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通,原本冰凉僵硬的身体,竟然活络了起来,背后甚至开始有些冒汗。
    马小璇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嘴边不断冒出的一团团白气,终于在心里骂了出来:
    玛德,劳资的两百平全款江景大平层,卡里还没来得及花出去的二十万零花钱,还有年薪百万的工作,还有新买的大奔,全没了!
    等到马兰花和孙带娣也都追上来,一块倒在她身边时,她看着她们落了一层黑灰的脸,也似乎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小璇……”马兰花抱着双肩,可怜兮兮地对马小璇恳求,“把把我的棉袄还给我吧,我快,冻死了——”
    马小璇冷道:“等到了地方,我有了衣服穿,再还给你!”
    说完,拎着自己的包袱走开了。
    马兰花对这个突然大变样的马小璇怕怕的,不敢招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起身走了。
    她们先到一户人家借了瓢水喝。
    那户人家见她们三个面色脏污,衣衫褴褛,猜测她们是逃荒过来的,对她们发了善心,特意给她们倒了瓢热水。
    三个人分着喝了一瓢热水,肚子里终于有了点暖意,跟着身上也暖和起来。
    又打听了新盛农场的具体方位,然后步行上路。
    走在路上时,马小璇又仔细回味了下原主留下来的一些记忆,弄明白了马兰花为什么会故意隐瞒东北很冷的消息,然后又不停幸灾乐祸。
    原来,虽然两家人都姓马,也确实是同宗共祖的关系,可两家却是世仇。
    据说,两人的爷爷是亲兄弟,当初因为分家不公,兄弟两个闹掰了,两家人还曾为此大打出手。
    从那以后,老兄弟两个各自不允许自己的儿孙跟对方来往。
    再到后来解放,土改工作组来到村里斗地主。
    马兰花的爷爷就突然翻起旧账,说当年分家产的时候,亲哥哥多分了几亩地和几间房子,把自己的哥哥,也就是马小璇的爷爷一家,揭发成了地主。
    马小璇的爷爷虽然极力辩解,但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顶地主的帽子,还是落在了马小璇的爷爷头上。
    从那以后,两家就成了血仇。
    连带着马小璇和马兰花也互相敌视。
    而偏偏不巧的是,这次为她们做媒的,就是马兰花的亲姑姑。
    所以,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带着阴谋的意味。
    马兰花的亲姑姑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把仇人的孩子介绍过来,指不定挖好了坑,等着马小璇来跳。
    但马小璇一家明知马兰花的姑姑没安好心,还是逼着马小璇往火坑里跳。
    不然,留在家里,只有等死的份。
    马小璇弄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之后,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其实应该逃跑的。
    不过,在这个人员不能随便流动的年代,她能跑到哪去?
    这时候,农村户口往城里跑,会被人当成盲流,没有容身之地。
    如果被抓到,幸运的话,也许会被遣送回原籍。
    若是不幸,被人拐到哪个山沟里,卖给什么穷光棍,从此失去自由,成了别人的工具,下场比死还惨。
    所以,马小璇几乎不用费心考量,就知道自己不能跑。
    她现在必须明哲保身,至少等到了农场,摸清楚状况再做打算。
    就算要跑,也得等立稳脚跟,时代开放了一些,再寻找别的出路。
    至于那个她要嫁的那个人,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也只能冒险去周旋一番了。
    马小璇坚信,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管环境多严酷,她一定要想方设法,好好活下去!
    三个人走了一个多钟头,都走的又累又乏。
    快到傍晚时,终于在一片平原沃野之中,看见一片村落。
    这里,应该就是她们要找的地方了。
    三个人全都振作起来,加快步子,朝村子进发。
    尤其是马兰花,她已经冷的快支撑不住了,又加上路上受了马小璇的欺负,等不及地要找自己的姑姑诉苦告状。
    可是,等她们进了村子,找到马兰花的姑姑马英时,事情却有些出乎意料。
    马英当时正在院子里收衣服,她看了看这三个远道而来的姑娘,没有表现出欢迎的意思,而是突然抓住了侄女马兰花脏兮兮的手,耷拉着眼角说:
    “兰丫头,我给你找的对象,农场的正式工,半个月前,出了事故,死了!”
    马兰花听到这话,一下竟然没反应过来。
    过了两秒钟,才明白「死」这个字的涵义。
    死了?
    这一路上她揣在心里,反复琢磨,一想到就会心跳加速、让她小鹿乱撞的那个对象,没了?
    “哇——”
    马兰花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哭的撕心裂肺,引得门外的妇女孩子都过来围观,打听发生了啥事。
    马英见侄女哭的伤心,心里不好受,赶忙蹲下来拉扯侄女,故意说道:
    “兰丫头,兰丫头,你别哭呀,没事,这里小伙子比草都多,死了一个,姑姑再给你找一个!
    找个更好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就这点事,值当你哭成这样?人那小伙子亲妈也没哭成你这样!”
    可马兰花还是一个劲哭,谁劝都不行。
    最后马英跟孙带娣两人一左一右,把马兰花架到屋里,放到炕上。
    第3章
    这丫头怎么这么虎?
    马兰花直接倒在炕上,不停抹着泪,三天没洗过脸,脸上积了一层黑灰,这时被眼泪泡软,直接在脸上和了稀泥。
    马英去拧了个热手巾,给马兰花擦了把脸。
    这时才注意到侄女身上,只穿了几件单褂子,蹙眉道:
    “兰丫头,你怎么就穿这么点衣服,我在信里不是跟你说了吗,现在东北冷,已经到零度了,要你来的时候,一定要带件棉袄,你怎么没听我的话?”
    站在一旁的马小璇明白过来了:
    原来如此,原来马英来信的时候,已经明确说了这边会冷,可是马兰花一家,故意对马小璇瞒着,等着看她吃苦头。
    缺德玩意儿!
    马兰花听到姑姑说起衣服的事,这才从「丧夫」的悲伤中稍稍回过神来,抬起头,怒指着马小璇,呜咽地哭道:
    “姑姑,是她,是马小璇这死丫头,抢走了我的棉袄,让我穿这单薄的褂子!”
    马英半信半疑地打量着站在炕边的马小璇,似乎在用眼神逼问。
    量来自己的侄女不会撒谎,一定是马小璇抢了她侄女的衣服。
    马小璇倒也坦诚,不等马英发问,主动承认道:“是我拿了她的棉袄。”
    马英听了,有些不悦:“那你自己的棉袄呢,我都特意说了,让你们都穿的厚一点!”
    马小璇面对这咄咄逼人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怯,镇定地说:
    “你跟兰花说了,可是兰花故意没告诉我,她明明看到我出门时包袱里就装了一件单衣,她还什么都没说。”
    马英又去看马兰花。
    马兰花没有回应姑姑的眼神,已经又趴下去哭了。
    看来小璇这丫头没撒谎,应该确实是自己的侄女搞的鬼。
    没办法,谁让两家的关系水火不容呢?都盼着对方不得好,比的就是看谁更有本事,然后好去看对方的笑话。
    马英这次给马小璇介绍对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马英不客气地对马小璇说:“等改天你有了新的衣服穿,记得把这件棉袄还给兰花。”
    这么说的意思很明显,别等以后了,现在就把衣服脱下来还回去!
    可马小璇只假装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好的姑姑,等我有了新衣服,再把这个棉袄脱下来给兰花。”
    马英:这丫头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马英一下子噎的上不来气,看着那两人一头一脸的灰,有些气不顺,叫她们去洗脸。
    马小璇和孙带娣,就着马兰花洗过脸的水,把脸擦了。
    孙带娣洗了脸,走到炕边,看着坐在炕沿上的马英,想问什么,又没好意思问似的。
    但终究有些憋不住,紧张地搓着衣角,弱弱地问了句:
    “姑姑,我,我的对象没死吧?”
    马英本来已经被马小璇噎了一下,再被孙带娣这么一问,直接像吃鱼刺卡着脖子似的,一口气上去不下不来,两眼瞪着孙带娣。
    这孩子怎么这么彪,会不会说话?
    怎么老家那边已经没落成这个样子了,连个正常的孩子都找不出来?
    再看看这三根豆芽,都面黄肌瘦,瘦的一根杆子挑着个脑袋,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穿的跟乞丐一样,真是有些拿不出手。
    “没死,没死,好着呢。”马英有些不耐烦。
    孙带娣听说自己的对象没死,松了口气,傻呵呵地说:
    “没死就好。”她还等着跟着她的对象享福呢!
    马英本来是打算认真招待她们一下的,但这时被侄女哭的心烦,又被那俩孩子噎的心气不顺,所以没什么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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