了一句:对,车速也越来越快了。水嘛,哪有一直一个速度的。
    说话间水速变得更快,齐晚看着柯云台脸色不好立刻追问:是不是不正常?
    柯云台语速很快地说:从地势风速降水量来计算不可能达到这个流速,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
    滴滴滴,导演的对讲机突然大声响起来,是小刘紧张的声音:导演!紧急通知,上游水库检测到堤坝故障临时泄洪放水!
    齐晚嗖一下站了起来紧紧盯着水面起伏上不再安然的人。
    柯云台突然沉声问:你看寒哥的漂流艇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秋~
    第33章 撞击死神
    漂流艇依靠整个气身来维持浮力平衡,一般在双人漂流艇上工作人员会反复强调两人各坐一边不要移动,就是为了防止船身失衡。
    节目组借来的漂流艇是大号单人款,只要嘉宾不作死前后乱爬就不会出问题。
    但没人能想到,漂流艇会自己出问题。
    水流越来越快,激扬的水花间很难看得分明,但只要认真分辨就会发现漂流艇在向左侧偏沉,就好像缓慢的漏气积攒到了一定程度。
    如果是在平稳的水面船身侧沉,邵知寒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向相反的方向维持平衡,但在湍急的波浪里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齐晚只觉得一眨眼的工夫,脑海中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就见一个巨大的水浪打来,飘摇的小艇瞬间被掀起两米像被揉碎的无根浮萍,继而被汹涌的江水吞没。
    急流撞在岩石之上如同骤然碎裂的玻璃,齐晚指尖一颤心里莫名空了。
    一个昨天晚上还告诉他有疼不要忍着的人突然就消失了。
    停车!
    齐晚猛拍车门没等吉普车停稳就跳了下去,冲到崖边往下看,几十米的距离他只能听见水声的咆哮。
    几秒后橘色的漂流艇被波谷吐了出来,整个倒翻,上面空无人影。
    导演回过神立刻举着对讲机大喊:救、救援队!搜救!
    齐晚指尖扣进崖边的泥土里紧紧盯着每一寸水面,当目光搜索至崖壁之下的视觉盲区时猛然看见一件橘色救生衣,几乎是同一时间柯云台也喊了出来:在那!
    距离他们往前五十米处,一棵横生的老树杈挂着已经没有反应的邵知寒。
    橘色救生马甲下是白色的卫衣,上面一片鲜红。
    导演双手合十像求上天,嘴里不停念叨着:没事没事,五分钟,五分钟救援队就到了,邵老师吉人天相吉人天相
    啪。
    显然老天很忙没管到这里。
    所有人的神经又断一根,他们都看见邵知寒动了一下,但却不是他自己动了。
    撞击岩石后昏迷的邵知寒又撞在树杈上,全靠救生马甲的袖口被勾住才没被水冲走。但就在刚才,救生衣胸前的插扣崩开了。
    邵知寒一条胳膊从救生衣中滑了出来,只剩另一条胳膊还和救生衣勾连在一起。
    救生衣一边挂在树杈上另一边挂在邵知寒手臂,和人一起随着水面起伏岌岌可危,随时都会被冲走。
    没有人知道救援队和下一个大浪谁会先到。
    如果被冲走,邵知寒可能会呛水淹死,也可能再次撞在江边利石,他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能听天由命。
    但总有人,不会认命。
    这里水深多少。
    齐晚异常冷静的声音问。
    柯云台下意识回答说:二十三到二十五米。
    话音刚落,一旁突然反应过来的柯云莱上前去抓齐晚的手:你要干嘛!
    但他抓了个空,齐晚的身形太快了。
    只留下一个浅黄色卫衣的背影,上面印着开心大笑的海尔兄弟。
    他像一只展翅的鸟,又像一颗飞逝的星,在所有人的尖叫声中划过绚烂的弧线迅速陨落。
    齐晚!
    观看无人机直播的舒曼曼腿一软跌在折叠椅上,身为一名曾经的跳水运动员,她最清楚水的威力。
    两三米的距离水是撒泼的小孩,七八米的距离是阴晴不定的壮汉,十几米的距离水便已经是一把利器,而数十米的距离,无异于是冷硬的死神。
    此时大脑堪比数据库的柯云台也震惊到无法言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
    齐晚真的知道这里有多高吗?
    六十三米。
    六十三米高空入水,稍有不慎冲击力便和落在水泥地上毫无差别。
    国外曾举办过高空特技跳水比赛,四十八米高的钢架跳台,全世界敢于参加的极限运动员也不过十几人。而这项活动很快被禁止,因为参赛选手头骨碎裂,命丧当场。
    古今中外最高的跳水纪录也只敢到六十一米,而且那位记录保持者也因此一跳摔断了脊梁骨。
    六十三米,粗略计算入水速度将达到一百千米每小时,柯云台无法想象,齐晚他真的知道这些吗?他不会怕吗?
    齐晚飞身而下,肾上腺素在身体加速下落中骤然涌入血液,这种濒近死亡的感觉让他第一次感到恐惧。
    因为这一次,他不知道结果。
    陆望曾问过他最高的跳水记录是多少,他当时没有说,其实在运动之国他曾跳过的最高距离是四十八米。
    当挑战接近于极限时每多一米都是生与死的差距,此刻多出来的这十五米高度,他真的可以吗?
    齐晚喜欢挑战喜欢极致,但没有人会喜欢送死。
    他为什么敢从马蹄之下救安颂,为什么敢飞跃裂沟救陆望,除了不能见死不救外,更有他对自己的判断,他知道自己就是可以做到。
    但马蹄之下他有相熟的风幻,横空裂沟他有臂展可以凭借,但现在他又能凭借什么?
    险山恶水四方皆空,他能依仗的只有自己一副身骨。
    有人说,选择跳楼结束生命的人,最后一刻的想法很可能是后悔,这种极速下落直面冲击的未知恐惧是钻心蚀骨的。
    所有景象都在飞速上升,只有齐晚在不可回头地下坠。他握紧了拳头,努力绷紧身体,他不能在恐惧下颤抖,他要拼尽全力给两人找出一线生机。
    在空中高速下落时保持一个固定动作的平衡很难,就像在自行车上原地不动很难维持平衡但骑起来却不会翻车。
    齐晚在空中下落时翻转一周,凭着极佳的本体感觉在入水前打开身体以双脚垂直入水。
    生死,就在此刻吧。
    啪!
    巨大的撞击力由脚及腿,疼痛瞬间掀翻了头顶,齐晚咬破了嘴唇靠着强大的意志保持身体的绝对紧张和笔直。他不能松劲不能歪斜,不然受伤的不仅是双腿,还可能是脊骨、头骨。
    齐晚感觉自己像根钉子狠狠楔进了岩石。
    完全没入水中后,他几乎无法控制失感的双腿,只能依靠上肢和腰腹的力量迅速在水中划出一个弧线,挺身而上。
    哗!
    齐晚的头露出了水面,在急流的推动下快速靠近邵知寒。
    山间回荡着水声,舒曼曼掩面,她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没看到什么新的世界纪录,她只看见一个一往无前一身孤勇的少年,少年怀着满腔爱意坠入深渊,成了最耀眼的星星。
    导演刚才差点把对讲机捏碎,现在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重重落下,砸得他打了一个嗝。
    艹他妈又来!
    就在所有人感慨齐晚大难不死所愿将成的时候,下一波巨浪到了。
    齐晚拼命向邵知寒游近,他浑身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在冷冽的水中感不到冷只觉得如坠火海,他手脚并用依借水流又对抗水流,他要在这使不上劲的急流中撕开一条路。
    五米。
    三米。
    一米!
    水墙袭来时遮住了所有光。
    齐晚在最后一刻抓住了邵知寒!
    他一手抓住树杈一手抓紧邵知寒,瞬间巨大的拉扯力要把他撕碎。
    巨浪劈头砸下,带着泥沙带着残枝,像一把一把小刀子割着齐晚的皮肤,但他毫不在乎。
    齐晚把邵知寒拉近自己,看见对方额头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他用最后的力量把邵知寒托上横生的树干,自己则精疲力尽地抓着树杈泡在水里。
    水波晃荡,但齐晚一颗强装镇定的心终于镇定下来。他没什么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觉得好冷啊。
    泡在水里的身子冷,露出水面湿透的衣服被风一吹更冷,两条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和抽搐。
    齐晚在靠近岸边的时候也被水拍在岩石上,身上割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他一手抓着树杈,另一只手搭在邵知寒腕间,感受着虚弱但不停歇的脉搏。
    齐晚鼻子一酸,看着不动的人笑着说:哥,好疼啊。
    邵知寒泡得发白的指尖动了一下。
    几分钟后救援队到了,成功将齐晚和邵知寒带到岸上。等候的医疗车立刻将两人送往医院。
    何文逸守着邵知寒在一辆车上,林露陪着齐晚在另一辆。林露一直抹眼泪,齐晚想伸手给她擦又怕自己手脏,只好哄着说:露露姐,你看我不没事吗?
    林露红着眼睛凶他:别乱动,让医生好好检查。
    医护人员正在给齐晚揉腿。腿部受到巨大的冲击力后往往会痉挛和抽筋,必须立即接受肌肉组织按摩。
    林露一想到齐晚嗖一下跳下去就后怕的不行,相处这段时间她早把齐晚当成自己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伤了她都心疼,只能无力摇着头:那么高啊,你怎么敢。
    齐晚现在脑子恢复了平静,有理有据安慰道:露露姐,你不用担心,你看好多跳水训练池底下都有加人工气泡的,就是为了降低水的局部密度和破坏表面张力,这样能减小冲击。我跳的又不是死水,那浪花一个接一个的,其实没多大冲击力。
    放屁!林露一着急连粗话都蹦了出来,看着齐晚一身伤还卖乖的样子真是又疼又气,就你知道?要真像你说这么容易还会有那么多高空跳水出事的?
    齐晚缩缩脖子,狡辩没用只好闭上眼装休息。其实他刚才说的那一通不算瞎扯,的确有科学依据,但也确实是事后找补。
    跳崖那一刻千钧一发他真的有空去想这些吗?或许是潜意识里想了觉得可行?这些齐晚不得而知。
    林露知道他没睡,又像是自言自语问:晚晚,换一个人你还会去跳吗?
    齐晚闭着眼没说话。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如果换了妈妈换了小凡哥,他一定会去,但别人,他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有一线希望他也会去救邵知寒,不是去救人,是救邵知寒。
    也许是他太久没有朋友了吧,也许只是有了一个人可以让他肆无忌惮说疼又为他包伤口,也许只是自己昨天在梦里稀里糊涂答应了要保护人家
    齐晚不喜欢去想太复杂的事情,总之现在他们都还在喘气,就很好。
    这么想着,齐晚完全安静下来,滔天的倦意淹没了他,他慢慢睡了过去,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另一边,陷入昏迷的邵知寒却做了一个他永远都不想对人提起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开心转圈圈~
    第34章 梦魇
    七岁的邵知寒托着小提琴站在舞台中央,一身精致的黑色燕尾服让他看上去像个矜贵的小王子。
    那时的小少年还没长开,眉目不如日后深邃,头发经过发型师的打理挺括有型,把带着点稚气又认真的脸庞衬成了一个小大人。
    灯光在热烈的掌声中熄灭,只剩下一束打在他的身上。他微微侧头看着琴弦,余光是漆黑的台下,他已经开始期待一会儿爸爸妈妈会从哪个方向出现。
    昨天晚上邵鸿和严云难得答应了他,只要在汇演中拿到第一他们就一起去魔法园。
    班里许多同学都去过了,说那里有会跳的青蛙巧克力,还有飞在空中的南瓜马车。邵知寒眨眨眼收敛情绪,他歪头靠在腮托挥起琴弓拉响了第一个音符。
    《思乡曲》第一段柔和眷念的旋律流淌而出,台下的评委都目光一亮,这样精准娴熟的技巧不像是一个七岁小孩能达到的。
    为了今天的汇演邵知寒准备了很久,因为他是一个有点笨的小孩,所以爸爸妈妈不喜欢陪着他,他要更努力一点。
    自他有记忆以来,似乎一直是家里阿姨、司机和各种家教老师在他身边,和爸爸妈妈一周甚至吃不上一顿饭。
    爸爸跟他说过:我们工作都很忙,你要懂事。
    妈妈也跟他说:你要努力,只有足够优秀别人才会看到你。
    邵知寒指尖灵巧地按下琴弦,一开始学小提琴时指尖会很痛,但他发现只要咬牙坚持好像痛着痛着就习惯了,等指尖嫩肉磨出了茧子,等茧子被磨破再生出新的茧子,一层一层叠在一起就真的不会痛了。
    他想,这样够努力了吗?他会拿下汇演第一,这样应该算优秀吧,那爸爸妈妈就能看到他了。
    变奏一转,曲子变得温暖明媚,像邵知寒现在的心情一样。他好像已经看见自己走在爸爸和妈妈中间,他们有说有笑的像曾经看到的其他家庭一样。
    每一次的亲子活动日邵鸿和严云都没有出现过,不管是爸妈还是老师都经常说父母为了一个家工作很辛苦,小孩一定要懂事。邵知寒想自己爸妈一定格外辛苦,所以自己才有大房子住,虽然他也只是想跟同桌一样有人问他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高兴事。
    但没关系,今天他们一家三口马上就能开开心心在一起去游玩,只要有这么一两次他就很满足了,毕竟自己的爸爸妈妈为了这个家格外辛苦。
    最后一个和弦落下,细腻生动的演奏让在场所有人都回味无穷。满堂礼灯亮起,掌声不绝于耳,台下坐满了观众和同样带着孩子来参加汇演的家人。
    邵知寒期待而矜持地笑着,他目光扫过台下,却第一次希望自己的视力不要那么好。
    座无虚席,唯独没有他最想见的两个人。
    肩上的小提琴变得无比沉重,邵知寒躲在后台的角落翻出手机,他们说过会赶来看他的表演,也说过万一来不及就直接开车带他去魔法园。
    邵知寒打严云的电话,没人接,他又打邵鸿的电话,是张秘书接的:小少爷,邵总在开会,您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吗?
    邵知寒有些支吾,他觉得自己又打扰大人工作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我爸说什么时候来接我了吗?
    张秘书愣了一下,邵总怎么会有功夫去接孩子,他今天核对行程的时候没看见有这项啊,他温声说:小少爷,邵总太忙了,已经安排了司机去接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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