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好以貌取人,即便方外的道长也不例外,玄空看他这稚嫩的面容,估计尚不够二十的弱冠之年,心头火气不觉消散了些,好语相问:
    这位小居士为何如此顽皮,拦住我教众下山之路不得通行,莫不是正一哪处得罪了阁下?
    呵
    楚归嗤笑一声,在这儿堵两天了,人也打了好几十号,居然只得了一句顽皮,这位掌教的气度却也不小,只可惜他来者不善,今日本就是他最后的底线,若还是达不成目的,那就只有一路杀将上去。
    想到这儿,他不觉稍微走了个神,突然间察觉到萧祈对他的影响之深,若是以往遇到这样的事情,多半就是直接潜入,或暗偷或明抢,二话不说杀他个鲜血淋漓再来论事,可如今,却也学人先礼后兵,留有余地了。
    暗笑了一下,略有促狭的道明来意:你抢了我家夫人的东西,自然大大的得罪了我,只不过,我知你们是奉命行事,也没怎么讨着好,若是爽快将东西交还于我,那便一切好说,若不然我很想看看云水宫的玄武大殿内,那尊太清金像,是否传说中的那么坚不可摧。
    一句话说完,周围四人都瞪圆了眼,正一教的三位道长因这威胁心中起火,熊粱则是为了那句我家夫人,有些钦佩这家伙的嘴炮功夫。
    你家夫人是哪个?玄空有了些预感,沉声问道。
    楚归笑容更大了些:他姓萧!你们才从珑岭回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吧?
    玄空心下了然,不由将面前两人再次仔细打量一遍,那大块头的,腰侧一把宽大玄铁剑,看上去像是拙剑派的子弟,这个气定神闲的少年却有些摸不清路数,以他的长相和年岁来看,若是个高手,早该闻名江湖才对。
    只是越摸不清,他越是不敢小觑,敢于两人堵着山门挑衅一派的,岂能有简单角色。于是问道:那小公子呢,既是替夫人讨债,敢问姓甚名谁,是何门派?
    楚归弹掉手中草,又将胸前马尾甩至身后,标准的一个拱手礼:柳营,楚归或者,你可唤我野鬼。
    他头一次自动卸了马甲,以本真面目行走人间。
    此时天高云淡,旭日初升,晨辉中闪烁的眸光里,只有一往无前的坦荡,再无半丝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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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大阵
    玄空顿了一下, 显然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不是据传从来没人见过野鬼真面目的么,那么鬼祟的一个家伙,让他怎么也没法与面前这个俊逸的小公子联系起来。
    愣怔过后就是棘手之感了, 野鬼师承千面柳傅, 轻功与易容术都是天下顶尖的程度, 今日一个应对不好, 被这人缠上了, 日后怕是永无宁日。
    你既知我等是奉命行事, 那就应该明白, 这不是江湖手段能解决的问题,我正一教受皇族供奉,被封了镇国神教, 那自然是听命于皇帝陛下,你这样乱来,不怕犯下诛九族的大逆之罪么?玄空散出些气机, 一边试探, 一边试图说服对方放弃。
    楚归收了礼,双手抄到了身后,内力涌动,气机相迎, 回应道:
    看您这般慈眉善目的模样,应该就是正一掌教玄空真人吧?你们长年居于山中,莫非不晓得现在的天下大势?萧祉他并非先皇血脉,根本不配为帝,反而是你们效忠的皇族之大敌,你们折损那么些人从珑岭抢来的东西, 难道就没有打开看过么?
    正一教三人齐齐一愣,尤其玄空,他与楚归气机相接,相当于虚空对了一招,对方看上去年纪那么小,内力却比他这一教掌门也差不了太多,若是再加上身法与招式,真要打起来,两人几乎是五五开的平分秋色。
    玄空还在沉吟中,玄明已忍不住呵斥:放屁!你以为编出这样的幌子,就能骗得我们将东西还你?痴心妄想!
    人若以礼待之,吾便以礼还之,人若无礼,吾必不仁。楚归转头看着这矮冬瓜似的中年道士,俊脸拉了下来,嘲讽道:
    你们消息闭塞,居然还嫌我胡说八道?云水宫里不是住了好些上都来祈福的贵人么,你随便问上一问,看看有没有人不知道的?再说了,你们去珑岭抢遗诏,该不会抢的是谁都不知道吧?萧氏隐脉!那都是皇族的旁支,他若不是做贼心虚,至于对自家人下如此狠手么?
    不仅先皇,还有其他的兄弟,都已被他屠戮个干净,现在连旁支也不放过了?他是想将姓萧的连根拔起!呵,莫不是传教传的傻了,事情真假分不出来,助纣为虐还不自知!
    玄明被这接连几棒敲得头脑发晕,胸中生怒,可对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让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干脆动手见个真章,手中佛尘刮出几道风声,若毒蛇出洞,闪射而去。
    楚归单手腰间一抹,一挥,再一收,软剑划出耀眼的一道流光,又回归了腰带的剑鞘中,速度快到了极致,若是眼力差些的,甚至连他出过剑都看不出,只是玄明的尘尾已被齐根斩断,仅留下一根棕色的木柄,光秃秃的好不凄凉。
    这位正一教史上最年轻的七品道士,面如酱紫,愤恨与羞愧到了极处,大喝一声,准备就用这佛尘木柄,上前与人拼命。
    又一道白光闪过,那木柄被另一把尘尾缠住了,玄空轻喝:够了,还不够丢人?回宫再议!
    说完了,手腕微抖,松开了木柄,招呼也没再打一个,就此转身回山,身形在山道上闪现过几回,就已不见了踪影。
    玄诚看看地面散落的尘尾,再看看亭阶处半步未曾移动过的少年,冷哼一声,扯着师弟的胳膊,头也不回的大步流星。
    楚归不由追了两步,大声吆喝道:哎!话还没说完呢,东西给是不给?反正我就等到今夜,若再没有答复,明早玄武大殿见!
    人彻底走没影了,熊粱开了口:公子,他们这是信了还是没信啊?照我说,不如抓上几十个小道士与他们交换,若不然就撕票!看他们还敢说不给两字?
    这馊主意,其实很对楚归胃口,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萧祈不在身边,他迫不得已也得动动脑子,此时一派睿智模样教训道:
    笨!正一教乃是国教,日后你家王爷登基,封禅祈福什么的,还少不得与人打交道,哪能把关系彻底毁了?没见我头先打人都收着手,吓唬而已。
    对哦熊粱拍了拍自己的大脑门,思路却瞬间跑歪了,疑问道:师兄他成了皇帝,那你你岂不是要当皇后?啧啧,史上头一份男花魁还不够闹腾的,还要弄出个男皇后来,公子,你怕是要青史留名,万世流芳了!
    楚归没奈何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想和这头笨熊瞎掰扯,只是他这幅傻乎乎又大嘴巴的性子,让他莫名生出了些熟悉感,挖空心思仔细想了想,试探的唤了一句:大熊?
    熊粱嗖的转过眼神来,弱弱的对上了暗号:多多的梦?
    没错了,幼时与柳傅前往拙剑派做客时,曾见过这家伙几回。
    只是那会他是所有同期中最瘦小的一个,受门派审美的影响,常常为身高的问题自卑自怜不已。
    他一时好心,也算是逗个乐子吧,就着熊姓给人起了个大熊的花名,还说自己叫做哆啦a梦,是个神仙,可以帮助别人达成美梦,只要诚心对着自己许愿,将来一定可以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只是这孩子幼时口齿不清,哆啦a梦就变成了多多的梦。
    相认来得猝不及防,楚归没想到同住在一个府里这么久了,居然到现在才把对方认出来。
    回想起大熊师弟万分诚恳跪在自己面前许愿的情形,他实在有些社死之感,熊粱却是万分的高兴,仿佛缺了根筋,压根没想到他的戏弄之意,只上前一个大大的拥抱:
    真的是你?多多,我的愿望果然都成真了,你看我现在多高?
    仿佛抱着还不能说明问题,又将人转过几圈,楚归赶紧伸手在他肩膀上招呼: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快放我下来。
    放是放下了,人还不停的傻乐呵:多多,你也能来到师兄身边真好,你记得不,当时你送给师兄的枕头还是我给呈上去的,花魁初选的时候,师兄带着我去看你,我的那枚花票也是投了给你的,多有缘分啊!
    楚归别的没注意,就听着花魁初选时萧祈也来看他了,心中好笑,不知那家伙一边为着花魁心动,一边为着野鬼守身如玉是个什么感觉,哎,既然是师兄弟,他能认识大熊,怎么当时没把萧祈认出来呢?若不然,会不会早十年就开始了恋爱,不用浪费这么多的时间了?
    哦,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说来听听?楚归随口应付。
    熊粱却当了真,以前他虽然也知道眼前人是自家人,但那是师兄的内眷,多少还收着点嘴劲儿,现在亲近感却大大跨了一步,那是儿时寄托梦想的小神仙了。
    于是一五一十的卖了自家主子。
    你送他的枕头一直好好在私库里收着,连那把枯了的柳枝也不例外,还吩咐我拿出来看过几回。只是现在王府回不去了,不知道库房被人抄空没有。
    对了,你被关在暗狱那晚,你知不知道他其实就睡在你旁边那一间?半夜还不放心跑去查看你的伤势,结果发现你得了风寒,啧啧,可把师兄心疼的。
    还有
    熊粱大嘴巴拉巴拉的,楚归躺回了吊床上,止不住的笑,一边听着,一边胡思乱想,想到了最后,总会浮现出那双含情的桃花眼。
    出门大几天而已,已经很想他家王爷了,必须尽快把事情搞定,回家!
    第二天一早,楚归与熊粱慢悠悠的上了山道,他是言出必行之人,等不来结果,那就只有自己动手去拿了。
    一路上倒没什么阻碍,应该是他两个恶名昭彰的原因,凡是撞见的道士,无不面带惊慌的四下走避,他们也没想主动找茬,便也视而不见的,悠哉的爬着阶梯,轻功都省了没用,纯靠腿力,其实也是好心多给对方留些准备时间。
    个把时辰之后,云水宫出现在眼前。
    这座天下闻名的道教宫殿,外观形式与帝宫很是相仿,虽然也是雕梁画栋,堂皇巍峨,却本持着返璞归真的道家做派,用料尽是就地取材,嵌在山坳怀中,以山势壮其势,乍一看,仿佛是从山中雕琢出的一般,气势很是雄伟壮观。
    不仅宫殿壮观,如今宫门广场上聚集的人头也很壮观。
    目测近一千的道士,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队列齐整,皆是一身的青色道袍,头戴扁平的混元帽,登着白布袜与船型的云鞋。
    此时左手食指内扣着齐齐一个宣号道祖慈悲,声威煞是逼人。
    迎客礼完毕,阵列中央分出条小道来,玄空带着他一排的师弟露了面。
    楚居士,闲话少叙,但凡上我云水宫有求者,需过了这千人山阵,若能安全的破阵而出,只要所求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正一无所不应。
    话音落,他与师弟们退了出去,阵列又是一变,从横平竖直到了无数的小梅花组团,这些道士的右手也伸了出来,人手一柄佛尘,荡起了齐刷刷的一片白光。
    熊粱稍微有些发憷,喃喃道:二对一千啊,公子,我们要一人打五百个
    楚归却笑了,他不晓得对方是运气不好,撞正了铁板,抑或是在明着放水。
    若是派几个八品九品的老道,他和熊粱多半招架困难,到时候眼前这些再蜂拥而上,那绝对就是陷在这里的结果。
    没想到却摆出个什么千人山阵。
    这越是闻名的护山阵法,别派就越是专研的厉害,不巧,柳傅传他唯一的破阵式,还就是正一教的这个千人山阵了。
    只要阵法熟悉,那便如开了挂一样,除了三处阵眼的道士武功高些,其余的尽都稀松平常的很。
    他抽出腰间软剑,丢在熊粱的怀里,闪电般夺过最近一个道士手中佛尘,揉身入阵。
    这时,熊粱才听见他的招呼:是以一当千!你替你家王爷看着就好!
    少年意气风发处,炫目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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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朝会
    砰!
    萧祉愤然砸了手中杯盏, 怒吼一句:什么叫做没拿到?大伴,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么?
    崔成林弯着腰,头低低垂着,应道:就晚了半日。有人闯了云水宫的千人山阵, 将东西先讨走了。这是正一教立派来的规矩, 但有所求者, 能破阵而出, 皆可应允。
    哼, 什么鬼的规矩, 朕的话难道不是规矩?非要搞个破阵而出, 那如果别人叫他们叛国,岂不是也要照办?天下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规矩?都是一帮子的奸佞之徒!迟早杀干净了事!
    萧祉暴躁到了极点,崔成林不知如何辩解, 只能轻言安慰道:那东西真假尚且不知,就算为真,只要我们不认, 难不成还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不成?陛下无需忧虑。
    萧祉将衣襟松开些, 刚一顿的脾气上头,让他又觉着热到了不行,呼吸都有些困难的感觉。
    缓了好一会,方才说道:怎么能不忧虑?前几日北征大军班师你也在现场, 那几个叫什么严子兴、张横的,朕亲手赐酒是多大的荣耀,可他们呢?当着几千将领与百官的面儿,就敢在朕面前泼酒于地哭安王,这是要干什么?这是想谋反!
    可怜朕一堂堂天子,竟是当场发作不得, 还需假意的赞他们一声情深义重大伴,你说萧祈该不会就潜藏在附近,在看朕的笑话吧?
    崔成林:他在与不在也没什么紧要,已死之人而已,若是让我察觉了踪迹,再叫他死上第二回也不是难事。
    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拿妥军权,裴传昊已任职太尉好几日了,可探子来报,他根本没有返回陛下赐予的太尉府居住,每日下朝后,依旧出城住在随他来京的原州军营中。
    北征大军也以未得太尉金令为借口,暂未撤番归返原籍,如此一来,上都城外竟仍然集结着近二十万的大军,这若是万一生了事端,造成哗变
    哐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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