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后的暑假,自己带四水去迪士尼,还挺羡慕米老鼠和唐老鸭,觉得他们快快乐乐,每天的工作就是跳舞和接待游客,真像活在童话城堡里。
    现在他理解了,真他妈不容易。
    终于有了休息时间,陈双坐在步行街的双人座椅上,趁没有人过来拍照,将沉重的头罩抬一抬,往里面灌灌风。
    在休息啊?座位另一边坐下一个人,还是熟悉的声音。陈双的手一松,头罩哐叽掉下来,刚好遮住他露出来的脖子。
    这么巧又遇见你了。屈南伸手捏了一把熊耳朵,又在熊鼻子上揉了揉,是你么?还是换人了?还记得我吧?
    我艹又来?这人这人是不是兽人控啊?兴趣好他妈奇怪。可陈双还是点点头,看着屈南胸口的校徽,荣耀这两个字莫名其妙闯入脑海。
    我是路过,今天就不进店买东西了,下次再买。屈南把手里的口袋拎过来,刚才我去买奶茶,第二杯半价还可以办卡,多买了一杯。我朋友不多,正好给你。
    陈双看着那一大杯加了冰块的奶盖绿茶,吞口水的同时摇摇头。
    喝吧,我怕你闷着容易中暑。最后一眼,屈南看到了深棕色的道具服上飘着几根金色的头发,我先走了,下次再来买礼物。
    说完,屈南把奶茶留在座椅上,自己站了起来,只是嘴角忍不住地挑着,这个也掉毛。
    人说走就走了,陈双目送他离开步行街,再看旁边,一大杯奶茶还在原地。
    小左奶茶,是东食街的那家店。陈双没有想去碰,这东西就和荣耀两个字一样,一直不在自己的生活范畴里。
    可是或许是实在太闷热了,或许是身上的泰迪熊道具服给自己当遮羞布,又或许是第二杯半价诱惑他,陈双伸出套着熊爪手套的手,拿捏好力气,握住了它。
    好冰啊,陈双不自觉地笑了下,像触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噗一声,将吸管扎进塑封盖。听到这个噗声,陈双又笑了一下,仿佛听见了夏天。戴着头罩,他肯定没法喝,只能把吸管塞进头罩和喉结的缝隙,再送到嘴边。
    从外面看,就是一头泰迪熊在用脖子喝水。
    吸管到了嘴边,陈双叼住它试探性地吸一口,这一次尝到了夏天的味道。这是自己第一次喝奶茶,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偷偷地躲在泰迪熊的外壳之中,享受片刻的宁静和冰凉。
    好甜,陈双又吸了一大口,这比棒棒糖好吃。
    步行街的另一端,屈南看着那一只拿脖子嘬吸管的泰迪熊,笑着转身离开了。
    东食街这时候还没有那么多人吃饭,屈南照例先去赊账,再拿狗罐头去后巷。还是那几个食盆,屈南挨个检查,发现昨天放下的一个狗罐头里面,空了。
    终于开始接受自己的投喂了,屈南再次蹲下,把新罐头打开,放好,同时把几片消炎片藏在罐头肉里。那条狗耳朵上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严重发炎了。
    第二天,到周六了。
    早晨7点整,闹钟响,陈双迷迷瞪瞪起来,拍拍四水的脸。四水赖床,往他怀里扎,他也困,两个人抱着一起呼噜呼噜继续睡,直到7点10分的闹钟再响。
    起来了,今天你训练,训练最重要了。陈双不得不拎弟弟起来,忽然,他眼睛睁大了,看到的是书架上成排的金色奖杯。
    每一个都贴着三个字,给哥哥。
    荣耀陈双看着那一排排的金色出神,今天好像也是屈南训练的日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昌子:想骗过我?没门儿!
    又又:屈南不会是furry控吧
    更衣间:想不到吧,我又回来了,首体大偷情圣地!(卑微爱情里名场面现场)
    ps:陈双带弟弟去迪士尼的那个暑假,就是卑微爱情番外里杰业去迪士尼的那个时间。
    第15章 你不守男德
    其实首体大的训练场陈双并不陌生,过去一年里,他无数次地去过,坐在第一次看到顾文宁跳高的那张椅子上,看着那个帅气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地越杆。
    虽然两个人的关系不能公开,也没人知道自己是专门去等他的,可是就这么一点点的甜蜜足够陈双撑过许多个日夜。
    现在自己再去,有些物是人非啊陈双看着四水的奖杯发愣,不止是高台跳水,也有游泳比赛,它们都是弟弟的荣耀。
    哥。陆水已经坐起来了,贴着陈双的后背抱住他,用自己心脏的位置去找哥哥的心跳。仿佛他们真的是同一个妈妈肚子里长大的,在羊水里就彼此抱紧。
    别,你可别再睡了,再迟到你教练又该骂人了。陈双将陆水一把拎起来,不管弟弟再怎么蹭他,都没手软,带着人去洗手间。
    四水爱赖床,在这一点上没有陈双的自觉性,他真敢睡一上午,教练没少批评。趁着弟弟刷牙,陈双帮他收拾书包,泳裤、泳镜、泳帽挨个往里面放。
    忽然,陈双的动作停下来了。
    书包底部好大一片墨迹,虽然已经干了,可是仍旧能猜出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有人倒了一整瓶墨水进去。
    陈双眨了眨眼睛,眼尾因为狠狠眨眼而变皱。两只手抓紧了弟弟的书包带,手指抠住布料,指甲盖里的粉色都没了,全部因为用力变成了白色。
    可是几秒之后,陈双的手又松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帮弟弟收拾书包。
    天气是阴天,像是随时有雨。陈双没见过这么多雨的时候,以前的夏季总是暴晒,这个夏季却像和所有人逆着来,就要雨水,就要潮湿,连带着他身上的香根草香水味儿都不明显了。但反而更方便他和环境融为一体。
    骑车带着弟弟去游泳馆,路上顺便吃豆浆油条,这些小事就足够陈双快乐。
    市游泳馆的周末由少年队占用,平时分开训练,只有这时候有市里的教练来。价格自然不用说了,学体育和学艺术差不多,要花钱。要是田径也就算了,跑跑跳跳的,对场地没有要求,四水喜欢水,他需要的不止是教练,还有一缸清澈的泳池。
    还有跳台。陈双拉着弟弟的手进来,每次瞧见高台跳水的设备都头晕目眩。真高,也不知道弟弟站在那种地方往下跳,会不会害怕。
    不用怕啊,你看,你队里的人都在那边呢。到了这里,陈双的心才开始放松,游泳队是除了自己之外,对四水接受度最高的人群。在这里没人欺负他。
    陆水往远处看了看,池子旁边已经站了一排。
    陈双看着那排身高腿长的游泳训练生,忽然想起首体大干燥混乱的更衣间来,一个湿润洁净,一个暴土扬长,但无论是下水的还是田径的,身材都是个顶个的牛逼。
    去吧,中午好好吃饭,吃队里的盒饭不许挑食,哥下午来接你。陈双把书包交给弟弟,别太拼了,你就算不当体育生也能考上名牌大学,无论考上哪个,咱们都上得起。
    哥。陆水拉着他,又叫了一声,哥!
    知道,哥离游泳池远着些,放心。陈双笑着,手掌摸了摸弟弟干净的脸蛋,两个人除了长得像,其他方面好比分叉树,朝着两个极端狂奔。四水天生是鱼,自己天生旱鸭子。
    严重怕水,从小到大没下过泳池,总觉得自己下去了就上不来。就连浴缸都不敢下,水面只要没过双腿就怕淹死。
    去吧。陈双指了下训练队的方向,我都看见你队长了,快去吧。
    陆水往后看了一眼,回身抱了下陈双才不舍得过去。陈双看着游泳队的队长带弟弟去换泳裤才走,没想到转身碰上了他们教练。
    又来送四水啊?教练和两兄弟很熟了,你怎么把头发给染了?都没认出来。
    嗯,开学前染的。陈双拨弄了一把刘海儿,那个暑假的集训费用我尽快补完。
    不急,我又没催你,再说四水这孩子他适应环境,好好培养准没错。教练也是泳装,脖子上挂着一枚口哨。
    我不指望他多厉害,他别在水里呛着就行。陈双笑了笑,再说他没什么好胜心,要不也不可能一直当替补。
    呵,那可不一定。教练最看得清,四水他是性格造成的问题,说不定哪天他自己就长大了。
    他长不大我也带着他。陈双立刻说,让开了一条通道,谢谢您,钱我尽快补上要是有市级比赛,我弟想去您就给他报上名,钱不是问题。
    教练看着陆水哥哥的一头金毛,也没再说什么。
    离开市游泳馆,陈双骑上自己的小摩托,朝着另外一个地方出发。那里是他暂时抛弃烦恼的地方,自己逃离一切的自留地。
    骑着车溜边儿走,风吹在陈双的脸上,仿佛在亲他脸。
    还没到地方已经感受到快乐,大约半小时之后,小摩托驶入一片废弃的工地厂房,它已经被人抛弃了,可是却是陈双的秘密基地。光怪陆离的城市里,有一片被水泥和植物浓浓包裹的孤岛。
    陈双停好车,吃完一根烟糖才进去。巨大的厂房已经看不出原本墙皮的颜色,两三层楼的高度,全部被五色地锦覆盖。
    长了十几年的巨大的黄木香,从最上面的窗口倾泻而出。
    陈双走进这样一片融不进现代都市的废墟当中,眼中能见到的,只有疯长的植物。脚下是青苔,还有淡绿色的积水,陈双欢快地跨过它们,他喜欢看植物按照它们的喜好,长成它们原本的样子。
    兜里有一个女士发卡,陈双别上刘海儿,让额头和眼睛露出来喘喘气。到处都是破败可到处都是生机,遗世而独立。
    走进最里面一间,头顶的天花板已经破了好大的一个洞,细小灰尘仿佛是数不清的降落伞,在湿润的光线里张牙舞爪地飞过来。周围已经被黄木香包围了,仿佛横翠苍苍,但实际上,绿叶的后面只是裸露的钢筋水泥。
    还有肆意攀爬的地锦蔓藤,叶子瀑布。
    圆拱形的大玻璃房间应该是车间的晾干厂,现在却成为了陈双的花房,缝隙、碎石、破壁间,都钻出了绿油油的颜色。就在绿色的中间,有一张木床,是当时车间工人没来得及拿走的。
    现在床上铺着一床被子,盖着一层塑料布。旁边还有一辆带木头车筐的自行车。
    陈双蹲在床边,拉出床下的饼干铁盒,里面藏着他珍藏的漫画书,还有一台老式的磁带机。塑料布被他快速扯下来,他躺在冒着酸涩霉味的小床上,看了一会儿《幽游白书》,学着里面的角色做了几个帅气的手势,又给磁带机里塞了两枚五号电池,戴好了有线耳机。
    好多好多磁带,都是他从旧货市场里找到的。陈双拿出一盘淡粉色的,上面印着歌手的名字和发行日期。
    许美静,边界1999。
    也许以后梦魇里沉睡,也许想念明天的喜悦,也许阳光,遗弃这座冰苦的林野,就好像没有你的我的夜。也许以后悲伤里沉醉,也许只要虚冷的抚慰,忘记了你,都市变成寂寞的废铁,深埋着颓废狂野的季节
    随着磁带机的噪音,磁带开始运转,陈双骑上自行车,自由地穿梭在工厂的巨大车间里。有光不时透进来,罩在陈双的胎记上面,给他的五官镶边。浓重的土味随着车轮的运转开始煽动,车轮印也留在了土灰地面上。植物的气味灌满了他的鼻腔,让他期待明年4、5月份,期待秋天的五色地锦变色,把整个花房换一层漂亮的新皮肤,期待黄木香再开。
    这里是只属于他的地方,一个接受了胎记少年的地方,就连四水都不知道。带着弟弟确实累,他也需要喘口气。现在,陈双唱着歌,骑了一圈又一圈,黄木香是从楼顶爬下来的,是这间花房的第二层衣服。
    一种很好养的花,就算被雨水冰雹虐待了,也只会柔柔软软不长尖刺的花,只会开花,还特别香,特别特别香,根本不会保护自己。陈双很喜欢黄木香,骑着车到处去看,最后骑回他的小床,趴在床上,给手机上了闹钟。
    困了,睡到下午再去接四水,在这里藏到下午再出去。陈双趴在枕头上,金色的刘海儿挡住犯困的眼睛,下颚线和凸起的喉结压在布料上。以前还想着带顾文宁来呢,现在想想,去你大爷的。
    忽然,他又想起了屈南。
    屈南周末也在首体大训练,以前怎么没注意过他啊?是自己没注意,还是当时自己满眼都是另外一个人?陈双想起他肌肉线条优越的后腰来,还有用力时微微鼓起的小腿,爆发力和弹跳力同时存在的身体。
    自己就没练成那样,陈双摸摸自己的胳膊,还保留着刚刚进入成年期的那份单薄。
    算了,还是别去了,自己和人家也不算那么熟悉,陈双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将磁带机快放,听磁带飞速转圈的声音,慢慢闭上眼睛。
    次日上午,又下了一场透明的小雨。
    陶文昌陪女朋友吃完早饭,送她上了出租车,再去西门体育用品商店买袜子。袜子是体育生的重度消耗品,仅次于内裤,来不及洗就扔。
    用品店有个小院,陶文昌进院后找了几眼,果真,在犄角里藏着一个木质狗窝,以前这里就是有狗。
    老板,来40双袜子。陶文昌在院里说。
    40双?老板在里面拿,一双双白袜子往塑料袋里装,你不洗袜子吧?
    不是,这是我一宿舍的。让他们一起来,一个个都不来,赖床睡得像没睡过觉似的,我一说我来买袜子,每个都让我带。陶文昌又看狗窝一眼,对了,我记得以前院里有狗吧?
    是啊,让人偷了!老板拎着口袋出来,院里有监控,我还差点儿报警!一个大高个儿翻墙进来的,穿黑色帽衫,罩着脑袋,戴口罩。他肯定踩过点,带家伙,撬了门又绞了狗链。好在那狗和他不亲,直接给他手上咬了一口,跑了!后来我一想,算了,狗丢了估计也不出警。
    还给咬了啊陶文昌扫二维码付账,心事重重地回到训练场上。下周开始封闭训练,一队已经集合。
    屈南也在,刚刚结束体能训练,正在收跨栏的栏架。一米放一个,主要训练跳高运动员在短距离内的肌肉发力。
    南哥,我来吧。陶文昌过去帮忙,早饭吃了吗?
    没呢,一会儿冲个澡再去食堂。屈南擦了一把汗水,回头看了一眼。
    看什么呢?陶文昌也跟着看了一眼,主训练场外有很多墨绿色的横椅,现在还没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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