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河本来按苏沅所托,兢兢业业连眼都不敢合的在这里守着,生怕中途出了什么岔子。
    一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
    江大山死在这里,无声无息,也无人过问。
    就像是从未被人放在心上一般,生前无人关怀,死后也是冷冰冰的空寂一室。
    叶清河心情复杂难言,越发觉得己身责任重大,不敢马虎。
    连着两天一夜,饿了啃两口硬邦邦的干粮,渴了就随便喝点儿生水,半点不敢错眼。
    两天一夜消消停停的过去了。
    今日一早,林家人就开始间歇性抽疯了。
    一开始是林小姑跑来说是要看江大山的尸身。
    苏沅走之前的凝重和怀疑方向让叶清河心里犹如缀着一顶重锤,他不敢大意,也不肯让林小姑进屋。
    林小姑在门前哭闹了半响,见实在是闯不过去,扔下一句狠话扭身就走。
    叶清河心中自觉不妙。
    果不其然,不多时林家其余女眷也来了。
    老太太为首带头。
    大伯母摇旗呐喊助威。
    林小姑拉扯着两个人事不知的娃娃,在门前闹了起来。
    老太太的意思是,她昨晚做梦梦状蹊跷,里里外外都透着不对劲。
    想着家里枉死了个人,怕是亡魂不安作祟,一大早天不亮就赶着去求了签,问了卦象。
    卦象显示是大凶生怨之兆。
    老太太一听着可就不得了,当即就追着大师问清楚了来龙去脉。
    得知是家中亡魂作祟,唯一可解之法就是立马回去把死者下葬,否则真等按规矩停灵满了时日,冤魂成祟,就成了厉鬼追魂的不解之局。
    于家运,于亲眷,都是危害无穷的。
    甚至还有可能会出血煞之相!
    老太太听完当场就跳了脚,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与家中其余人商议了一下,立马就拍板下了决定。
    江大山的尸身不可再在家中停留。
    必须得立马下葬安置!
    苏沅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了,绝不可让人擅动江大山的尸身。
    一定要等到她回来。
    面对老太太的说辞,叶清河自然不可能张嘴同意。
    叶清河软硬不吃寸步不让。
    跟个拦门神似的往门口一杵,任由老太太跳脚咒骂都一动不动,决心可见一斑。
    老太太急红了眼。
    嘴里所出之言越发不堪入耳。
    大伯母也生怕大师的话应了相,误了自家男人和儿子的大好前程,急不可耐的跟着嗷嗷。
    如果不是还记着点儿体面分寸,甚至恨不得直接挽袖子冲上去跟叶清河撕打一架。
    至于亡者遗孀林小姑,则是一手搂着一个孩子,跌坐在门槛上哭得声泪俱下,字字言言都是在指责叶清河不安好心,不让亡者安息。
    据叶清河所知,老爷子今日未曾出门,就在隔壁的院子里。
    可就算如此,老爷子从头至尾都不曾露面。
    只是无声纵容着林家女眷在这里闹,无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叶清河到底是个外人。
    虽有了苏沅的委托,在此阻拦看着也实在是不像样。
    他焦头烂额的应付着哭闹不休的林家女眷,见着苏沅的瞬间,险些直接哭出声来。
    苏沅再不来,他就真的要陪着江大山去了!
    叶清河口舌利索,言简意赅。
    不等其余人嗷嗷,三嘴巴两嗓子,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楚。
    末了擦着头上的冷汗,唏嘘道:“今儿中午就开始闹的,骂人撒泼苦恼打滚都上了,就差没直接拎着棍子冲门了,你俩来得正好,交给你们了。”
    叶清河虚弱的靠在门框上叹气。
    苏沅和林明晰对视一眼,二者眼中皆是冷意。
    江大山死了已经有三日了。
    之前林家人都是一副不管不问懒得搭理,生怕沾染上半分晦气的样子不肯近前。
    如今骤然来闹,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数?
    还是说,他们怕别人发生什么?
    林明晰略微定神,伸手不动声色的把苏沅拦在了自己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众人,沉沉道:“小姑父枉死不安,在真相大白之前,不可擅动。”
    “林明晰你胡咧咧什么?!”
    大伯母激动的冲上前,手指头想锄头似的一下一下在空中挖着,咬牙切齿道:“江大山就是被你爹娘害死的!杀人犯都被抓走了,哪儿还有什么真相可寻?!”
    “你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不想着赶紧做些什么给你那对丧尽天良的爹娘赔罪就罢了,还在这拦着不让亡者安息,你到底是存的什么心?”
    大伯母一口一个杀人犯,俨然是已经将林传读和林慧娘身上的罪认死了。
    此时周围已经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林明晰见状眼底冷光微沉,冷冷道:“赵氏你慎言!”
    大伯母本家姓赵,嫁进林家二十几年,一直被人称作林家大嫂子,多年不曾被人这般称呼。
    林明晰话一出口,她就像一只被人突然捏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愕住了。
    老太太气得头发晕,手指头不住哆嗦。
    “林明晰!那是你亲族长辈,岂是你一个后辈可直呼的名姓?!”
    林明晰不屑勾唇,轻飘飘道:“林明晰不才,在亲族长辈眼中早就是不忠不孝忤逆之辈,如今再添个犯上的名头倒是也没什么。”
    他意味不明的停顿了一下,淡淡道:“只是我不得不提醒诸位一句,我乃是本朝身负功名之人,不论亲缘,只论高低,在场诸位见了我,都是要唤一声秀才老爷的,按我朝律法,庶民公然辱骂诋毁身负功名之人,论罪当处。”
    “如今情形不明,我爹娘只是进县衙去辅助官府调查,并非直接定罪,也无杀人之嫌,就算是县太爷来了,也不可能在诸多疑点之下直接咬定他们是杀人凶手,你们在此张嘴闭嘴都是诋毁污蔑,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明晰目光沉沉的不说话了。
    眼底威胁的意味却是十足。
    大伯母外强中干,惊愕过后就是噎气。
    林明晰说的都是事实,她上哪儿找由头辩驳?
    万一林明晰真以秀才身份压她,就凭她刚刚那番话,可是会被抓去打板子的!
    大伯母面红耳赤的不吭声了。
    老太太也被林明晰的大逆不道噎得说不出话。
    她指着林明晰你你你了半响没说出句利索的,观战半天的苏沅忍不住了。
    她从林明晰身后微微探头,阴阳怪气地说:“老太太我劝你慎言啊,林明晰之前不跟你计较冒犯之罪,那是因为心里惦着你是长辈,让着你不肯多言,你别真不把秀才当盘菜,要是追究起来,你前前后后骂他的那些话,可够你喝上一壶好的了。”
    老太太气得咬牙,一脸狰狞。
    “这儿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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