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厮杀不断。
    火光纷飞。
    嘈杂得刺耳的混乱中,山脚下不大的小茅屋中,却是死一样的冷寂。
    林明晰话音落下,吴老三的脸上就没了任何表情。
    侧脸冷硬宛若岩石。
    眼底迸发而出的全是无尽的冰冷杀意。
    林明晰就跟没察觉到他眼中不善似的,不以为然的抖了抖袖子,慢条斯理地说:“听闻朝中文大学士的一位得意门生,当年恰好就在吴川被捕关押时之地为官,吴川一案,也是由这位大人一力主审。”
    “这位大人素有现包公的美誉,号称手中从无冤案死案,三哥能从死牢中逃脱生天,想来也是这位大人的功劳?”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老三的身份就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收起了手中短匕冷声一笑,沉沉道:“多少年前的酱缸子都被你翻清楚了,来之前没少下功夫吧?”
    “只是我没想到,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在山脚下打猎为生的猎户,竟然也能惹来大人物的格外关注,林公子如此看重,还真是让我 受宠如若惊呢。”
    这么说,就等同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林明晰闻言无声勾唇,语调散漫。
    “曾有传言称,大山匪吴川,其实出身将门世家,于兵者,天赋卓绝,只是因家变之故,不得不出逃在外,沦落为匪,所以才会有后来的山中匪患,多年不平。”
    吴川被捕时,不知多少人暗中拍手叫好。
    可谁又能想到,这个曾经名震一时的大土匪,竟然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山脚下,改头换面做了别人的走狗。
    林明晰闭了闭眼,压下心间复杂,轻声道:“若是我猜得没错,你当初得以保全性命,是因为文大学士暗中作保的缘故,因此你才会来这儿暗中为他培育私军,对吧?”
    吴川曾经的行事作为,的确是令人不耻。
    可不可否认的是他在军事上的天赋。
    正是因有他改头换面在此,山林中不成规模的私军才能成了气候。
    否则文大学士天高皇帝远的手伸不到这里。
    当地官员不敢动。
    包正弘又是个脑仁还没野心大的蠢货。
    光是靠着这些人,怎么都不可能培养出这么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
    吴老三意味不明的啧了一声,玩味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林明晰好笑摇头。
    “一开始只是猜测吴川在此坐镇,并不知阁下就是吴川。”
    谁也不会想到,山中私军的首领就隐藏在山脚之下的茅屋之中。
    山中的人似乎也不知道吴老三的真实身份。
    他就像一个真在山脚下求生的猎户一般,全然看不出任何痕迹。
    一开始林明晰都不曾起疑。
    直到上次吴老三掏出荷包贿赂那人的时候,林明晰才确定了心中猜想。
    林明晰跟着南正奇和钱奇安一起,除了学文作章,还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一看,就知道那荷包上的丝线绝非凡品。
    起码,绝对不是一个寻常猎户能拿出来的好东西。
    而吴老三半点不在乎。
    还有他茅屋中如这般看似不起眼,实则价值不菲的小物件。
    都在无形中告诉林明晰,这人的身份不简单。
    也正是为此,林明晰才决意在此驻留。
    甚至还顺便有了意外收获。
    吴老三听了自嘲一笑,无声转了转手中短匕,手中寒光乍现,语气却莫名的带了几分笑。
    “林公子,你很聪明,猜到的也很多,不少还都猜对了。”
    “可有句老话不知你可曾听说过?”
    “好奇心害死猫。”
    他的声音莫名就低了下去,无端凛冽。
    “人活着,求的就是个糊涂,活得太清醒,知道得太多了,是会死的。”
    先前他不想节外生枝。
    故而才留了林明晰一命。
    如今林明晰既成了祸患之源。
    他自然不能容他。
    林明晰笑了笑,感概道:“我何尝不知糊涂是好?”
    “可人既活着,总不能太糊涂了。”
    林明晰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伸手递到了吴老三的面前,轻声道:“例如像你这般,活了大半辈子,连自己真正的仇人都没搞清楚,就不太行了。”
    吴老三没伸手接林明晰手中的信,反而是目光危险的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
    林明晰嗨了一声,将信直接扔到了他的手里,意味深长道:“什么意思,你看了这信自然就明白了。”
    见吴老三接下了信,林明晰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结果此时外边就响起了快速靠近的人声。
    林明晰瞳孔无声一缩,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门口。
    吴老三神色不动的把玩着手里的信,并未拆看。
    甚至都没扭头多看一眼门外。
    他目光沉沉的注视着林明晰,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骗我的代价是什么吗?”
    随着人声逼近,林明晰的额角沁出了冷汗,语调却是不变的沉稳。
    “对当年之事,你自己心里也是存着疑的,否则也不会暗中调查了这么多年,真相就摆在眼前,你难道就不想睁眼看看吗?”
    但凡吴老三是真心实意的替人卖命。
    那么在他意识到林明晰的目的不纯时,就不会坐视不理。
    林明晰站在这里,说这话的底气,全都来源于吴老三本身内心的挣扎。
    吴老三半信半疑的看了林明晰半响,在门被人从外边打开之际,突然伸手抓住了林明晰的胳膊,拎着林明晰破窗而出。
    林明晰这辈子,从未经历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他自诩身形不弱,却像个小娃娃似的,毫无反抗之力,被吴老三单手拎着在林间横蹿。
    吴老三每一次在枝头的跳跃,都会让他心跳一窒。
    到了最后,索性就闭着眼半点不看。
    将自己彻底当作一个沙袋,被吴老三拎着甩了不知多少圈,死一眼的煎熬过后终于落地。
    吴老三满面肃然的回头观察情况。
    林明晰落地就忍无可忍的吐了个天昏地暗。
    他吃力的扶着树干直不起腰。
    吐得面色苍白的样子,半点看不出之前言辞犀利的模样。
    倒是多了些许书生的文弱气。
    吴老三见状,一言难尽的啧了啧,嫌弃道:“你真不会武?”
    林明晰费劲儿的压下恶心之感,喘息着冷笑。
    “但凡我会,你这会儿脸就该肿了。”
    吴老三不屑的呵了呵,像是在嘲讽林明晰的不自量力。
    他环顾四周一眼,确定暂时安全后,找了个相对平整的石头坐下,粗暴的就撕开了怀中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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