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音的眼里染上凛冽, 微微仰着下巴, 看着众人。跟她眼神对上的人, 或者目光微微闪烁, 或者下意识别开了头。
    离音自己并不知道, 她如今的模样,像极了当时独立于裂缝边缘,刚将仇人之子斩杀于脚下的林雍。一样桀骜, 一样锋芒毕露。
    但她毕竟受了伤。抢夺积分的时刻, 并不推崇君子之风。所以过了片刻以后, 还是有人站了出来。
    又是一个筑基境修士,使刀。
    写意剑起。第六十七个回合过后,离音将写意剑抵在那人的脖颈上,闪着寒光的眼眸静静看着他。
    那人被她看得冷汗直冒, “我认输!”
    离音腰上的玉牌一闪,直接划走对方五百万积分。那人一脸肉痛,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一转身汇入人群里,寻找下一个对手去了。
    离音将写意剑一转,贴于身侧,“下一个!”
    黑河河谷边, 这一片空地上, 早已经形成数百个战场。离音一开始的那番话成了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规矩, 所有人在打斗时, 都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要害, 只点到为止。战况虽然惨烈,不时也有人伤重到爬不起来,但即便如此,也都还剩着最后一口气,不曾出现死亡。
    想要获取积分的修士,一开始还会挑选稍弱的修士欺负欺负,两轮过后,所有人都打红了眼。失败者往往刚下了这边的战场,转头就投向那边的新战场;胜利者刚放下手中的武器,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又举起了武器进行下一场厮杀。
    离音的存在成了一个绝佳的催化剂。她一向来者不拒,但凡对方亮出武器,她下一秒就能举起手中的剑,跟人论上一番输赢。她所在的战场更像是一个擂台赛,车轮战一个接一个。一开始围观的人还会为她捏把汗,等到她就这么冷着一张脸,干脆利落地接连打败十来个对手之后,这种紧张情绪便渐渐转为狂热。狂热的情绪一向最容易感染,热血一上头,所有人都暂时抛下了顾虑,举起手中的武器,为荣耀而战!
    显影屏前,那种凝重的氛围早已经被打破,吃瓜群众的叫好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红着一张脸,大喊大叫着,为自己看好的修士加油呐喊。
    君无咎看着黑河河谷边那几乎能破屏而出的奋进之气,心头且喜且忧。
    薛无忧没想得那么远,他的语气里全是赞叹,“大师兄,你这徒儿天生有领袖气场!但凡她愿意,只怕登高一呼,拥者甚众。”
    ……
    积分抢夺赛如火如荼,到最后,打红了眼的人已经无瑕去关心其他事情了,积分排行在他们眼里,反倒成了次要的东西。
    十天时间一晃而过,幽玄境自动关闭,所有处于幽玄境内部的人都被其通行玉牌一卷,传送到碧水山脚下。重见天日的修士都一身狼狈,满脸呆滞,看到对手的脸忽然变了,这些人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离音感受到忽然强烈起来的光线,眨了眨眼。生理性的眼泪在眼眶里翻滚着,到底没漫出来。
    她的嘴唇早已干裂,眼窝深陷,眼底血丝遍布,那双大而灵动的眼眸难得有点无神。十天不休不眠的战斗,离音身上的衣裳早已经被划出大大小小的破口,血迹一重又一重,有她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她束起的头发早已乱成一团,像是逃难而来似的。
    这是,结束了?
    眼前的光线一暗,离音抬起眼来。君无咎的眉眼难得不见清风朗月,他伸出手,拂过离音的眼睛,语气十分温和:“没事了,歇着吧。战斗结束了,师父带你回家。”
    离音下意识闭上了眼,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深眠中。
    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醒来时,窗外已经落霞漫天。
    离音在床上呆愣了几秒,终于把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然后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她重新倒回床上,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啊!丢人丢大发了!世外高人的风范啊,没能稳住!最后怎么就那么蠢呢?直接就睡过去了?”
    离音在被窝里打着滚,屋外,胖团早已经挠开了门,三两下蹿到离音的床上,“阿音,你醒啦!”
    离音打着滚的姿势一僵。胖团都来了,师父大概也不远了?
    笃笃的敲门声果然响起,持续了两下,然后君无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音,你醒了吗?感觉如何?”
    离音从床上坐起身,巴拉了两下头发,“我挺好的!师父,你进来吧!”
    胖团踩着离音的被子转着圈,“说起来,君先生可是我见过的最小心的一个人了。阿音你不过是一小屁孩儿嘛!他避什么嫌?怎么每次进来都要先敲门的?”
    离音差点没被胖团给噎死,“这是尊重你懂不懂?”
    君无咎走进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离音的神色,眼里带了笑,“看来你这趟秘境之行,所获颇丰。”
    离音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下,她看着君无咎,“师父,结果出来了吗?我排第几名?”
    “哦——这个啊!”君无咎拉长了调子,看着离音眼巴巴的模样,到底不忍心再逗她,“总积分榜上,你是第一。”
    离音愣了下,皱了皱眉,“第一?师父您没骗我吧?是总积分榜,不是纳气境积分榜?”
    “为师骗你作甚?”
    “那可是总榜第一啊!葛洲洲主府还有那么多弟子呢!我一个纳气境,虽然自认实力还可以,但也没有自大到能压过筑阶境啊!”
    君无咎看着离音的眼神很柔和,“你能这般想,为师很欣慰。你积分的确总榜第一,不过这个第一,来得巧合了些。筑阶境里的比斗比较激烈,张益泉被三个人围打,为了护一个同门师弟,受了点伤,不过对方也没讨到好处。整个筑阶境的人最后成了个两败的局面。所以就积分上来看,你的确是第一。碧水山脚下的光荣榜已经立起来了,会立一年,以示荣耀。初入修真界的第一战,你做得比为师想象中的要好。往后你行走在灵溪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了,不过——”
    “怎么了师父?”
    “若是为师希望你闭关一段时间,低调行事,暂时不要出现人前,你可会不甘?”
    离音愣了下,“谈何不甘?只是……师父,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那倒不是,是你到了适合闭关的时候了。一方面你这个第一来得稍微巧合了一些,想踩着你上位的人只怕很多。另一方面,这段时间你经历的事情也多,需要闭关仔细感悟沉淀一番。你如今距离筑基境只有一步之遥,这一点你应该有感应了。对你而言,眼下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梳理梳理这些感悟,你觉得呢?”
    这样说,倒也在理。
    “那我听师傅的。不过,在闭关之前,我得先将一些事情处理一下,尤其是天龙小队的事情。还有……”离音蹙了下眉,“师父,我在秘境里遇见方继安了……”
    离音把方继安和鞅珩的事情跟君无咎说了一遍,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君无咎挑了下眉,“方继安身上的血脉不全,这点我是知道的。只我没想到,他另一半的血脉竟然会是魔族……”
    “这个,很难得吗?”
    “应该说,空禹妖族和魔族的结合,很难得。”
    君无咎在椅子上坐下来,手中的折扇微微点着桌面,“空禹妖族,在妖族中的地位十分特殊。妖族重血脉传承,上等血脉对下等血脉有着绝对的压制作用。如果将妖族的血脉比作一级一级的台阶,那么,空禹妖族的血脉,就属于最顶端的那一级。刚出生的空禹妖族,可轻易用血脉之力将低等血脉的成年大妖压制得动弹不得。当然了,天道一向注重平衡,这种平衡的法则更像一种潜规则,存在于任何一个种族里。”
    “拿修士作例,修士的天赋有高有低,如何使用自己的天赋,因人而异。但那些仗着自己天赋奇佳而整日里无所事事,懈怠度日的,往往会在特定的时刻栽个大跟头。因为天赐的天赋不是拿来浪费的,这是对天道的一种蔑视以及侮辱。修真界一向奉行有多大能力便需要承担多大责任。天赋强的修士,往往会遇到更多的挑战,若能经受住这些考验,未来还需有更多承担。所以天赋奇佳的人,更像是被天道选定之人,不论他自己愿不愿意,其一生注定充满波折。有些人觉得这样很好,有些人却不堪重负。修真一途,从来没有凭空得来的实力,磨练并且激发天赋的这一过程,是残酷有时候甚至是残忍的。有些人生来不幸,有些人在成长过程中渐渐众叛亲离……这并不一定是他们做错了什么,而是身为天选之子,他们注定要经历这些。有时候细想,天赋更像是一柄蕴于修士骨血中的利刃,蕴养着修士,也无时无刻不在伤害着修士……”君无咎认真地看着离音。
    离音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
    君无咎失笑,摇了摇头,“扯远了!咱们继续说回空禹妖族。在妖族里,同样存在制衡之道。高等血脉如空禹妖族,一方面能利用其血脉之力保护自己,另一方面,这种高等血脉也给他们带来了危机。妖族能通过吞噬高等血脉来强化自身血脉,所以高等血脉对其他妖族而言,就像是绝佳的补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也是因为这点,那些高等血脉的妖族,就比如空禹妖族,十分注重保护自己的后代。有些族落甚至有强制规定,族中小辈实力未能自保之前,严禁离开部族领地。其中种种限定最为严苛的,便是这空禹妖族。”
    “空禹妖族在妖族中,是一个比较守旧的部族。他们自矜血脉,一向奉行族内通婚,是妖族中血脉纯度最高,也是血脉之力最强的族落,但同时,他们也是妖族里,对族内血脉管理最严格的部族。换句话说,妖族中任何一个部族都有可能跟外族通婚,但空禹妖族是最不可能的,更何况还是跟魔族……”
    君无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魔族啊!这是一个十分神奇的种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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